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041 「趴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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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佩兒被送回來的時候,言五整個人都傻了,她站在府邸門口,眼睜睜看著言佩兒被幾大大臣合力從馬車上抬下來,然後越過她身邊送進府裡。

陳樂時走在前頭,最先認出言五,問她,「送進哪個院?」

言五愣怔怔站著,眼睛看向緊閉雙眼的言佩兒,以及包在她頭上的那塊紗布。

天光大亮,她能清晰地看見上麵的沁出來的血,鮮紅濕潤。

言五說不出話,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站著,所有聲音都卡在喉嚨裡,怎麼努力都張不開嘴。

陳樂時見她受驚過度,隨手扯了個府裡的下人,吩咐著,「給這幾位大人前頭帶路,然後去把你們主君找回來。」

言五已經這樣了,言佩兒又倒下,現在家裡要有個能主事的人。

下人跟言佩兒接觸不多,畢竟也是才剛搬過來,但言佩兒不是個刁難人的長相,逢人還愛笑,就導致她們對言佩兒的印象還不錯,並沒覺得她怎麼作了。

這會兒見清晨豎著出去的人突然橫著回來了,嚇得哆哆嗦嗦,不過她們又比言五好一點,「好,……大人們這邊請,言大人住這邊,不跟公子住一起。」

「我去街上喊公子,公子早上帶梅一出去了。」

見裡頭安排妥當,陳樂時才再次看向言五。

這位管家今年都五十了,身體硬朗健步如飛,光看精神倒是比言佩這個三十多歲的人還有活力,隻是如今湊近了看,才發現她兩邊鬢角花白,眼尾嘴角也帶著皺紋,顴骨處已經長了老年斑。

聽聞言佩是由言五帶大的,這位管家也沒娶夫郎,一心都鋪在言家跟言佩身上了,如果刨去血緣關係,言五說是言佩的母親都不足為過。

當娘的看見孩子好端端的出門上朝,哪裡能接受她被人開了瓢抬回來呢。

何況上次才被人用磚頭砸過,這次又被人打了。

陳樂時是有女兒的人,格外能感同身受,雖然她總說鬆果兩人就知道給她招惹麻煩,可哪一回兩個孩子有事情的時候,她都是最先趕到的。

陳樂時吶吶道:「言管家,言大人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您看那太醫她都來了,您別太擔心……」

這話她自己說著都難受。

陳樂時安慰的略顯蒼白,隻朝言五拱拱手,準備跟進去看看情況。

萬一就醒了呢,禦醫說保不準能不能醒,但沒說一定不能醒。言大人福大命大,萬一顛簸這一趟她覺得難受,就醒來跟她們哭訴抱怨了呢。

陳樂時抬手,言五才看見她袖筒上跟手上的血跡,心髒猛地一陣收縮,在陳樂時抬腳要離開的時候,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聲音好像瞬間蒼老年邁了很多,「陳大人,可否告知我,我家大人她怎麼了?」

陳樂時把早朝上的事□□無巨細跟言五說了一遍,「皇上肯定不會放過季月明的,您放心。」

「放不放過還有什麼意義,」言五朝院子裡看,人都跟著往後院走了,一時顯得外頭空盪盪的,「大人都這樣了。」

兩次都砸在腦袋上,就是鐵打的頭它也受不了啊,何況腦子這個地方,本來就金貴。

「謝陳大人告知。」言五鄭重地朝陳樂時拱手作揖行了個大禮。

既謝她告知朝堂情況,又謝她摒棄前怨在大人出事時最先趕上前,所以她袖筒連同裡麵的裡衣都染了血,抬手時便能看見。

陳樂時慌忙還了一禮,要是別府的管家,怕是沒這個待遇,能讓京兆尹府的右扶風尊稱「您」並且行以長輩之禮,但言府的言五可以。

言五沒回府中,而是直接抬腳出門,不知道去了哪裡,「主君回來,勞煩大人幫我帶句話,請他幫忙照看好大人,就算咽氣了,三天之內,在我回來之前都不準埋,就說是我說的。」

「好,這話一定帶到。」陳樂時看言五大步流星朝南走,也不知道是去乾什麼。

請神醫,還是去特別靈驗的寺廟裡拜神?

