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繪晴公主（1 / 2）
亭閣乃是一個六角飛亭，上書「守心」二字，亭子碧瓦朱簷，共有兩層。亭內雕梁畫棟，無不漆金鑲銀，傳言中的瓊樓玉宇恐怕尚且不過如此。亭子的左邊連著一座石橋，橋下飛流直下，隱隱聽得底下深淵傳來嗡嗡激流之聲。在飛亭之上，一條長廊抱著懸崖蜿蜒盤旋，在更遠處，又有一個飛亭聳立，如此連著出現三個形態相似卻頗有不同的亭樓，放眼望去，長廊的盡頭處，構築了一棟規模雄偉的宮殿，在日光下也是黃瓦紅牆，熠熠生輝。
「這就是阿房宮吧！」不由想道。
「繪晴公主！」 三人剛一落地，隻聽亭上站著四個侍婢模樣的人齊聲叫道。不拉與阿心不禁嚇了一跳。小姑娘隻是「嗯」了一聲，自個在亭中一張錦繡圓桌坐下，說：「拿點鮮果餵餵海棠，還有這兩位小兄弟的鶴兒。」不拉就見最小的一個伺婢應聲從柱腳邊一隻紅箱子裡，拿出一盤顏色各異的小樹果，捧到鳳凰跟前，另一個伺婢便用手擇了幾顆餵給朱兒。朱兒倒不客氣，一口一個，吃得歡快。不拉見著，便對眼前這個繪晴公主有了幾分好感。卻不知道她與自己心中所牽掛的長公主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們稍坐片刻，父親大人想是有事離開一會。兩位先用些糕點。」繪晴公主說道，示意不拉與阿心坐下。
不拉與阿心一時不知如何應答，拿眼盡瞧著桌邊幾個描龍繡鳳的錦墩發愣。根本不知道見到公主該行何大禮，倒顯得有些拘束。不拉突然明白鬼叔為什麼不來崖城的原故了，就是害怕這些縟禮繁儀。
「小竹，快請兩位小兄弟坐下。」繪晴公主吃了一塊花糕吩咐道。那喚小竹的侍婢便將兩隻錦墩從公主身邊稍往外移，以示與繪晴公主並非同桌。不拉便和阿心雙雙坐下。
「你們吃些糕點啊。」繪晴公主笑道。
阿心隻見桌子上擺著八樣點心，顏色不同，紅黃翠綠，十分好看，忍不住伸長手拿了一塊小綠糕，也不知是什麼料，含在嘴裡，滿口生香，不膩不甜，十分好吃。
「你也嘗一口。」繪晴公主見不拉目不斜視，纖纖玉手捏了一塊自己剛剛嘗過的花糕遞了過去。
不拉臉上一紅，不敢接過。繪晴公主抿嘴一笑，說道：「既然不吃點心，那就喝口香茗吧。」說著提起桌上茶壺，酌了一杯香茶給不拉。不拉這會倒真是口渴，又覺不好再推辭，便接過一飲而下。隻覺入口甘洌，既解渴，又解膩。他輕輕將杯子放下，眼光餘角見到繪晴公主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仿佛自己剛剛喝下了什麼古怪的東西。正疑惑間，突然聽到肚子咕咕作響，接著一陣劇痛。隻聽撲嗵一聲，阿心猛然摔倒在地。他自己腦中一陣暈眩，接著亭台歪斜，地板迎麵撞來，眼睛一黑，業已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不拉耳中聽到一陣笑聲，聲音有男有女。他睜開眼皮，但覺光線刺眼，復又閉上，迷迷糊糊中看到自己被綁在一根石柱上。隔著一段朱漆欄杆，阿心被綁在另一根大柱子上，鳳凰海棠和仙鶴朱兒全都不知了去向。繪晴公主身邊卻多了兩個人，三人正對著自己言笑晏晏，一副勝利者的神情。
不拉一見這兩人，肺都氣炸了。
「原來你們是一夥的！」阿心叫道，他用力掙紮，一見到淳兒和江貝兒就知道自己和不拉中了繪晴公主的奸計，什麼招募武士，什麼與父親清談，都是這位公主信口胡掐，為的是騙他們上來亭中，方便下藥。
