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冰化雪(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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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

趙滿從外麵回來臉色便不好,一雙眼更吊上去,顯得陰沉很辣。

進門一腳踹翻桌子,怒氣沖沖坐下來。

宮女與太監見這架勢,忙跪了一地,瑟瑟發抖大氣也不敢出。

不多會兒,外麵傳來聲音:「啟稟、啟稟殿下,吳總管身邊的人來了,說是替皇上送賞的。」

趙滿冷聲:「叫進來。」

成復走進來掃一眼屋子,弓下身一疊聲地關懷:「殿下這是怎麼了,憑哪受這麼大的氣?再是不長眼的貨色罷了,回了陛下亂棍打死也就是了,何苦氣壞自己的身子。」

趙滿陰測測笑道:「要真能亂棍打死,本殿下也不至於煩擾父皇了。」

成復明白了,揮揮手,讓身後的人把東西抬進去:「陛下知道這兩日殿下委屈,賞了殿下不少東西平一平氣。」

他恭順笑著,一邊倒茶,一邊低聲勸:「薑小姑娘不懂事,殿下何須與她計較?她遲早是殿下的人,日後進門,好生管教便是。」

趙滿道:「確實欠管教。」

他喝了口茶,下一刻直接將茶杯摔了出去,撞在門框上四分五裂:「薑眠生的確實美,有這份姿色,本殿下縱容幾分也是肯的。隻是左請右請,請不出來倒也罷了,今日本殿上門去尋,她竟敢閉門不見,實在是給臉不要臉。」

其實若無皇帝給他吃的定心丸,他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打薑眠的心思。但眼下父皇已經將事情與他講分明,他雖不知為何父皇定要拆了顧薑兩家姻緣,卻不甚在意,已將薑眠視為自己私有。

成復陪笑道:「薑小姑娘惹殿下生氣,自然是她的過錯。」

他拱手禮,不動聲色斟酌字句,「但奴婢也要恭喜殿下,這般也不算壞事,畢竟她至今還當自己是未過門的顧家婦,少接觸您,也算恪守婦道。」

「恪守婦道?」趙滿語氣陰沉重復一遍。

父皇的意思,薑眠年幼無知又好哄騙,讓他多多陪伴在側,少女春心動,讓她先提出退親才好堵薑重山的口。

本以為是個極簡單的差事,卻不想這麼幾日過去,除了在太後那裡撞見一回,竟然連人都請不出來。

「她要恪守婦道,本殿就偏偏不叫她守。她不是要推三阻四拿喬麼,本殿就看看,一個殘花敗柳還哪兒來這麼大傲氣。」

這話說的極為放肆,成復隻得體微笑:「總是殿下的人,冰清玉潔或是殘敗凋敝,任憑殿下喜歡罷了。」

趙滿聽成復這樣說,倒抬起頭仔細瞧了他一眼:「難得你肯這麼說,不像他人一味勸誡叫人頭疼得很。不愧是吳總管調教的人,的確上道。」

「咱們做奴才的,日日惦記的無非是主子高興罷了。隻要辦妥了陛下的差事,又讓殿下舒心,目的達成也就是了,其他的,都沒什麼重要。」

趙滿站起身,揮揮手讓屋子裡的人都出去,在地上踱了一圈:「不錯,不錯!本殿下何須如此給臉麵。她心慕本殿罷了,若不動心,難道要讓本殿日日受此折辱?」他冷笑一聲:「想堵薑重山的嘴又何隻這一條路?倘若他女兒婚前失貞,和顧家的婚事便是想留也留不得了。」

成復適時道:「殿下久不在宮闈,少些得力之人。若不嫌棄,奴婢願為殿下分憂,這便去安排些人——」

「不,我再想想。」

趙滿擰著眉,薑眠是他的人,若真髒了身子,他也嫌棄。她可以在世人眼中失貞不潔,但他這兒可不能吃一點虧。

「黃洲——」他揚聲叫侍從進來。

「明日是母妃生辰,父皇會在璞蘭水榭為母妃設宴,薑眠也會去,你去為我尋一身侍衛的——」趙滿停一停,打量成復,忽而玩味笑道,「不,要身太監的行頭。晚些時候,你把薑眠引到碧梧閣去。」

