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怎麼不罵我啊(1 / 2)
每次午飯結束,於子夏總是習慣把飯盒筷子放回教室,然後帶上本子和筆去後操場坐著,半個小時之後再躡手躡腳回教室午休。
一中的後操場其實並沒有多愜意,秋天過後,滿地枯黃的野草,風大時還能被刮一臉沙子。
於子夏喜歡坐在梧桐樹下的台階上,望著眼前毫無生機的大沙地畫畫。
她以前常畫向日葵,現在也畫。
以前畫是因為以前的學校操場種有向日葵,現在畫是因為習慣了,哪怕沒有,她也能靠著記憶畫出來。
進了十二月之後,畫畫就有些凍手了,於子夏停下筆,一邊搓手一邊哈氣。
忽然,耳畔出現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每天中午都在這坐著畫畫嗎?」
於子夏抬頭一看,是舒白,她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
「哦,剛才睡覺被凍醒了,發現窗戶沒關,關窗戶的時候看見你坐在這兒,就尋思下來看看。」舒白指著她的本子,「我能看看你畫的嗎?」
於子夏愣了一下,然後將懷裡的本子遞給她。
「向日葵?」舒白抬頭望著灰突突的大沙地,蹙起了眉。「這兒也沒有向日葵啊?」
於子夏搓了搓手,「以前的學校有種,我畫著畫著就習慣了,除了向日葵也不知道還能能畫點什麼別的。」
「這樣啊。」舒白食指勾住上一頁紙的邊角,側臉看向於子夏。
於子夏點了點頭,她又繼續低頭往前翻。
「真的都是向日葵。」舒白來回翻著本子,一邊看一邊誇,「畫的真不錯。」
看完後,舒白將本子還給了於子夏。
「你會畫蓮花嗎?」
子夏,子夏,應該是夏天出生的吧。
「會一點。」
「那你能不能幫我畫幅蓮花?」
「你喜歡蓮花嗎?」
「也不是。」舒白將手揣進校服外套兜裡。「最近不是澳門要回歸了嗎?我想讓你幫我畫一幅蓮花,然後我把它貼在書桌上,就當慶祝一下。」
「好。」於子夏剛拿起筆就被舒白攔下來。
「這外頭太冷了,回教室午休吧,畫畫的事兒先不著急。」
於子夏點點頭,舒白抓過本子和筆自己拿在手裡。「東西我幫你拿吧,你把手揣兜裡捂一捂,手凍壞了可就沒人幫我畫蓮花了。」
「謝……不會。」
於子夏想說,凍壞了也畫。
「我跟你說,這個午休特別重要,你一會兒回去好好睡一覺,我記得有一次我午休練跑步沒睡覺,結果那天下午的物理課頭跟綁了鉛球似的,怎麼都抬不起來,硬往下墜,眼皮也抬不起來,後來實在沒忍住就倒下了,結果咣唧一聲,我頭就磕桌子上了,全班都聽見了,李莫愁罰我站了一下午。」
「是嗎?那麼困?」
「真的?當時是夏天,我下午罰站的時候差點站著站著靠牆根兒又睡著……」
下午課間,葉夢華抱著接得滿滿的水杯,拉上於子夏來來回回跑了三趟水房。
一中是寄宿製半封閉學校,學生一半走讀,一半住宿。整座學校隻有兩間挨在一起的水房供師生使用,一間歸初中部所有,一間歸高中部所有,但有時候,大家看哪隊人少就會去哪隊打水,不顧及年級規定,高二學生在初中部水房打水和初中部學生排在高中部水房隊伍裡都是非常常見的情況。
葉夢華拉著於子夏在水房待了三個課間,語文課前險些遲到,卻始終沒能等到薛林舟的身影。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他都不喝水的嗎?」葉夢華站在校門口旁的老柳樹下,忿忿不平地低頭踢著石子。
「沒你能喝,一下午三杯水,學校都要讓你打窮了。」
葉夢華委屈地撅起小嘴,「我那不是為了遇見他麼,咱們班在四樓,我節節下課都往一樓跑,我容易嗎我?」
「你想遇見他你就自己去唄,還拉上夏夏,人多無辜啊,陪你來來回回跑這麼多趟。」
葉夢華看向於子夏,眨巴眨巴眼,一臉可憐巴巴的模樣。「對不起,夏夏。」
「沒關係,大不了當做鍛煉嘛。」
「我就知道我們夏夏最好了。」
「你就慣著她吧。」舒白坐上車座,於子夏也緊跟著走到了自行車後座邊上。
「那我們先走了啊!」於子夏跟葉夢華招了招手再見,坐上了後座。
「走吧,我還得在這苦命地等葉夢實那小兔崽子下課。」
