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1 / 2)
譚昭昭等到深夜,早過了平時睡覺的時辰,依然了無睡意,依靠在軟囊上,一顆心七上八下,眼睜睜望著窗外淡淡的月輝。
初夏的夜冷熱適宜,趕早的蟲子不厭其煩吱吱呀呀叫喚著,在此時格外清晰響亮。
譚昭昭驀然回想起,她與張九齡初次離開韶州府,前往長安時,在曲江河驛歇息的那個夜。
潮濕,總帶著股黴味的屋子。河水整夜拍打著石案,就如此刻聽到的蟲鳴般,聲聲入耳。
隨著梅嶺的開通,韶州府的陸路變得四通八達,官府在陸路上新修了驛館,河驛早已廢棄不用。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或永別,或相隔一方。
一切早已桑海滄田,惟有天上的月,與他們之間的感情依舊。
譚昭昭躁動不安的心,莫名地安穩下來,慢慢合上眼,沉沉睡去。
張九齡這一進宮,一去足足兩日兩夜。
這天譚昭昭早上起來,天氣悶熱至極,一大早就烏雲蓋頂,平時早已明亮的天,還是一片黑暗。
眉豆點了燈盞,風起了,吹得廊簷下的燈籠左右搖曳。
門被拉開,一股大風隨之卷入,譚昭昭下意識側身避開風,眉豆趕緊轉身合上了門。
譚昭昭轉頭看到眉豆發髻上的水珠,愣了下問道:「下雨了?()」
眉豆放下食盒,答道:雨不大,隻風大,卷了雨珠亂飛。不過婢子估計,很快就會下暴雨。6[(()」
還未待眉豆擺好朝食,就聽到雨點劈裡啪啦打在瓦上,外麵的天更黑沉了幾分。
眉豆提著食盒,微微皺眉道:「九娘,雨果真下大了。不知大郎在宮內可還好?」
這些年下來,眉豆一直跟在譚昭昭的身邊,不是家人勝似家人,譚昭昭寬慰她道:「千山機靈可靠,他跟在大郎身邊,沒事。」
眉豆聽罷打起精神,道:「也是,九娘先用,婢子去看看溝渠可有堵住。」
譚昭昭叮囑了眉豆兩句,「別淋濕了,主意身子。」
眉豆笑著應了,提著食盒出了門。譚昭昭吃了幾口酪漿,門再次被拉開,千山一身濕淋淋站在屋外見禮。
譚昭昭心裡沒來由一咯噔,趕緊招呼千山進屋:「進屋說,外麵雨大。」
千山急急奔進了屋,壓低聲音,地道:「九娘,陛下駕崩了。」
雖說譚昭昭早有預料,聽到千山證實,腦子裡還是空白了一瞬間。
千山道:「大郎差奴回府稟報一聲,大郎在宮中一切安好,讓九娘放心。九娘,大郎需要更換喪服,九娘收拾一下,奴這就帶進宮去。」
譚昭昭回過神,忙放下碗起身,道:「千山你先回去換身乾爽衣衫,我這就去準備。」
千山退了出去,譚昭昭奔回臥房,在箱籠裡翻找一氣,收拾了常備的喪服,再多收拾了幾身乾淨的裡衣包裹好,千山也換好了衣衫到來。
譚昭昭將包袱遞給他,問道:「千山,你可知道
() 三郎可還好?」
千山搖頭,道:「奴在外麵,並不清楚陛下寢宮內的情形。大郎忙得很,隻交待了兩句就忙著離開了。」
張九齡身為首相,要顧忌到李隆基的龍體,還要顧忌到朝堂時局的安慰,這時的確顧不上高力士。
高力士身為李隆基身邊第一人,這個時候定也無恙。
譚昭昭鬆了一口氣,對千山道:「我在府裡沒事,讓大郎自己照顧好自己。」
千山應了,接過包袱小跑著離去,很快沒入了雨幕中。
疾風驟雨,好似在頃刻間,就停了。
烏雲被一雙大手拂開,露出了藍得醉人的天。很快,這片藍也被撥開,太陽鑽出來,光芒萬丈。
天晴了。
張九齡又過了兩日,在譚昭昭已經用完了晚飯後方才回府,向來喜好整潔儀態的他難得一見的胡子拉碴,憔悴而疲憊。
譚昭昭趕緊起身迎上去,心疼地道:「大郎用過飯沒有?快過來躺著。」
張九齡虛虛地道:「我已經用過了。身上髒,先去洗一洗。」
譚昭昭隻能趕緊讓眉豆去打熱湯,她去取了裡衣到淨房,聽到裡麵一片安靜,在門外等了好一陣,聽到裡麵還是沒有動靜,她不禁急了,輕輕敲了下門,喊道:「大郎?」
屋內沒有回應,譚昭昭顧不得其他,趕緊拉開門,看到張九齡頭發坐在浴桶裡,頭發濕漉漉,微微抬頭望著她,眼神茫然。
譚昭昭舒了口氣,將裡衣放在條幾上,走到浴桶邊,伸手去試探了下水,道:「大郎,水快涼了,起來擦拭乾淨吧。」
張九齡嗯了聲,雙手撐著浴桶起身,不知是乏力還是手滑,他連著晃了兩下,譚昭昭驚呼一聲,忙伸手扶住了他。
「昭昭不要擔心,我這些時日沒睡好,不小心睡著了。」
張九齡喘了口氣,借著譚昭昭的力氣站起來,拿起布巾擦拭。
譚昭昭知道張九齡這幾日顧不上歇息,她並未多言,取了布巾幫他包住濕發。
黑發與白發在手上,黑白分明,譚昭昭的手頓了下。
短短幾日,白發明顯多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