陳樂時沒等多久,言佩的夫郎梅盛就回來了。

她聽聞過梅公子的名聲,隻是頭回見他這麼個人,外麵都傳言佩的夫郎醜若無鹽,這才快三十歲了還在外麵拋頭露麵的做生意,遲遲找不到妻主。

而且往常要是有什麼宮宴,也是言佩一人來,情況倒是跟馮阮很像,所以都在說是梅盛模樣太難看了,帶不出門。

今日一見,陳樂時才發現外麵的傳言真的不能信。

梅盛是個個頭很高的男子,光是看見他這身高就知道他遲遲找不到妻主是什麼原因了,其次因為梅盛是梅家獨子,導致他自幼跟母父從商在街頭走動,這就成了別人嘴裡的拋頭露麵。

至於長相,梅盛五官英挺俊氣,倒是不太附和當下的審美,至於說醜無顏,那屬實太誇張了些。

陳樂時朝梅盛微微頷首,把朝堂上的事情以及言五說的話都又給他重復了一遍。

「謝過大人了。」梅盛行了個大禮,陳樂時微微側身,隻受了半個。

跟陳樂時說完,梅盛便接管了府裡的諸事,成了最有話語權的一個人。

可能是見過大場麵的人,不同於那些嬌養在後院沒見過風血的男子,亦或是跟言佩沒什麼感情,所以梅盛對於言佩兒被人打了腦袋一事,接受度倒是比言五好很多。

處事落落大方,並不遜色於那些名門出身的嫡子。

他回來後便沉著冷靜的處理這混亂的場麵,先是拜謝各位送言佩回來的大人,再是讓人燒水給言佩淨身換身舒服的衣服,最後是親自送人到門口。

梅盛抬手行禮,「各位大人的恩情我不會忘記,改日定著重禮相謝。」

幾位大人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梅主君照看好言大人就行,我等還等著言大人早日傷情痊愈盡快回朝呢。」

雖說現在的言大人性子有些怪異,但接受她這個性子後,竟覺得還行。要是朝上真沒了她,總感覺少了些什麼東西。

等目送馬車離開後,梅盛垂在身側的手連握緊的力氣都沒有。

他回了後院,言佩兒已經被下人擦洗過換了身乾淨舒適的衣服,正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安靜的像是睡著了。

梅盛站在床邊,垂眸看言佩兒。

她身下躺著的這張拔步床是從言府搬過來的,她歡喜壞了,搬來放好後就坐在上麵拍了拍身側,眼睛亮晶晶地昂臉看他,盛情相邀,「要不要坐一下,我讓言五鋪了好幾床被子,特別軟!」

她還一層層數給梅盛看,「我雖然不是豌豆公主,但我喜歡睡軟的,躺上去就是滿滿的包圍感,特別暖和。」

「雖然吶,這兒的條件不行,但言五還是給我創造了條件,言五真好,你也很好。當然,我也不錯啦。」

她說的可開心了,梅盛受她感染,嘴角掛著淺淺笑意,隻是卻沒坐過去。

他跟言佩有名無實,怎麼好隨便地坐在她的床上,還和她一起,那未免過於親昵些了。

梅盛當時還想,若言佩願意,將來就這麼過下去也不是不行。

所以他清早給她送了個手爐過來,她還他一枚雞蛋,有來有往,日子可望。

可現在……

梅盛不由朝桌邊凳子的方向看過去,幾個時辰前,坐在那裡含著淚說要好好上朝保護他的人,一眨眼的功夫,便因為正義執言而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梅主君。」

