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總覺得有誰暗中跟著他。……(1 / 2)
方臨淵不可再抗旨。
他捧了聖旨離開乾元殿時,一千人馬已候在了城外。這是京郊駐軍撥出的人馬,駐軍將領與城門守將祝鬆都在城外,等著恭送方臨淵。
聖旨上說,他需即刻動身。
方臨淵隻來得及找到候在宮門前的雁亭,讓他回府去傳話,說自己領命出城,估計要三五日才能回京。
宣旨的太監一路將他送到了城門口。
「將軍,事出緊急,陛下也是沒有辦法。」那太監與他一道停在了城門前,轉過身來,臉上笑眯眯的,語氣裡滿含著安撫。
「天下不太平,陛下也著急呀。」
他送了方臨淵一路,方臨淵便知道他有話說。他今天殿前反駁了皇命,素來和善的皇上難得冷了一次臉,這會兒是特派了人來寬慰他的。
方臨淵張了張嘴,片刻隻應道:「是。」
那太監取出了虎符來,雙手奉給方臨淵。
「將軍也看見了,如今朝中的武將總共隻有這些。除卻鎮守各處的大人,哪個不是養在京城多年,這麼要緊的事,陛下隻放心您啊。」眼看著方臨淵接過了虎符,太監笑著湊近了他些,壓低聲音道。
「陛下呀,這是器重將軍您。」
方臨淵抿了抿嘴唇,雙手接過虎符,朝著皇城的方向遙遙行了一禮。
「臣定不辱皇命。」他說道。
不辱皇命嗎?
方臨淵不知道。
他隻知道,從沒有人教過他,為兵為將者,還能將刀劍朝向手無寸鐵的百姓。
——
雁亭得了方臨淵的話,當即回到府中,先去了一趟霽月堂,將方臨淵要傳的話告訴了宋照錦之後,又到了懷玉閣。
懷玉閣前花木蓊鬱,門外的幾樹海棠開得尤其好。
雁亭被擋在了懷玉閣門外。
「殿下在裡頭休息,有什麼話告訴我,我轉達給殿下。」他麵前站著的是公主近身伺候的絹素。打眼一看,懷玉閣當值的婢女都在外頭候著,這會兒正熱熱鬧鬧地在樹下剪花枝。
「啊,是侯爺傳話回來,讓小的知會殿下一聲。」雁亭連忙說道。「侯爺今日進宮領了皇命,要出一趟上京,三五日便能回來。」
「知道了,一會兒殿下睡醒,我就去告訴她。」絹素點頭道。
雁亭笑嘻嘻地朝著她行了個禮:「那就多謝絹素姑娘了。」
絹素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便回身進了閣門,將門扇重新掩上。
她飛快地穿過廳堂,穿過紗幔重重、光影逶迤的側間,一路行到了最裡頭的臥房。
本該在休息的趙璴,這會兒正坐在桌前,提筆在信紙上飛快地書寫著。
吳興海正站在一旁。
見他凝著神色,手下龍飛鳳舞行筆極快,絹素不敢打擾,在旁側無聲地站定了。
趙璴一刻鍾前就得到了雁亭遞回來的消息,但即便如此,方臨淵此時也已然在城門之外了。
趙璴的桌上分開擺了三封信。
一封是發給時慎的,要盡快查明北方動亂的原因,存留證據,才能在方臨淵平亂歸來之後分說清明,而非讓他一個人承擔罪責。
另外兩封是發給他手下的大臣,一個是言官,一個是寒門,皆是他在暗中養了多年的,不露痕跡,明麵上都是桑知辛的人。
而前去平亂失敗的,是蘇尚書的門生,也就是三皇子一黨。
在他的授意之下,明天一早,朝堂之上的桑黨便會借由彈劾此人,攻訐蘇黨,旨在於桑黨內憂外患之際,讓自己的政敵也受一擊。而蘇黨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畢竟民生有變,戶部也首當其沖應該承擔責任。
明天的朝堂,必然會你來我往地混亂起來,之後三至五日,絕對無法平息。
這樣,汙水潑來潑去,潑得雙方張牙舞爪,也就落不到方臨淵的身上了。
趙璴手下一張信紙寫滿,墨跡未乾,便攤開在了旁側的桌角上。吳興海雙手捧起信紙,便替趙璴將信紙放於香爐之上過過香火,以至於存留下趙璴的標記。
「剛才是誰來?」趙璴抬手,拿起了最先寫好的那一封信。
「回殿下,是扶光軒的小廝,來向殿下稟報安平侯離京之事的。」絹素說道。
隻見趙璴點了點頭,又說:「你別站著了,去取我外出的衣服來。」
絹素一愣,不解地看向趙璴與吳興海。
便見吳興海抬頭看過來,生得陰惻惻的那隻獨眼朝著他使了個眼色。
「是。」絹素連忙應聲。
而桌前的趙璴,將那封信從頭至尾地讀了一遍後,將其裝入了信封之中。
「我最多走三日。」隻聽趙璴說道。「京中各處皆交由你,對外隻說我生病。」
「是。」吳興海低頭道,猶豫片刻,又問趙璴。「殿下隻帶朱戊幾人?漕運上頭還有些人可用,殿下都帶上吧。」
隻見趙璴沉吟片刻,說道:「這些人剛啟用不久,隻怕人多會暴露蹤跡。你教朱甲加緊操練他們,別的先不用忙。」
「……是。」吳興海雖則仍不放心,但見趙璴堅持,隻得應聲。
隻見趙璴將桌上的信封好了,沒再出聲。
他不必帶走太多的人,他此番外出,隻是為方臨淵一個人罷了。
即便朝中他已打點好了,卻也知道方臨淵的心有多軟。
他既怕方臨淵會自傷,也怕他不明來由地做了替罪的羊。
隻是他手下人手有限,一時未曾管到薊北那邊,那些亂民究竟是什麼情況,該如何處理,他尚且不知,隻好自己親自跟去,才好隨機應變。
畢竟,方臨淵獨自帶兵夜追匪寇那夜……
那樣的緊迫,趙璴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
薊北離上京不過百餘裡,若是騎兵行軍,要不了一日就能抵達。
隻是方臨淵啟程時已是下午,騎兵夜裡行軍不安全,於是天色將晚時,方臨淵下令駐軍,讓他們先在附近的城外歇息一晚。
領隊的副將自打入行伍起,還沒過過這樣苦的行軍日子。
白日裡走得快也就算了,到了安營紮寨時,眼看著五陵城的城門就在前方,將軍居然不教他們進去,反讓他們退開一裡,在附近的山丘上紮營。
跟從的士兵們,哪個不是天子腳下,在上京城裡養尊處優多年的?
