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權衡利與弊（1 / 2）
我詫異了，看著他握住我手腕的那隻手。
「你……」說真的，我確實很想殺了他，但許樂的動作卻讓我有些遲疑。
我不明白這種「遲疑」源自於什麼，但心底總有些什麼阻止了我開槍的沖動。
我迷茫著，卻聽見了許樂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沙啞，似乎是正在流淚的聲音。
「樂樂二號……是我的機器人，我差不多十歲的時候他就報廢了，我小時候，身邊就隻有爸爸和樂樂二號，我爸……他是戰鬥機器人的維修員，混亂街區需要維修的機器很多，所以他很忙，但是我媽媽很早就跟人跑了，我需要照顧，家裡隻有樂樂二號，於是我爸，在他的程序裡加上了照顧我的這一項。」
見我沉默著，許樂便繼續說道：「很多時候都是樂樂二號照顧我的，我知道機器人沒有情感，但是有的時候我真的會不自覺把他帶入成我的家人，雖然沒有血緣，他也沒有生命，但這種感覺就是很奇怪。
「我離不開他，後來混亂街區沒有學校但是我需要上學，我爸花錢買書，平常又要買各種必需品，在這種全是惡人的街區生存，無能者會自動成為被欺壓的對象，我爸維修機器人的客戶基本上給的錢都很少，有的時候還會不給錢，但那段時間我爸堅持給我買很多書，他說我不能永遠呆在這裡，我要跨過那條馬路到城裡去，所以我必須學習很多和機器人有關的東西。
「當時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我們隻有兩種選擇，變賣樂樂二號，等有錢了再買個新的機器人，還有就是，改裝樂樂二號，參加機器人競賽。」
「你爸選擇了後者？」
「不。」許樂有些悲哀地笑了笑，「是我選擇了後者，我不想樂樂二號離開我，當時我幼稚的很，覺得隻要我能看見樂樂二號在我身邊，他就永遠不會離開，我爸拗不過我，就隻能用他所有的智慧去改樂樂二號的程序，教他戰鬥，還曾經從客戶那裡趁維修的時候偷偷盜了許多戰鬥程序和零件去強化樂樂二號，覺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們連夜挑戰當時的管理者，好巧不巧的就贏了，拿到了通行證，終於穿過了那條馬路。」
講到這裡，許樂好像有點繃不住了，我看見他的眼角有更多淚珠劃過，留下深深淺淺的淚痕。
「進了無月城我才知道，上流生活是什麼樣子的，那裡就算是街邊的小販都過著穿金戴銀的生活，因為他們贏了一場又一場的比賽，高層給了他們越來越多的錢，我們在那裡格格不入，那些人一看到我們就知道我們來自混亂街區，要來參加比賽，然後就用那種……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著我們。
「我那個時候很小，隻是覺得這裡的生活一定很幸福，但當我意識到這裡……有的時候，這裡比地獄還可怕，但已經晚了。前幾層的競賽樂樂二號贏得很輕鬆，我爸每次比賽之後都會給他強化係統，但是越到後麵，遇到的對手就越強，但是每一次贏得比賽我們拿到的錢就越來越多，我覺得沒什麼，隻是手邊的書多了起來，我不怎麼關心輸贏，我隻關心樂樂二號還在我身邊。直到有一天，樂樂二號輸了比賽，對方就是哈德的機器人，它當時殘暴到將樂樂二號的零件都拆解的差不多了，我在場邊看的時候都看傻了，我跟著我爸去拿回樂樂二號的時候，是一片一片零件撿起來才把樂樂二號零零散散地拿回來的。」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更加沉默了，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隻覺得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的……痛苦。