「是我們又怎樣，這裡可是崖城，不是你們這些鄉下佬說來就可以來的地方，這一片天多藍多好，雲霞多美，你們一來，就攪得烏煙瘴氣。」江貝兒隨手拿了一塊綠色小糕，邊吃邊說，竟然行若無事。看來糕點上本來無毒，是繪晴公主暗中下了手腳。
不拉和阿心氣得七竅生煙，從沒聽說天是誰屬。就算你是皇族宗親，也不能這麼蠻橫不講理。不拉冷冷地瞪著繪晴公主，他本來還猶豫著要不要自揭身份，由她指引謹見長公主。現時他更是鐵了心，什麼長公主、短公主的，這個繪晴公主這麼壞，那長公主恐怕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人。雖則爸爸托付阿禮叔叔要將自己投在她們的簷下。但不知為何，自己就是不願住在什麼阿房宮裡。這個阿房宮，一聽名字就知不是什麼好地方，就算再怎麼富麗堂皇，也必藏汙納垢。不拉人小想法單一，他既直覺不喜歡，就真的不喜歡。「有種的你們放開我們，再來比個高低。」他氣鼓鼓說道。
「誰還怕你了。」江貝兒走近不拉，對準他的脛骨狠狠踢了一腳，說道：「這就比啊，出招啊！」痛得不拉差點喊出聲來。江貝兒走到阿心跟前，手起掌落，給了阿心一個巴掌：「你不是要摔死淳兒嗎，摔啊，看把你能的。」阿心的臉被打得熱辣辣，無奈身上的繩子綁得結實，還不了手，拿他沒折，隻氣得破口大罵。但他隻罵江貝兒與淳兒，對繪晴公主卻半句罵不出口。
可是他罵一口，江貝兒就打他一掌，江貝兒打他一掌，他就罵一句，慘的是不到幾下，兩個臉頰已經被打得像燙水豬頭似地紅腫墳起，痛得他直流淚。
「住手！」不拉喊道：「你們不就是要報剛才折辱之仇嗎？是我做下的，對著我來。」
「嗬，你倒真有幾分英雄氣概啊。那行，冤有頭債有主，淳兒，我們也換換，看把我的手抽得生疼。」江貝兒絞了絞雙手，飛揚跋扈地走回座位。淳兒站了起來看了不拉一眼，卻又坐下，笑道：「我可不學你，沒得傷了自己的手。」
「我都說了，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你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但沒能將蒼蠅趕走，反而差點丟了性命，多沒趣。到頭來還要本公主出馬。現在又把人打成這樣，要是母親知道了，還不知會如何責罵我。小竹，拿我的千株萬蕊百寶盒來，本公主要幫這位小兄弟消消腫。」繪晴公主話音未落，那叫小竹的早已呈上一個蒲團大的木製圓盒。不拉奇怪那木盒瞧著並不很重，小竹的手何以瑟瑟發抖？想來盒裡藏的東西必定十分毒辣。
繪晴公主輕蔑地瞥了她一眼，接過木盒，自行打了開來，原來是一格格顏色各異的粉末，在盒子裡棋盤分布。隻見江貝兒和淳兒臉色微微一變，顯然十分忌憚這些細小粉末。
「嗯，千手藤和盤絲苔的花粉要備些，還有螞蟻草的也不多了。」
「是，公主，奴婢立刻叫百草殿速去準備。」小竹答道轉身要走。
「慢著，還有滴水靈芝，我已寬限一月有餘，你去和天眼葵那老倌兒說，這次若還拖拖拉拉，本公主可不隻要他三個手指了。」繪晴公主邊說邊用小指甲這裡挑一些，那裡挑一些，放進茶杯裡。小竹急忙告退前去傳話。
不拉猛然想起，阿禮曾讓嬰猴羞羞給爸爸捎去解毒的花粉，難不成這繪晴公主當真可憐阿心，要用花粉給他消去浮腫，減輕痛楚。隻是瞧那伺婢與江、淳等人視之如蛇蟲毒藥的神情，實在不像。尤其江貝兒與淳兒，他們一路瞧著大氣不敢出，小氣不敢入，仿若害怕一不小心將那些粉末吸進肺裡就大事不妙。
「你想乾嗎？」不拉大聲嗬問。
「你就這麼急著想知道？」繪晴公主看了一眼茶杯，得意地笑道，臉上分明稚氣未脫，又帶著幾分邪意，既容色動人，又令人望而生畏。
阿心的臉驚疑不定，他猜不到這位美麗的小公主要對他做什麼？
