06心眼子(1 / 2)
崔銘阿爹,寧武將軍,名崔護,乃是昔日鎮守北疆的「仲家軍」旗下,最初是西北邊境的守護神種世衡手下校尉。
雲生欲進門,卻被崔將軍身邊派來的小廝攔在門外。那小廝一身粗布藍衣,身材挺拔,虎口處有細繭,想來也是行伍出身。
「小的叫林樺,我家阿郎說了,餘小郎君是府上的貴客,特在偏廳設了茶水款待。」他側身替餘睟引路,禮儀做足了,笑容也舒心,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雲生沒好氣道:「這便是將軍府的待客之道了罷。」
「小郎君是貴客,我等自然得做足禮數。」那小廝言笑晏晏,也不知是真厚道還是假直率,「郎君稍坐,將軍現下有要務,且請郎君等上一等。」
偏廳茶水充足,滋味與尋常茶水並無不同,餘睟等了一個多時辰,這茶已然是喝了兩盞了,茶點是墊肚的綠豆糕,吃在嘴裡乾澀又噎人,卻也不好再叫續茶。
一杯為品,二杯為飲,若是一壺茶湯下肚餘睟還看不出來這是要晾著人的意思,那他平素走街串巷吃茶打馬的本事算是白學了。
「郎君,可是要添茶?」侍從用小勺把茶末分到幾個碗裡,沖入滾水,攪動,讓茶末跟滾水充分混合。一應動作下來碗中湯花持久,茶湯鮮亮。
「不必。」餘睟坐姿端正,紋絲不動,「伯父既有事,我不妨再等等。」少年故作愁容,虛弱的咳嗽聲聲不絕:「縱使身心交病,今日我也合該向將軍賠罪的。」
餘睟借著寬大的袖袍遮掩,將手縮進衣服裡扌莫索著一早便藏著的東西。又信手解下額間的抹額,勾在指間,露出青紫的傷痕。
不過片刻,略消瘦的脊背上縱橫的鞭傷便像是裂開來,透過輕薄的絲織麵料沁出些許暗紅色的痕跡。
「你上前來。」餘睟喚了聲屏風後的林樺,側身招手,虛弱的倚靠在椅子上,氣若遊絲的模樣仿佛下一秒便要駕鶴歸西。
「郎君可要府上郎中來看看?」好巧不巧,林樺扭頭便恰好見那蔓延開來的暗紅色。
「當真無妨,我若離了這地,恰好同崔伯父錯開,總是失禮……」餘睟暗悄悄咬牙加重了「無妨」兩個字的重音,麵上卻一副「病重,病入膏肓,藥石無靈」的模樣。
「也罷,伯父怨我不願見我,我總要拿出些誠意……」餘睟耷拉著眼尾,作西子捧心狀,又好巧不巧的咳嗽兩聲。
「原是我的過錯……」
這話不知是同身邊煮茶的侍從說的,還是同屏風後那個守著他的小廝林樺說的。
偏偏,林樺是個五大三粗的實心眼,看不出來這戲如今已然開場,也看不透他拙劣的演技,隻看出這小郎君身無二兩肉,又失血過多,萬一死在府裡,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若是牧野在,以他的火眼金睛,雙目鑒寶的本事,必然是要似笑非笑,穩坐高台,再若無其事地品一口上好的碧螺春。
總之那林樺拔腿就急匆匆出門了,生怕走慢了,這好好的餘家小郎君便死在偏廳裡。這頭餘睟自然收了神通,嘴角微微上揚,雙目明亮,得意地把玩手上拿著的抹額。
以退為進,他今日還非要見崔將軍不可。
唱完崔將軍的欲擒故縱,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接下來他這初苦肉計的大戲方才鬧場呢。
餘睟擺了擺手,示意侍茶退下了。
「主人不樂~客嘆息,後生空送~魚腸劍。莫莫莫,一誤再誤,悔之不及。耿耿於懷~意不平,負荊換得~逐客令。錯錯錯,一腔悔意,幾番周折。」少年窩在藤椅上,翹著二郎腿,搖頭晃腦,調子唱的慘不忍聽,依稀聽得出是學了南風館妓伶陳平安的唱的那出《遊園驚夢》,曲調傷感聲聲斷腸的唱腔,隻不過這唱法在他嘴裡不倫不類,倒是有些滑稽的像時下流行的雜劇裡負責引人發笑的副淨表演。
歌聲遠揚,崔府平日是極其有規矩的,下人從不敢高聲語,就算是遇上玩耍的賓客都是要委婉提點的。
雲生低垂著頭,裝作聽不見。
但院子裡凡長了耳朵的丫鬟婆子小廝侍從都該聽得清,卻無一人敢攔,開玩笑,這餘家小郎君可是連崔郎君都敢按在地上打的強種苗子,誰敢勸他?
眾人眼神流轉,果真紈絝子弟,果真名不虛傳!
寧武將軍書房內,兩人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