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還是我(2 / 2)
真正的絕望,是不是不再想要喊救命?
為安打出的第三個電話,是給了一個很久沒聯係幾乎以為以後也不會再聯係的朋友。
因為最後一次,她們的相處過程並不愉快。
意外的是,這個朋友雖然孑然一身,沒有工作,自己吃飽都有問題……
為什麼還沒餓死,還有地方住,則是因為這朋友的人生實在有點復雜。
雖然這個朋友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將會如何,但是在為安求助的這一刻,在猶豫地說了為難處後,卻答應了收養這隻貓。
為安覺得人生很奇妙,這種人與人的聯係更奇妙:你信任的人卻讓你失望,讓你傷心,你不以為意的人卻願意出手救你。
怎麼竟然是這樣的呢?
為安帶著貓在網吧裡找到她,帶著動容與感恩的心,她已無暇顧及她那個充滿失望變得淩亂的世界,她眼裡隻有這個願意伸出手拉她一把的善良的朋友。
可時間漸漸流逝了,為安在看到這個朋友打遊戲仿佛忘了時間,那一刻帶著動容與感恩的心又開始下墜。
為安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在聽到朋友表達了可能隻會暫時養養就放棄的想法之後,十分理解,是的,你有選擇怎麼做的權利,但是你不能乾涉別人怎麼做。
到了別人這裡,她的理智就又回來了,她萬分理解。
但也不是不失望的。
在為安看來,被愛過再被拋棄,無論是對人來說,還是對動物來講,都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
人有知覺,動物也有啊。
如果這隻貓,遲早都是要自生自滅的,這曾經的溫暖,實在是多餘。
萬物有靈,貓或許也會想,為什麼曾經有一個家,卻忽然被趕到陌生的門外,再無人理會它了?
為安打出了第四個電話。
她給了她的姐姐,這是她除了父母姑姑以外,第四個信賴的親人。
諸多親人裡,就再無別人了。
知姐姐為難,便問了姐姐的母親是否願意收養,卻被姐姐果斷地替她的母親回絕了。
為安掛了電話,看出來自己與這隻貓一樣,並不被人真正的在意與關心。
她最愛的人們,沒有一個願意哪怕是給她短暫地搭一把手。
為安看著坐在身旁玩電腦的這個朋友,忍不住再三懇切追談,不能一直養的問題是什麼。
「隻要你願意收養,我會給你一切必需的貓用品,它隻需要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好了。」
這個非她最愛卻自這晚刻印在她記憶裡的朋友,終於答應了,不會丟棄貓。
為安盯著她的眼睛,不放心地反復追問:「真的會一直養的?你真的會一直養的?你要一直養喲!」
她能感受到朋友那種仿佛重新認識了她的驚訝。
但是比起她,算少的,她今晚可認識了好幾個呢。
為安打了一輛出租車,跟朋友回了趟自己的家,搬貓籠的時候沒有閒手拿別的貓用品,為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拿電話打給了在樓下等候的朋友。
朋友很快上樓幫她拿了其他的貓用品。
為安搬著貓籠一步一個台階地下著樓。
她發現,當一個人有了保護誰的沖動的時候是可以變得非常強大的。
她現在就有了一種強大起來的感覺。
隨後與朋友回到了朋友的家,東西都放好,安置好貓,當為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忽然就縮進被子裡哭了。
她不懂,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在乎的人,為什麼她在乎的人,今天晚上沒有一個人幫她。
她是埋怨的,她怎麼能不埋怨呢?
轉位換一下,她是一定會不顧為難而幫助她們的啊!
她會不顧爸媽的反對,讓她們抱著貓趕緊過來,不要那麼冷還在外麵了!
在她們打來電話的那一刻,她就不會由著她們,無視她們了!
再差的情況,無非是她礙於父母而無法收養小貓,那她出去陪她們一起在街頭茫然!
直到尋找到領養人為止!