侍從不明所以,隻是點頭應下。

趙滿閉上眼睛,像在暗處吐信子的毒蛇。

掀了掀眼皮對著成復:「此事不要叫任何人知曉,吳公公那也不要提。」

成復深深拜首,唇角漫起意思若有似無的笑意,「奴婢遵命。」

……

自從知道宴雲箋眼睛疼痛,薑眠從太醫院拿回來不少書,她知道求人無用,就自己動手先查著。

為了掩人耳目,內科外科草藥方各種領域都拿了一些,讓人不曉得她受了什麼刺激。

不過,這些古籍晦澀難懂不說,上麵的字也不是薑眠一個將將邁入大學的小姑娘能懂的——梁朝文字和近現代繁體相像,但也有許多不同,十有五六看不懂。

薑眠翻了半盞茶的時間,確定自己需要幫手,想了一會,將太子送給她、她束之高閣的鞭子拿出來,叫人:

「把宴雲箋帶到我書房來。」

侍奉的宮女忙應了,看一眼她手裡的長鞭:「姑娘要做什麼,讓奴婢們代勞就是,讓賤奴踏臨您書房,十分……晦氣……」

薑眠沉下臉,擺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我心情不好,喜歡親自動手。」

眾人不敢再勸,薑重山近京一日,這主子就更金貴一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按她吩咐帶了人,不多一會兒,裡麵不時穿出淩空揮鞭的爆裂聲響。

一眾宮人站遠些,心中暗道薑小姑娘遭此變故,挨到今日,終於變態了。

薑眠甩了幾鞭子,累的手酸,拿起地上抽爛得枕頭:「行了,就這樣吧。」

宴雲箋從進來就聽她表演,揮鞭力量滯澀綿軟,角度也淩亂,他都怕她傷到自己:「姑娘,您……有何吩咐?」

他遲疑著:「可需代勞?」

就算鞭笞在他身上也不打緊。

「代勞什麼?這就行啦,」薑眠把沉的要死的鞭子扔地上,拉過他悄聲說:「我在看書,想找個人教教我。因為這次要用的時間久,你一直呆在這裡,我怕外邊的人會起疑,所以……就這樣。」

「就什麼樣?」他反問,尾音少年感的清冽。

「讓他們以為我發瘋了唄。」

宴雲箋唇角微抿,將湧起的笑意忍了回去。

他問:「為何是我來教?」

「唉,因為這是醫書嘛,而且都是解毒相關的,問別人太多我怕露餡不好解釋,」薑眠笑吟吟地,一邊說一邊搬了兩個椅凳並排放在書桌前,「想來想去,實在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隻能問你啦。」

原來是解毒之書。宴雲箋心念一動,又覺酸軟。

「姑娘何必如此費心,其實我……」

「哎呀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想說什麼,這個想法千萬不要有,不要說,」薑眠眼疾手快豎起一根手指在宴雲箋唇邊,煞有其事,「不說不說。」

宴雲箋無奈又好笑,她的靈動活潑在這陳朽腐爛的宮城,就像嬌艷明媚的玫瑰,即便汙泥中也擋不住其熠熠光輝。

「好,我不說了,」他微微側頭,問,「可是姑娘,你的鞭子撲了空,待過後我回去時身上無傷,也會叫人發覺。」

薑眠沒想到宴雲箋能問出這麼個問題:「你笨——你不會裝一下嘛。」

「你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一瘸一拐的,」她艱難而生動地在地上走了一圈,「就這樣,拿捏這種下一刻就要倒地的感覺,我吩咐過這裡的人不許接近你,遠遠的,能騙過去就行了,要不然……為了逼真點我想辦法弄廚房裡的雞血?」

宴雲箋扶額,到底還是笑了:「不用了。」

若想掩人耳目,他轉眼間能說出數種法子。方在那刻不知怎地,就是忍不住想再哄她說些什麼。

許是在她身邊輕鬆愜意太過,他竟有些忘形。

真是瘋了。

他怎麼敢如此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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