「前後也就十分鍾,你就算算下周,下下周,下下下周給石頭多少零花錢,估計他差不多也出來了。」
葉夢華麵露喜色,笑得眯起眼睛,「說這麼輕鬆,那不如你們兩個留下來一起陪我等好了。」
「……當我沒說。」
「行了,你快帶著夏夏回家吧,一會兒天黑回去晚了劉姨該著急了,我自己在這兒等他就行。」
舒白腳踩上車蹬,「那我們倆真走了啊。」
「走吧走吧,拜拜不送。」
「你自己看著點,別跟石頭走串了。」
「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快走吧。」
「走了啊!」
「葉子拜拜!」
「拜拜拜拜!」
舒於兩人離開後,隻剩葉夢華一人站在校門口等葉夢實。
她左等右等,終於等到初三下課鈴響起,一分鍾後,就有學生陸陸續續地從校門口跑出。
但是五分鍾之後,葉夢華仍然不見自家親弟的蹤影。
她低頭看了眼手表,「不應該啊?這小子平時不是下了課就往外竄的嗎?」
再抬起頭,烏泱泱的放學大軍裡依舊找不到葉夢實的影兒。
十五分鍾過去了,葉夢華腿都站麻了。她跺了跺腳,帶著滿腔怨氣殺回了學校,路上還撞見幾個葉夢實的同班同學,問起他都說不知道。
「初三三班,就這兒了,我到要看看你這麼久還不回家是在搞什麼?」
葉夢華氣勢洶洶地殺進教室,卻發現教室空無一人。
回家路上,舒白緩緩蹬著車子,厚重的棉襖棉褲一套,根本施展不開拳腳。於子夏則安靜地坐在自行車後座,好像在想些什麼。
下一秒,突然開口。
「阿舒。」
「啊?」棉布口罩上都是霧汽,糊得她滿臉都是水。
「要不從明天開始,我們走著上下學吧,天氣太冷了,你騎自行車也不方便。」
盡管戴著手套,舒白的手也凍得快僵住,她下意識點了點頭,隨後又說。「跑步吧,跑步感覺應該更暖和一點。」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傍晚六點放學出來,路上的大白鐵皮燈早已亮起。
「今天作業都什麼來著?」
「語文是完成那張課上沒寫完的三單元卷子,默寫一遍《六國論》,數學是新發的小篇兒,英語是第一卷的完形填空閱讀理解和第二卷,作文先不寫,然後」
「然後剩下的歷史政治地理都是今天新發那些練習題對不?」
「對。」
「這作業,真是比著留啊。」
「月中還有考試呢,估計接下來這段時間都是做題了。」
「要命了,什麼時候才能放寒假啊!」
「期末考試之後。」
「……」
於子夏這回答的,舒白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好不容易蹬著車子到家,一進院門,兩人便瞧見葉夢實抱著籃球從屋子裡走出來。
「誒?你們倆怎麼比我們還先到家啊?華仔呢?」
「我姐?她不是和你們……」葉夢實一邊說著,腦海裡突然想起早上從家出發的時候自家老姐說的話。「晚上放學我在門口等你,我車胎沒氣了,咱倆一起回家,別忘了啊!」
咱倆一起回家別忘了,一起回家別忘了,別忘了,忘了……
好嘛,忘了。
「我靠,糟了!」葉夢實拔腿就跑,籃球撒手而出,在地上彈來彈去。
舒白和於子夏麵麵相覷,最後輕嘆一聲,無一不在為他接下來的命運表示同情與擔憂。
二十分鍾之後,剛鼓搗完一麵卷子的於子夏聽到了「預料中的聲音。」
「葉夢實!你的耳朵和腦子都是擺設嗎?」
聲音一出,舒白和於子夏不約而同地出門勸架。
隻是兩人剛湊到麵前,還沒開口,某人頭上的火苗就自己滅掉了。
「這次就先原諒你,但是我警告你,絕對不許有下一次,而且,你下個星期,下下個星期的生活費,都沒有了。」
葉夢華說完便轉過身,哼起歌悠哉悠哉地進了屋,隻留寒風中三個迷茫的身影。
「就,就這樣?這麼簡單?」葉夢實一臉的難以置信,手不禁跟著在空中比劃。「不是,她,她,她怎麼不罵我啊?」
「是啊,她為什麼不罵你啊?」
「我覺得葉子看起來不太對勁。」
按正常流程來說,葉夢華應該先大罵石頭一頓,然後再扁他一頓,姐弟倆繞著整個院跑,最後扣掉將近一整個月的零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