門外陳樂時去而又返,她快步進來,「我忘了件東西,這個給您。」

陳樂時從袖筒裡將那個染血的手爐掏出來遞還給梅盛,「從言大人袖子裡滾出來的,我當時伸手撈了一把,所以……」

所以才沾了這些血,可那個關頭,陳樂時也來不及管一個手爐,便直接塞袖筒裡了,她剛才沒想起來,都走出一截路程才覺得忘了什麼。

梅盛雙手捧著接過,薄唇緊緊抿著,連道謝都忘了。

陳樂時自覺離開。

梅一本來看言佩被人打了腦袋,滿頭都是血,就已經紅了眼睛,現在看那個染血的手爐,眼淚直接掉下來,嗚嗚著說,「她上朝的時候都拿著呢,沒放在轎子裡。」

「我想自己坐一會兒,」梅盛雙手合十攏住手爐,看向梅一,輕聲說,「你幫我去門口等言五。」

梅一擦著眼睛往外走,「好。」

等梅一出去,梅盛才慢慢挪動雙腳,輕輕坐在言佩兒的床邊。

他掏出巾帕擦拭手爐,可血像是鐵鏽一般,不知道為何,怎麼都擦不掉。

梅盛低著頭,水痕滑落臉頰掉在手爐上,沾了水,帕子才擦掉那血。

他把手爐擦拭的乾乾淨淨,放在枕頭邊,洗過了手,才坐回來。

「言五說你不願意早起,現在好了,總算能多睡會兒。」

梅盛垂著眼睫,「但隻能,多睡一小會兒……」

言佩兒眉眼舒展,像是睡熟了一般,隻有唇色蒼白。

言五出去一天都沒回來,太醫倒是留在府裡,可對於言佩這個情況她也束手無策,隻能讓梅家人給言佩兒餵點參湯水吊著命。

虧得梅家有錢,這要是在言府,老爺子估計就讓人隨便餵點水了。

言佩兒出這麼大的事情,朝上不管尋常關係如何的大臣都讓人來送了禮或是親自來探望過了,唯有言家這一家子的血脈至親沒來問過。

像是不知道這事一般,不管不問。知道的兩家是分了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死仇呢。

梅盛將辦公的桌子擺在言佩兒床邊,所有賬本都改成了在言佩兒房裡看,「本就沒指望她們,來不來又何妨。」

梅一還是難受,「大人為國為民,他們一家真是讓人心寒。」

已經黃昏,天色漸晚,下人進來點燈。

梅盛也是看見油燈亮了,才敢問梅一,「言五還沒回來嗎?」

「沒有,我還找人打聽了一圈,沒人知道她具體去哪兒,隻說看見她朝城南去了。」梅一探頭朝床上看,床上的人安安靜靜睡著,沒有半分動靜。

梅盛眉頭擰緊。

他猜到言五去找誰了,這麼晚沒回來應該是沒找到。

半年前,言佩第一次被人砸腦袋的時候,他當時做為言佩名義上的夫郎,自然也在旁邊站著,那時就聽言五跟言老爺子提,「您多出些銀錢,讓人去找周小神醫來,定能治好大人。「

老爺子卻說,「大海撈針一般的神仙人物,你讓我上哪兒去找。花銀子找周小神醫不就相當於花銀子往海裡撒嗎,白費功夫。」

言五當時脫口而出要說什麼,「往城——」

話還沒說完,就聽下人喊,「大人醒了大人醒了。」

言佩醒了正好截住言五的話,她才沒繼續往下說,後來言佩兒性子大變,人又嬌氣又作,什麼帶腥味的不吃,什麼風太大不能走路,完全變了個人一樣。

老爺子這才著急,怕言佩兒丟了官位,說讓言五花錢去請神醫看看,要不然花錢去請道士來看看也行。

這怎麼瞧怎麼不像言佩啊,該不會是被妖魔鬼怪上身了吧!

言五可能是賭氣,非說這就是她家的大人,隻是活得更肆意了些,死活不肯找神醫,說不能浪費救命的機會。

今日言佩兒再次被打昏迷,按言五對言佩的疼愛程度,除了找神醫救命,沒有別的事情能讓她看都不看言佩直接出門。

隻是這神醫,要去哪裡找呢。

外頭天色漸暗。

冬日的天本來黑的就快,雖說如今已經進入二月份,可這還沒到戌時天就要黑了。

今天不管是朝上還是街上都相當熱鬧。

老百姓對於朝上的事情關注不多,隻聽說言大人又被人敲了腦袋,天可憐見的,不知道這次醒來又會是什麼性子。

對於言佩,百姓們下意識覺得她會醒,這要是換成奸臣,百姓們都該詛咒她長睡不起,這樣朝上才能少個禍害。

「珍寶閣舉辦的活動你們去看了嗎?」

朝上的事情對於百姓來說,自然比不過身邊發生的事情——

京中最大的寶器閣珍寶閣舉辦了「鑒寶」活動,第一名賞金千兩呢!

活動分三天進行,今個是第一天,鑒別的是瓷器花瓶,明日鑒別古玩字畫,後日才是玉器。

「那花瓶做的可跟真品一模一樣,就這都有人能識別出來。」

「那丫頭也才十六七歲的模樣,怎麼就能一眼就看出來那瓶子是假的,真是神了。」

「可能家裡就是做這個的,一件兩件能認出來也許是巧合,但她一共十個瓶子,也就花了一盞茶時間吧,就把假的全都挑出來。」

活動就舉辦在珍寶閣門口,搭了個高台,百姓們都能看見。珍寶閣財大氣粗出手闊綽,今日凡是去看活動的,回去每人都能領兩斤米一斤麵。

這麼實惠的東西,可比撒銅板受歡迎多了。

有人懷疑珍寶閣「鑒寶」是假,想給大夥兒找理由變著法送東西才是真。

怪不得珍寶閣近年來口碑越發的好,這麼好的鋪子,口碑怎麼能不好呢,她賺的是有錢人的銀子,然後無私發給她們這些沒有錢的人啊。

「會不會有內幕啊,」有百姓議論,「我聽人說,這次珍寶閣鑒寶是假,選繼承人才是真。」

「估扌莫著是閣主家裡的人不同意,閣主這才想了這麼個法子,給自己看好的繼承人辦一個品鑒寶貝的大會,讓眾人看見她的能力,讓她以本事服人。」

「我瞧著不像,第一名那個丫頭你們都沒印象了嗎,她不就是八方客棧裡的跑堂嗎,今個萬掌櫃還吆喝,讓大家去給她家小跑堂捧場呢。」

「你不說我還真沒想起來,那丫頭叫季曉兮,我就說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原來是咱們大夥看著長大的啊,這才幾天沒見,怎麼覺得她變了好些,像是突然長大了。」

前段時間,年前吧,見著季曉兮的時候她還笑的很甜,就十六七歲的小丫頭,雖然身世苦了些,可萬掌櫃人好,處處也護著她,這些年沒怎麼受過委屈。

但這次再見,感覺她好像一夜間長大了很多,氣質跟模樣都跟以往不同了,以至於她站在台上品鑒瓷器的時候,大夥都沒想起來她就是季曉兮,還以為是閣主塞進來搞內幕的人呢。

那氣質,儼然已經像個小閣主了,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小心謹慎看人臉色的小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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