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鎮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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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郡東邊的蒲嶺中,樹林的顏色已經漸漸蕭索。

蔡纓走到廂房的屋簷下,隻見陽光明亮,與滿地落葉的金黃襯得鮮艷。不遠處殿上的敲磬聲叮叮傳來,在寂靜的庭院中顯得格外響亮。蔡纓看了一會,轉身走回房中。

心中卻難以平靜。她來到白露觀已有兩日,明日就是母親忌日,卻遲遲未見蔡暢的消息。如今巴郡形勢,她著實猜測不得。王太子遇難,郡人都說是朝廷下的毒手,濮陽王卻對蔡暢這朝廷派來的丞相恭敬無改。蔡暢到王府上探望時,濮陽王還曾親自出來迎送。

可濮陽王越是這般,蔡纓越是放心不下。若非母親十年法會這般大事,她是決計不離錦城的。

蔡纓在榻旁坐下,打開自己的行李,一方木匣正在其中。

這個木匣蔡纓很熟悉,裡麵有她母親的遺物,每年忌日,蔡暢都會將此木匣奉在靈前,憑吊一番。

「……阿纓先將此物帶去,早晚供奉,萬事須聽從真人交代。」臨走前,蔡暢將木匣交給蔡纓,囑咐道。

蔡纓將木匣開啟,裡麵,一綹頭發端正地放在白絹上,青線紮著,正是母親當年所留。睹物思人,蔡纓嘆口氣,將木匣闔上,捧著它起身走向前堂。

謝臻晨早起來,剛洗漱完畢,便聽得家人來報,說郡守劉堪已經到了。謝臻答應一聲,從容地整理一番衣冠,走出門去。

堂上,劉堪果然已經等候在此。

見到謝臻錦袍玉冠,劉堪目光一動,滿麵笑容地上前作揖,「使君今日風采甚卓著。」

謝臻淡笑,還禮道:「府君來邀,臻豈敢失禮。」說著,似一思索,向劉堪問道,「今日隨府君去看郡兵大營,這般穿著可是不妥?」

劉堪聞言,忙搖頭而笑,「使君此言差矣,怎會不妥?」

謝臻亦笑,與劉堪相互揖讓出府。

門前,郡兵佩刀執矛,將劉堪的車駕擁在正中。馬朱與一乾家人亦引著一輛馬車出來,謝臻神色從容,與劉堪一禮,坐到車上。

車駕在從人的前呼後擁之中緩緩前進,日光照在郡兵的矛頭上,泛著白花花的亮光。

待到了街上,卻是熱鬧非凡。劉堪坐在車上,發覺兩旁不知何時聚集了許多士庶百姓,越來越多。

「那是明珠公子謝郎!」他聽到有人大聲喊道。

劉堪一驚,轉頭望去。隻見路旁士人平民似乎愈加激動,紛紛圍堵過來。

後麵的車上,謝臻正襟危坐,頰邊掛著溫文的微笑,恰如明珠般光彩照人。

錦城百姓久聞這位鹽務使美名,可他平日裡出行皆乘帷車,從未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麵。今日難得見到真容,眾人不免喜出望外,皆爭相一睹。