突然繪晴公主臉色一凜。手指細風撫柳般拂過茶杯，一時佩環珠響，也不見她怎麼出手，阿心隻覺得兩邊臉頰與眉心嗒嗒幾聲，分別中了一滴水珠，立時炙熱難擋。
大家鼻中均隱隱聞到一股酸腐腥臭的氣味。隻見阿心的臉本來血紅的皮膚開始慢慢泛起了一個個白點，白點向外暈散，如曇花般爭先打開。一眨眼的功夫，阿心臉上的紅腫竟然神奇地消褪不見，就像從來不曾腫過一樣。但隻一會，他那張可愛的小臉便說不出的詭異。他的嘴巴被什麼東西撐開，舌尖一點一點吐出。阿心吱唔作響，說不出話，就像嘴裡含有異物。原來他臉頰中腫脹的血水沒有退去，而是由血管脈絡轉移到嘴腔裡，他的舌頭跟著腫脹僵硬，仿佛吊死鬼般吐了出來，模樣嚇人，呼吸急促。江貝兒和淳兒盡管平時裡看慣了繪晴公主對伺婢們使用各種各樣毒粉，此時還是嚇得目瞪口呆，背脊寒涼。繪晴公主洋洋自得，滿臉津津有味的神情。阿心從驚懼到憤怒，他想不到適才還讓自己坐到她後背的女孩現在卻讓自己生不如死。他兩腳亂踢，口中唔唔作響，恨不得撲上去咬她幾口。
「你這歹毒又野蠻的臭腳丫，酸雞蛋！」不拉又急又氣。
「你再罵一句，我叫你比他還難受。」繪晴公主柳眉倒豎地斜了不拉一眼。
「為什麼不罵，看你長得似模似樣，原來是個專會使用毒藥的陰狠小人，我看你有一天也會被毒藥害死。」不拉咒道。
「你隻說對了一半，我確實是專會使用毒藥，自己嘛卻萬萬不會害怕毒藥。看來你不是一個傻子就是一個呆子。你這張嘴太臭了，你才是臭腳丫、酸雞蛋，我是香香的公主。」繪晴公主媚眼一笑說道。
「香香的公主？呸呸呸！是臭不可聞的屎坑，爛水溏。」不拉罵道，幾乎忍不住朝她吐口水。突見阿心小臉通紅，喘得厲害，急道：「阿心，阿心！你怎麼樣！」阿心口中唔唔作響，流涎四滴，感覺到舌頭還在不斷生長，脹痛欲裂。整張臉又開始腫脹起來，顏色變成了紫紅的豬肝色，顯然藥力還沒過去。他突然害怕起來，自己的臉會不會突然爆裂炸開，死得跟爛番茄似的。
他本來死死盯著繪晴公主，想到這一節，驚恐地轉向不拉，眼裡滿是痛苦和哀求，希望不拉救救他。不拉用力掙紮，身上的綁繩紋絲不動。他低頭要去咬斷繩子，偏偏夠不著，豆大的汗水布滿額頭。不拉的眼中幾要噴出火來。
「你不用惡狠狠地看著我。我本來是要為他消腫的，可是一不小心用多了一味藥粉，結果成了豬頭。你若是真想幫幫你的朋友，本公主倒也可以成全。」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說這種話了，不拉一點都不相信她真會幫忙。
「不相信嗎？」繪晴往千株萬蕊百寶盒瞧了半晌，伸手挑了一點黃色粉末，彈到另一個茶杯裡去。早前餵食鳳凰海棠的伺婢前去拿起茶杯，走到阿心麵前，從懷裡拿出一根彩羽，蘸著藥水往阿心臉上抹去。阿心隻覺臉上一片冰涼，白煙冒起，噝噝有聲。那彩羽輕柔膩滑，所到之處，皮膚便即軟化，緊綁感隨之頓失。彩羽一片一片的刮著他的臉，舌頭一點點變軟，呼吸緩慢下來。臉色也不再猩紅如火。不拉鬆了一口氣。
「漫天黃鶯花粉隻能緩解，不能根治，根治要來求求我的。」繪晴公主嘻嘻道，一雙妙眼瞧著不拉。
「要我怎麼做！」不拉說道，語氣明顯好轉。
「叫我香香公主。」繪晴公主嬌羞說道。
「這…」
「不願意？」繪晴公主說著，轉頭向千株萬蕊百寶盒瞧去。想必又要找什麼毒藥撒落在阿心身上，顯然那盒子裡裝的就是各種神奇花粉，既是毒藥又是解藥，全在於她怎麼配製。
「香香…公主。」不拉眼睛看向別處咬牙說道。
「嗯，不是臭腳丫，酸雞蛋了吧。」
不拉繃著臉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