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冰化雪(七)(1 / 2)
薑眠陷在黑沉沉的夢境裡,四麵無光,隻有前方一束明亮入口。
身後濃似墨的黑暗籠罩,她聽見有人叫她。
那聲音。刻骨熟悉,任何人都模仿不出的語氣語調:
「阿眠,阿眠……」
「爸爸!」她應了一聲。
薑眠拔腿飛快向前奔去。
撞入那光芒,一瞬間強光晃的睜不開眼。等再次看清眼前景象,已變做她上學時常去的書店。
茫然看向四周,薑眠卻始終沒看見期盼的熟悉身影。
「怎麼不進去?」
忽然耳邊響起一道聲音,薑眠有點失望:「怎麼是你啊?」
「還能是誰?」
她剛才聽爸爸叫她來著。
「你原來一天叫我八遍,不是很盼望我出現嗎?」
也許剛才爸爸的聲音隻是太過思念的幻聽,薑眠略略整理一下心情:「我是挺盼望你的,抓到你一次不容易,能不能解答一些疑惑再走?比如說——這個任務隻有單機模式嗎?我隻能等你單向聯係?」
「是的。」
「那你一般什麼時候會出現?」
「需要我幫忙把握下方向的時候。」
這回答耐人尋味,它的方向本來也很模糊,隻要對宴雲箋好就可以了。她一直也是這樣做的。
「那……現在你為什麼會出來?」
係統道:「雖然你是歷史空間選中的唯一人選,但歷史知識儲備不多,這次給你機會,想了解什麼自己去看。」
話音落地,眼前的書店似乎更明亮幾分,店裡稀疏人群漸漸化為虛影散去,靜悄悄的,隻剩她一人。
不對啊。
「我都來多久了,怎麼現在才讓我了解這些啊。」
「這有什麼區別?」
薑眠想了想:「你剛才說,你隻有時候到了才會出現,之前沒讓我看是因為時候沒到?」
係統說:「總要給你時間讓你初步了解這個人。你先看,看過再說。」
薑眠試探往前走,碰碰木製的高大書架。
油亮堅硬,實體的。
夢也好幻境也好,不得不說這事真是她所需的。
自己知道那些都是國民常識,能編進人教版歷史課本的,人人都知道。無非是宴雲箋構陷薑重山叛國事件中,一些淺顯基本情況。
但宴雲箋和薑重山分別是怎樣的人,這些事情具體來龍去脈前因後果,一應細節她卻說不出。爸爸有時陪她,會與她談說,卻不會講的太深。
薑眠沒猶豫,立刻穿過一排排書架,在歷史區停下,張望一番,伸手在架子上拿下一本華國通史翻開。
「宴雲箋,生年不詳,卒年公元九四五年,梁朝末年出身和州亭宮奴,籍貫不詳。」
不,不對。
他不是梁朝人,他是大昭皇族。
薑眠放下這本,抽出書架上另一本厚厚的編年史,翻閱後,蹙眉繼續再拿。
一連七八本,沒有任何關於宴雲箋真實國籍的記錄。
也許,這種細節在他汙名昭彰的一生中,早已被歷史車輪碾壓粉碎,無人在意。
——可若連籍貫的真實性都不能保證,此後的記載,真的可以奉為圭臬嗎?
薑眠壓下心念,對著目錄快速後翻,九四五年是文永二十六年,現在是文永十八年,宴雲箋十七歲……
也就是說,他死的時候才二十五歲。
好年輕。
抓著書愣好久,薑眠才怔然回神。
「公元九三七年,梁朝著名軍事家、戰略家薑重山擊退北胡,收復燕秋十一州,洛城,雲代,同年班師回朝,因緣相識尚為宮奴的宴雲箋,贊其『潔身出淤泥,瀟瀟君子骨』,後將其收為義子,賜名薑恆。」
「宴雲箋深得薑重山信任,次年參軍,投身烈風軍飛羽營左衛第三編軍,同年南夏在梁朝東南潞州、慶蜀戰亂,晉城侯沈楓滸戰死,薑重山臨危受命率烈風軍退敵。宴雲箋於靖泮郡初露鋒芒,率一千人支隊深入雁鳴山腹地,扭轉烈風軍缺糧枯竭的劣勢局勢,立下重功,同年擢升宣寧校尉中郎將……」
這一本是不帶私人感情的通史。沒有批判辛辣筆觸,也無贊揚華美之詞,枯燥,生硬,一本乏味的長篇敘述。
再往下看,這梁朝的最後一章,足足有七頁講宴雲箋節節晉升。
筆筆戰功,印證他無雙才能。
「……然其心術不正,公元九四二復名宴雲箋,黨同文淵閣大學士公孫忠肅於十一月初九朝堂陳詞,史稱『冬九陳書』,上奏薑重山通敵賣國,藐視君上,身懷異心,擁兵自重,好大喜功數條重罪,條條證據確鑿,罪無可赦。」
「薑重山一家含冤入獄,薑重山夫妻及其子斬首示眾,其女充為官妓。梁惠帝仁慈,念其頗有戰功,開釋株連宗族之罪。」
「次年,宴雲箋拜相,攝政事,大興刑獄,至此梁朝皇權分化。」
薑眠緊緊擰眉,合上這本又拿起另一本。
這裡的書無窮無盡,足夠她將不同作者、不同年代出版的對那段歷史的記載翻過一遍。然而,無論當時的史官,後世臣民,還是現代的學者,其說法都大同小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