人群愈發擁堵,塞得車馬難行。郡兵忙揮動手中的長矛,將攔路的人呼喝開,艱難前行。

好不容易出了大街,前麵,水道橫穿錦城,兩岸以長橋相連。正逢圩日,水道開閘同行,時而有舟楫在水道上穿梭來往,運送貨物。

百姓仍欲跟隨,劉堪甚不耐煩,命郡兵把住橋頭,讓車駕先過。

這時,水道兩岸忽而傳來一聲驚呼。

劉堪望去,隻見一艘大舟滿載著貨物,正朝長橋駛來。那上麵的貨物堆得高高,似乎可撞到橋底。

劉堪一驚。

「不成!不成!」岸上的人朝舟上大叫。

舟上的幾人亦是一團忙亂,趕緊撐出長竿,眼看著貨物要與橋底相撞,倏而停下。眾人皆鬆了一口氣。

這時,劉堪突然發現後麵的車駕停了下來,望去,卻見謝臻已經棄車。他不知何時寬去了外袍,露出裡麵的一身勁裝,跨出橋欄,輕捷地跳到貨舟上。

事出突然,旁人皆詫異不已,待劉堪大聲教人阻止,謝臻的隨行幾名家人卻不知從何處拿出刀來,將來人逼開。

劉堪心中大叫不好,忙又大聲喝令郡兵,無奈郡兵正在橋頭忙著與百姓糾纏,待趕來,謝臻和一眾家人已到了貨舟上。

早有一隻輕便的小舟侯在一旁,謝臻下到舟上,回頭向橋上目瞪口呆的劉堪露出笑容,朗聲道:「府君!軍營之約,謝某難從,恕先行一步!」

說話間,小舟已行出幾十丈遠,劉堪氣急敗壞,命郡兵放箭,剛取了箭來,橋下貨舟突然前行,貨物與橋底相撞,眾人站立不穩,被震得幾欲倒地。

待劉堪驚魂未定地扶著橋欄望去,水麵上隻剩幾道碧波盪漾,卻哪裡還有那小舟的影子!

「謝臻就這麼走了?」濮陽王府中,王欽坐在榻上,往手中的茶湯輕吹一口氣,不緊不慢道。

前麵,劉堪麵色發白,身上早已出了一層冷汗。

「是。」他低聲道。

王欽瞥他一眼,繼續道:「水道出了錦城直通大江,江口也有郡兵把守。

「小臣曾領人往江口追趕,在江邊找到了謝臻的空舟,往江口查問也一無所獲。」劉堪眼也不敢抬,低頭道。

「謝臻不知所終?」王欽道。

劉堪艱難地咽咽喉嚨,忽然向王欽一拜,「小臣……小臣疏忽,罪不可恕。」

王欽沒有說話,過了會,他忽而輕笑起來,放下茶盞,「府君何以這般自責?區區謝臻,走了便罷。」

劉堪驚異抬頭,王欽看著他,麵帶淺笑。

「王公……」劉堪心中驚疑不定,結巴道。

王欽仍是笑,搖搖頭,語帶安慰,「府君與寡人相交多年,莫非還不知寡人脾性?謝臻狡詐,被麻痹的何止府君一人?寡人斷不介懷。」

劉堪聽得這番話語,心中一陣激動,連聲稱謝。

王欽唇角微彎,擺了擺手。

隔日,往京中的使者回到錦城,帶回一隻漆棺,裡麵據說裝著王太子的遺骸。

消息傳出,滿城皆驚。

王府中更是慟哭聲又起,據說王後看到那燒得麵目全非的遺骸,當場暈厥,王欽亦悲痛欲絕,臥榻不起。至此,一直擺在靈堂上的棺木也有了實在的名聲,喪禮正式開始,吊喪者盈門而至。

夜晚,正當萬籟寂靜之時,濮陽王府外,忽而一片嘈雜。

吵鬧聲驚動了王欽,他步出府前,隻見火光滿目,長史李復及一眾臣子站在階下,後麵是王府戍衛士吏,站得密密麻麻,戈矛如林,鐵衣寒光照人。

見得王欽出來,李復跪下,向他長長一拜,大聲道:「太子京中遇害,凶手逍遙,而朝廷無所作為。我等追隨王公已久,今實不忍旁觀!」

王欽皺眉,喝道:「爾等欲反耶?」

李復大聲道:「王公同係天家血脈,龍章鳳姿,豈為小兒所辱!今日我等既來此,即置生死於度外,雖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王欽瞪著李復,正待喝斥,王瑾卻突然走出來,一下跪倒在王欽麵前,泣道:「乞父王為兄長討還公道!」

