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1 / 2)
齊觀南雖然之前聽阿蘿說過她對宅子裡麵的歸置,大概知道哪裡該種海棠哪裡該種桃樹哪裡又該種牡丹芍藥——彼時他還覺得阿蘿實在是個孩子。
隻有孩子才恨不得把天下的花花草草都給他搬來放在一個府裡。他當時還想,若是所有的花當真都種出,那王府裡估扌莫著就「眼花繚亂」了。
但他委實不在意這些,又想拉攏她在身邊,便隨她去了。
可當他今日看見這張圖紙的時候,心裡又升起了一股由衷的詫異。
——不需要其他,僅憑這張圖他就能想象得出往後他的院子該有多麼人間仙境。
她需要種的花很多,但每一片都錯落有致,有些甚至種在了房頂上,標注著「鋪蓋屋簷,垂行風隨」的字樣。
她還考慮到了早間晨霧與花朵兒縈繞相纏,特意在湖泊那裡布置了假山和涼亭,四周種各種扶疏花木,栽藤蘿牡丹。
然後就笑起來,小姑娘還是有點小心思的,她喜歡的紫藤蘿占了府裡藤蔓的一半。
真是聰慧。
齊觀南牽著她的手往回走:「這些花花樹樹全部長大要多久?」
折皦玉:「最少要一兩年吧?有些樹要長十年才能長大呢。」
齊觀南就道:「等院子裡麵的花種完了,你就來這裡常住吧——也可以帶你的姐妹們來。」
折皦玉腳步就停住了,仰起頭看他:「殿下要出遠門嗎?」
齊觀南詫異:「阿蘿這般聰慧啊,我隻說了一句,你就猜到了。」
折皦玉驕傲得很:「我還能猜到殿下想要去打仗對不對?」
齊觀南就點了點頭,「是,我想出去打仗,但是皇兄不同意。但我總要出去的。」
他說完這話,就低頭看阿蘿,卻見她茫然得很,好像想不通他為什麼非要出去。
想來是沒有夢見過。
折皦玉卻已經在肯定他的念頭了:「那殿下就去吧,世道不平,如我這般的人隻能種花,但殿下和我阿兄阿姐卻是能平定天下的。」
她隻是不懂為什麼皇帝陛下不準殿下出去打仗——上輩子不是把他派去蜀州了嗎?
殿下很厲害的,在蜀州可是守城十幾年。
她說到這裡很是直白的羨慕,「要是我像阿姐和殿下這麼厲害就好了。」
齊觀南就拍拍她的小腦袋,「阿蘿也很厲害的。單單這一份圖紙便是多少人不可得的。」
折皦玉鄭重點頭,「阿蘿以後也會是一個有用的人。」
齊觀南總是在她一本正經的時候忍不住笑。小姑娘怎麼可以這般可愛呢?
他輕輕嗯了一句,「阿蘿肯定能成為有用的人。」
而後突然頓了頓,認真道:「我也一直想做個有用的人。我想要做征戰沙場的大將軍。」
是想要做,而不是需要去做。
也許是今日在太陽底下跪太久了,也許是今日太後罵的那些話有一句兩句還是戳中了他的痛處,所以跪在地上,當地板上的灼熱之氣縈繞至全身的時候,他突然更加堅定了要出去行兵打仗的念頭。
他想要騎烈馬,挽彎弓,揮大刀,斬敵寇,而不是一直困在皇室裡被人說天煞孤星,也不是成為夢裡那個藏於陰司地獄裡點人燈埋花屍的瘋子。
十六歲的安王殿下突然就想通了。無論如何,他都要出去。
即便戰死在沙場也比困在曲陵好。
他跪著的時候戾氣其實有些重,當時就想過一件事情——皇兄的病一直不好,但也一直沒有壞下去,總是好好壞壞的,雖說也有可能損害性命,但也許能長命百歲呢?
那他出去打仗就是好的。他可以做皇兄和懷瑾手裡的一把刀,做馳騁疆場的英雄。
可這份念頭升起,又有一股惶恐的念頭出來。
他怕。他怕他執意要走,皇兄肯定也會放他走的,這般一放,一走,若是皇兄一個不好,那懷瑾怎麼辦,齊家的江山怎麼辦?
兩相遲疑,於是遲疑得腳步都挺住了,牽著阿蘿在遊廊之下駐足,他低頭,認真問,「阿蘿,你說皇兄會活著嗎?」
王德貴跟在後頭一聽,差點就害怕得要跪下去了。
王爺怎麼能說這種話呢!這可是大逆不道的。
但好在這位折二姑娘也是個不知道世事的,竟然很快就接上了話,「能的!」
折皦玉堅定的道:「肯定可以的。」
哦!菩薩!她說謊了。
但殿下可能是如今年歲小,可能是實在是太悶了沒有同齡的朋友,所以總問她這種能不能的問題——他好像很信任她,也很期待她的答案,那她隻能說好的了。
良藥苦口,但也可以抹蜂蜜在上麵嘛。做什麼要破壞人家的興致呢?
反正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她死了都能活,何況是沒死的。
而且她發現啦!年少的殿下竟然如此多愁善感,糾結猶豫,又躊躇滿誌。
越是相處得久,她便越覺得如今的殿下跟上輩子完全不一樣。
折皦玉就苦惱起來,道:「殿下,你剛剛不高興是不是因為此事啊?」
齊觀南點了點頭。折皦玉就拉著他的手坐到一邊的廊凳上麵去,小小的手試探一般拍在他的肩膀上,「那殿下細細說與我聽聽吧,說出來總比憋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