「輸了比賽的條件，就是歸還所有錢財滾出無月城回到混亂街區，」許樂道，「我爸痛恨街區的生活，而我隻關心樂樂二號沒法開機了，全然不知我爸偷偷帶走了一些錢，我們在過那條馬路的時候，被掃描係統識別出來了我爸偷過來的錢，機器守衛當場射殺了我爸，我嚇傻了，抱著樂樂二號的殘骸亂滾帶爬地跑回混亂街區的區域，路上樂樂二號的零件掉了一大半。我想修好樂樂二號，但是我沒有錢，連讓自己活下去都難，好不容易有了生存的手段，但是樂樂二號依舊是報廢的樣子，我很難受，我想讓他回來，我當時就下定決心不會再讓他去參加什麼競賽了，窮就窮一點沒有樂樂二號的日子我活不下去，哪怕他隻會用程序規定的機械音說『樂樂你今天開不開心』。
「我隻要他回來，但是我就是tmd沒有錢！我隻差錢了，就能買到有用的材料去修復他，所以當凱特……也就是這個宇宙的你來找我談條件的時候，我答應了，幫她捕獲你的001，她能強化他，讓他去贏幾場比賽拿到錢就收手，我和她五五分，這樣我能有錢修好樂樂二號，但是我沒想到她會騙我。」
他講了很多話，嘴唇有點乾裂了，握著我手腕的那隻手也在輕微顫抖，他很卑微地說了好幾句「對不起」「原諒我」之類的話，我沒聽，但是緊扣扳機的手指已經微微鬆開。
我也在顫抖著。
或許是因為害怕，也或許是因為，我想起了瓦倫納，我的宇宙的那個瓦倫納，那張在大火中已經燒毀了一部分仿生皮膚的樣子，還有在001受我命令將它停機的時候，已經擁有自主意識的它看向我的那個眼神。
那個……怨恨至極的眼神，像是我背叛了它，或是拋棄了它。
我覺得好可怕，不僅是那個被毀掉的瓦倫納，還有當時命令001毀掉它的那個我，在聽到我的宇宙的瓦倫納說機器人暴亂的時候我就有想過為了安全停掉它，但最終它把我塞進平行宇宙的旅行機器讓我逃離了，我本以為它已經報廢了，再次回去的時候沒想到還活著，我就隻能命令001銷毀它……
對，沒錯，這就是我當時所有的想法。自私到可怕，我甚至開始懷疑，「瓦倫納」這個人，這個名字，他在我的心裡到底是不是真正重要。
而001……我當時問它願不願意和我走，願不願意讓我叫它瓦倫納的時候，其實也是為了……在後續的旅程中有個安全保障，或許在和001接觸的某些時刻我真的有把他當成瓦倫納，但是在它動手殺人的時候我意識到它不是家政機器而是戰鬥機器……
這個宇宙的我說的沒錯，我在利用001……利用001剛擁有自主意識的時候就哄騙它和我走，它的死活我基本不用太在意，這樣的變數隻會導致我的計劃延誤，未來的宇宙裡或許還有更多的和瓦倫納長得一模一樣的機器人，或是，比001更強的。
我完全可以……舍棄001。
我是自私的，一直都是。
人的一生中，總要學會很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要權衡利弊，哪怕舍棄一些重要的東西，甚至是，很重要的人。
我一直很自私，我是知道的，所以我總能很正確的權衡我的利與弊。
我放下手槍，轉身離開了許樂，對著牆麵發呆，許樂站了起來，我能感受到他看著我的目光，他大概已經想到我在思考什麼。
「我聽你講過關於你的宇宙，你和瓦倫納的事情，」許樂說道，「我知道機器人瓦倫納是按照你死去的哥哥的樣子來製作的，也知道你想帶走001就是因為他和瓦倫納長得一樣。」
「你不知道，我確實是在利用001。」我淡漠地說道，「001確實長得和瓦倫納很像，但有什麼用？」我瞥了他一眼，接著說：「我現在不一槍斃了你是因為我要趕緊走了，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這裡。」
「……走去哪兒？」
「別的宇宙。」
「不管001了？」他又立刻拉住了我的手腕。
「它有什麼用隻不過是頂了一張和瓦倫納，和我哥哥一樣的臉而已！」我像觸電一樣甩開他的手，怒道，「我要是去救它，還可能把自己的命也給搭上！」
「001對你很重要，」許樂很篤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