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讓我來拉你一把(1 / 2)
現在是周四晚上九點三十八分,西安正下著瓢潑大雨,氣溫五度,我在一家超市門口的搖搖車上麵。
對了,忘記自我介紹,我叫洛雨溪。
說來慚愧,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叫這個名字,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給我取的。
從記事開始就生活在一個大家庭裡,我有很多兄弟姐妹,他們有的智力存在障礙,有的身體存在缺陷,也有一部分像我這樣十分健全的,我們擠在一間特別大的宿舍裡,聽照顧我們的阿姨說,那個地方叫福利院,而我們這群人,都是被拋棄的。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我,這個世界幸福而美好,可生活對我而言,卻像一把匕首懸於頭頂,說不定下一刻就會突然墜落。
我知道,別人難以理解,畢竟很多時候,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
在福利院的日子,窗台邊的風吹過數個春夏秋冬,外麵隻有照常升起的太陽,或一場不期而至的細雨。
這一切卻讓我感覺疲憊。
同伴們圍在一起玩耍,我待在角落,用樹枝在沙地上反復書寫自己的名字,老師讓我們畫出這個大家庭的全家福,我的畫紙上麵隻有我一個人。
七歲那年,院長單獨把我叫過去,她指著一對陌生的叔叔阿姨,告訴我說,從今往後,我就有爸爸媽媽了。
在那之前,爸爸媽媽隻是我在書上讀到過的詞匯,我麻木的盯著眼前這對陌生夫婦,據說他們已經偷偷來看過我好幾次。
養父母的條件很好,開著高檔轎車,住的是大別墅,媽媽讓我自己挑一個喜歡的房間,我挑了距離他們臥室最遠的一間。
事實證明,我天生的孤僻和環境沒有關係。即便被送去正規學校讀書,換座位的時候,依舊沒有人願意和我同桌,分學習小組,也沒有人願意和我一個組。
班主任找養父母談過幾次,我被從學校接了回去,找了私人家教,和別人多姿多彩的青春相比,我隻喜歡將自己鎖在房間裡,那個狹小密閉的空間,仿佛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屬於我的地方。
醫生說我抑鬱嚴重,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夜裡躺在床上,我偷聽到奶奶和爸爸的對話,奶奶怪媽媽生不出孩子,隻能去領養孤兒,還領養了一個不正常的孩子。
媽媽在一旁默默擦眼淚,我躲在門後,跟著媽媽一起擦眼淚。
人與人之間的埋怨和不理解貫穿我的童年,我像是覬覦在角落的累贅,我習慣將自己的名字寫在衣服上麵,我想,這樣別人就會誤以為我是個啞巴,就不會有人在意我。
桌上擺滿了各種抗抑鬱的藥物,我加了很多抑鬱病患的群。
我很遺憾自己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麼特別的人,除了我的養母。
盡管我們隻隔了一扇觸手可及的木門,門口卻永遠放著一份精心準備的飯菜,以及按時到來的短信:「雨溪,今天有沒有在網上交到新的朋友呀?要不要媽媽帶你出去轉一轉?」
她試圖用母親的真誠融化我那顆冰封的心,她也確實做到了。
我試著偶爾走出房門,試著去跟同類人接觸,試著去假裝自己是一個正常人,試著學會活潑,試著和大家進行交流。
大多數時候,我都能做的很好。
抑鬱症對我來說,隻是打開痛苦的鑰匙,並不是我自己主觀能夠控製的,看不見即將到來的明天,看不見窗外明媚的陽光,我明明不想這樣,卻忍不住將自己拖進深淵。
我第一次嘗試離開這個世界,平躺在浴缸裡,血液安靜的流淌,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我覺得自己就快要解脫了,耳邊突然響起媽媽的驚呼聲。
我被搶救了過來,媽媽開始整天陪在我身邊,就連夜裡睡覺的時候也要將我們的手臂用繩子纏在一起,生怕我再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
最後養父忍受不了這種生活,在外麵找了其他女人,聽說那個女人懷孕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躺在媽媽的懷裡,她告訴我:「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拋下你,唯獨你自己不可以。」
那晚過後,媽媽留給我一大筆錢:「雨溪,不要怕,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媽媽獨自離開了這個家,是的,她沒有帶上我。
媽媽走後,家裡很快就住進來另外一個女人,我多了一個弟弟,這意味著我再次成為那個多餘的存在。
我偶爾會想,如果沒有我,或許媽媽不會傷心流淚,如果沒有我,或許媽媽就能領養一個健康的孩子。
於是我也跟隨媽媽的腳步,悄悄離開了那個養育我十多年的家。
恍恍惚惚的走進一條幽深的巷子,來到一棟老房子的天台。
活下去真的有那麼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