可是沒有,可是哪一種都沒有。可是她愛的人裡,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在她冰冷的時候,願意給一點實實在在的溫暖。
她們隻是輕描淡寫地說著她們的為難之處,雲淡風輕地跟著她困惑幾句,安慰她幾句。
今晚,她一個人,從開頭,撐到結果。
她求助過,她恨不得她從沒打出去那幾個電話過!
她被她們用她們的為難之處堵得失聲,無從責怪,她隻是累了。
賴以生存的世界變得陌生,裝在裡頭的人,就被這幾個電話,給毀得黑白不清模糊不堪了。
她看不清她們的樣子啊,拚湊不起這碎掉的世界。
姐姐是有信仰的人啊,那神聖的主令姐姐總是慈悲的微笑。
可,她對在麵對人以外的生靈,卻流露出她最真實的麵目。
為安從這一晚過後,就常常覺得喘不過氣來:
佛經中有一句話:「一口氣不來,往何處安身立命?」
她不會懷疑,哪兒能想到學會的那麼快。
她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她們再也不完美了。
親情?友情?
為安在心裡給這四個字各自後麵打了一個問號:也許問號就是答案,就是要都在後麵打一個問號,永遠都不可相信,永遠都不可信賴,這就是真相。
或許真相就是一個問題。
那她認清後又該怎麼重新熱愛身邊的人,該怎麼重新去熱愛這個麵目全非的世界?
她窺到的醜東西嚴重地反噬了她,給了她痛苦的生理反應,以及心理反應,讓她渾渾噩噩,昏昏沉沉,失去了信心。
從前的美好,以及對美好的暢想,一去不復返。
她那個天真而完美的世界塌了。
她最愛的人,麵目全非了。
也許一隻貓的死活,在旁人看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是她太小題大做了。
可是這背後她最愛的人們的麻木和冷漠,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太令她震驚了。
她無法再回到從前那般快樂,她的心裡出現了一條時刻在流淌的河流,這條河流的名字叫做悲傷。
如今,她在對著她愛的人,微笑的時候,心底卻含著悲傷。
但這些,不會有人知道。
人或許隻有在自己呼吸急促,一個人看到心下頭的幽暗而求救無門的時候才會相信這世上真有一種病叫做抑鬱症吧!
為安就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鬱症。
就算沒有得,也肯定有傾向吧,她想。
因為她太低落了,太失望了,太痛苦了,太懷疑了。
更悲慘的事實是明天她還要上班。
太陽起來的那一刻,笑容必須重新回到她的臉上。
哪怕她再厭惡周遭這一切的一切。
「我所相信的聖潔的、純粹的、善良的、美好的,我再也相信不了!」
「麵對我曾經堅信的聖潔、純粹的、善良的、美好的人們,我無法再以真心麵對他們。」
「我的心裡不為人知地流淌起了一條名叫悲傷的河。我厭惡著人,我厭惡著人性!從此,以何為安?」
為安在一個清早結束了自己的稿子後,開始寫下這個隨筆。
電腦的讀者群裡跳出來一個人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正在喝牛奶,湊近一看,是這樣的一句話:
「你可以為之所動,也可以不為之所動。「之」動你不動,誰說不可以呢?」
為安不禁陷入沉思,原來她一直以為理解了砥礪前行不忘初心的那句話,到頭來也不過是自以為是罷了。
其實原來那麼簡單啊……
無常本就是常態,看來是她這一次太過入戲,大驚小怪了。
任其浮沉,我還是我,不就行了。
我為什麼要為她們那麼難過,那麼消耗自己?
還抑鬱症……為安這一刻不禁為自己昨夜裡的胡思亂想在心裡打了一個代表拒絕的叉。
她放下杯子,打起鍵盤:近幾天狀態的確不好,謝謝,你說得對,我會努力調整好心態的。
她隻是,隻是一路順風順水,沒受過什麼打擊……來那麼一次打擊感覺挺狠的,不過,她到這一刻好像是有那麼點緩過來了。
「之」動我不動,隻以我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