一時間,不少人私底下都多有抱怨,卻又礙於方臨淵功高爵顯,不敢大聲地說。
副將隻得派人入了城去,特買了新鮮的菜肉,給行軍的士兵們加了個小灶。
待到鍋子支起來,飯食的香味隨之飄起,副將這才在方臨淵身邊坐下,討好地將特在城裡大的一壺酒遞給方臨淵。
「方將軍,這五陵城的汾酒遍天下都是出了名的,如今路過這兒,非得嘗嘗才好。」
方臨淵淡淡看向他,目光掃過那個酒壺,沒有出聲。
那副將麵上的笑容當即收了起來。
「屬下知道,行軍途中不可飲酒,是大宣立朝時起便定下的規矩了。」他說。「屬下一時糊塗。」
說著,他趕緊表決心似的將那壺酒打開,全倒在了一旁,當即,濃鬱的酒香在夜色裡騰了起來。
副將心下直犯嘀咕。
早聽說這位上將軍治軍極嚴,如今可是讓他見識到了……
「我知此處太平安穩,既不是對抗外敵,也非剿匪平叛。」就在這時,他聽見方臨淵緩緩說道。
這是點他呢!
他連忙轉頭看向方臨淵。
便見周遭的兵士們,各個興高采烈地在鍋子裡煮肉,唯獨方臨淵一手拿著水壺,吃著乾糧。
他常年混跡京城,什麼樣的大官沒打過交道?這要是還需要方臨淵將話說全,他這些年算白混了。
他撐著地麵便要起身。
「屬下明白!行軍途中,自不該這樣鋪張靡費,吃肉煮湯的成什麼體統!屬下這就……」
方臨淵一把將他拽了回來,表情有些無語。
「你還要怎麼,讓他們倒掉嗎?」方臨淵問道。「這就不叫鋪張靡費了?」
那副將沒想到方臨淵會來這麼一手。
這……倒也不讓倒,那可如何是好?
方臨淵眼看著他一雙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擱了。
這副將身為京城駐軍的將領,一看便知多年來修習的全是人情世故,在他身邊坐下時,隔著盔甲,肚腹上的贅肉都疊了兩疊。
「我說的不是吃飯。」
方臨淵忍不住皺眉,隻好趕緊將自己的眼睛從他的肚子上移開。「軍令當中沒有一條寫明,不許士兵行軍途中吃肉的吧?」
「沒有……」副將撓了撓後腦。
「我是說,即便情勢不算緊急,身為將領,也不可在此時飲酒。」方臨淵說道。「你聽話能不能聽全了?」
這倒是副將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要求。
京裡的大人們各個都是修行千年的人精,誰不是說話藏三分餘地,誰不是聽話全聽弦外之音?
這……邊境回來的將軍,當真不同凡響。
副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了回去。
肚腹上的贅肉當即疊成了三疊。
片刻,他又聽方臨淵說道:「我今日出城時聽說,你在京中將領裡算是功績卓著的,這些年來平亂剿匪,立下了好些件大功。」
副將猛然被誇獎,當即有些不好意思。
跟麵前這位將軍相比,他算得了什麼啊?凡是行伍中人,哪個沒聽說過眼前這位的故事,不少將領都是拿他當武聖關二爺來拜的。
「屬下這算不得什麼。」他連連擺手。
卻聽方臨淵又問道:「是京郊這些年來,總會起這樣的動亂?」
副將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微一怔愣後老老實實地答道:「嗨,哪裡不是這樣?偶爾總會有些流民吶、土匪什麼的,都差不多,按著朝廷的路數走一遭,沒有平定不了的。」
「路數?」方臨淵偏了偏頭。
「是呀。」副將說道。「若說土匪,隻管將匪寨圍攏了殺進去,頂多再放一把火。要是流民的話,他們都很怕官兵的,嚇唬嚇唬,自然就安分了。」
「若嚇唬不了呢?」方臨淵問他。「我聽說這一回,薊北的官吏循例先行震懾了的。」
「將軍有所不知。」說到這個,副將就來了精神。
「反作亂的流民,總有起頭的幾個。大宣的律例寫得清清楚楚,作亂反叛的,全都要砍頭,家中男丁流放,女眷沒為官奴。」
說著,他朝方臨淵笑了笑。
「那些種田的,哪個不是有家有口的?殺上一些,抓上一群,其他的就全老實了。」
那副將跟他說這些,也算掏了兩分心窩子的,言至於此,便沒再多說,拿起月要間的壺偷喝了兩口打回來的酒。
而旁側的方臨淵也沒再說話。
夜風漸起,他轉頭看向簌簌而動的漆黑樹林,不知在想什麼。
——
第二日清晨,方臨淵率軍啟程,在正午之前抵達了建陽郡。
建陽郡是薊北七郡中離上京城最近的,也是線報之中,起義鬧得最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