話音落下,身後眾人群情激昂,皆隨著振臂高呼,「請王公為太子討還公道!」

王欽看著眾人,好一會,長嘆一聲。

「取寡人權杖來。」他對身側的內侍道。

內侍應聲,轉身入府。未幾,捧著一物走出來,正是朝廷頒下的濮陽王權杖。

王欽拿過權杖,麵向府前,目光炯炯,在眾人間慢慢掃過。

隻聽他沉聲道:「今上聽信佞臣之言,妄加猜測宗親貴戚,苛待日甚,開朝開[百?]餘年來未之有也!今日,寡人興兵討逆,以正天道!」

眾人聞言,皆鼓舞不已,喊聲震天,誓隨之聲此起彼伏。

李復等人紛紛下拜,激動道:「我等誓隨王公左右!」

王欽手握權杖,望著被火把光染得金黃的天空,雙目中深沉如海。

白露觀文清真人聽得弟子來請,忙走到觀前去看。隻見蔡纓站在車駕前,滿麵怒容地瞪著幾名攔阻的弟子。

文清真人心中明了,一抖拂塵,走上前去。

「女君這是何故?」文清真人讓麵帶笑意,向蔡纓問道。

蔡纓見他出來,按捺下火氣,一禮,道:「真人,家母法事已畢,纓告辭。」

「哦?」文清真人看著她,片刻,讓弟子們下去。

「女君不可返錦城。」文清真人斂起笑意,緩緩道。

「為何?」蔡纓心中一沉,緊盯著她。

文清真人沒有回答,卻問:「蔡公交與女君那木匣,女君可帶在了身旁?」

蔡纓一怔,點點頭,「在。」

文清真人嘆口氣,「女君現下便將它打開。」

蔡纓疑惑地望著他,忙將木匣從車上取出,小心打開。木匣中,一綹頭發置於白絹上,與往日所見並無分別。

「將白絹拿開。」文清真人道。

蔡纓翻開白絹,卻見下麵放著另一綹頭發,還有一塊絹布和一張紙。不祥的預感壓在心頭,蔡纓伸手拿起那綹頭發,指尖微微發抖。

那頭發像是新割下的,摻著些花白,與蔡暢的頭發別無二致。

「這……這是……」蔡纓麵色煞白,抬眼望向文清真人。

文清真人低聲道:「蔡公當給女君留了書。」

蔡纓低頭再看向木匣,放下頭發,拿起那絹布。

隻見白絹上,熟悉的字跡透著暗紅的顏色,竟是一封血書。

「一月前,蔡公傳書與貧道,言濮陽王將反,請貧道收留女君。」文清真人緩緩道,「女君來前,蔡公便與貧道議定,若夫人忌日時,蔡公仍未至,便告知女君此匣開啟。」

書中所言與文清真人的話別無二致,蔡暢交代蔡纓盡快離開,將匣中的紙片收好,待出了巴郡再將此物交予鹽務使謝臻。

還未看完,蔡纓已經淚流滿麵。

「我……」她喉頭哽咽,「我要返錦城!」她說罷,轉身命啟程。駕車的家人為難不已,連聲勸阻。蔡纓見狀怒起,猛然將他拉下,自己坐到馭者的位置上。

長鞭一響,眾人阻攔不及,蔡纓已趕車奔去。

「真人……」家人麵色發白,著慌地望向文清真人。

文清真人望著蔡纓離去的方向,唇邊泛起苦笑,沒有言語。

風呼呼地刮在耳邊,馬車奔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不已。

蔡纓仍淚流不止,風刮在麵上,陣陣發寒。她擦也不擦,雙手緊緊抓著韁繩,隻盯著前方。

忽然,旁邊不知何時出來了兩騎人馬。蔡纓一驚,望去,隻見他們麵容全然陌生。

「請女君停下!」馬上的人向蔡纓大聲道。

蔡纓心中著慌,卻不言語,卻朝馬背上加鞭,馬車奔得更快。

兩騎也不多話,亦加鞭向前,超過馬車,並行堵在去路上。蔡纓駕車本憑著一腔沖動,毫無馭技,躲避不得,隻好勒馬停下。

「爾等何人!」蔡纓微喘著氣,坐在車上,怒視向麵前二人。

「乃謝某家人。」一個聲音緩緩傳來。

蔡纓詫然,回頭望去。

謝臻騎在一匹黑馬上,慢慢走來,神色悠然。

蔡纓睜大眼睛,四目相對,謝臻神色從容依舊,在馬上一禮,「女君別來無恙。」

心中倏而浮起蔡暢信上的話,蔡纓盯著謝臻,抿唇不語。

謝臻下馬,走到蔡纓麵前,看著她,「丞相托謝某帶女君出郡,如今謝某已至,請女君啟程。」

蔡纓麵露倔強之色,「我要返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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