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梅竹晨露（1 / 2）
繪晴公主坐在鳳凰海棠背上，身後是滿臉忿然的不拉。他雙唇緊抿，目光斜視，來個一吭不響。
繪晴公主的臉上卻是一副得意之色，就像誘捕到了心儀已久的鮮活小獸般心滿意足，想著要如何泡製，如何逗玩，方才有趣。
海棠翩然飛翔，一群喜鵲跟在後麵，上下翻飛，它們是嗅覺靈敏的精靈，能夠沿著氣味找到任何動物的痕跡，正是它們將繪晴公主帶到了雲落村。
此時，群鳥們便如皇族回宮般劃過長空。
「是誰幫你解去花粉的毒？」繪晴開口問道，她伸手摘去麵紗，露出白皙的小臉。
不拉哼的一聲，心裡想，似你這麼刁蠻，告訴你難保不派人前去傷害長憂前輩。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小腹之處是否有如結了一顆桃子般如鯁在喉？」繪晴咯咯見不拉不言語又笑道。
不拉仍是一言不發，是又怎樣，這幾天已經略為習慣了。
「給你解毒那人就算再怎麼神通，也算不準我都用了什麼花粉，他更不知我預先埋了一味藥引，一旦遇到普通解藥立馬再次結而成氣，藏於下腹。雖不致命，卻時時刻刻叫人渾身不舒爽，沒想到你居然能夠忍耐下來，也算毅力超群了。」繪晴見不拉不說話，她也不惱。這是她獨創的傑作，第一次使用時連天眼葵都被騙到了，所以她在意的是這種手段是否有效。
不拉越聽越氣，使勁揉搓自己的腹部。同時心裡狠狠罵道：你這個臭腳丫，總有一天我一定要你好看。不拉就是不懂得怎麼罵人，來來回回總這麼一句。
「給，吃下它，半個時辰之後，鬱結立消，包你輕鬆自在，不但好了，較往時還要暢快幾分。」
不拉看著繪晴兩隻纖纖玉指間捏著一顆黃豆大小的紅色藥丸，她高舉過肩，要自己接過服下。虧她剛剛還在得意，這會卻扮起好人。不拉心想：你要我吃，我偏不吃，我就不信，沒有你的解藥，我會除不了這鬱結的痛。反正隻是隱隱幽幽，就算難以消除，也不至於活不下去。他乾脆把臉別過一邊，不去看它。
繪晴舉了半天，不見動靜，扭頭一瞧，看到不拉氣鼓鼓的模樣，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你不吃，這團氣結可是不會自行消除的哦。」
「不消就不消！」不拉說道。心裡仍是臭腳丫，臭鴨蛋地亂罵。
「母親大人總說我性子倔強，不聽人言，我偏就不聽。不曾想原來不隻是我一人這樣，你也這樣。你不吃也罷，我也不來勉強於你，可是你心裡可不要忿然罵我。」繪晴說完將藥丸收了起來。
她怎麼知道我在罵她。不拉心想。哎！她主動拿給我吃，我不吃，豈不是不吃白不吃嗎。但轉念一想，倘若這是另一顆毒藥呢，那不是舊病不除又㦬新患，誰知道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你一定在想，我怎麼知道你在罵我是吧。因為我也這樣偷偷罵過別人啊。罵的還是自己最親的人。」繪晴笑道。不知為何，來時氣鼓鼓的，一找到不拉，心情竟是莫名的好了。
「你罵過你的母親？」不拉感到不可思議。
「我想罵，可惜罵不出口…」 繪晴嘟嘴道。
「為什麼要罵自己的母親？」
「這個我不想說…唉，說也無妨，其時父親剛死…我覺得是母親逼的，所以…我恨母親。」
原來她的父親也一樣去世了。不拉心想，不免有了同病相憐的好感。不禁偷偷看著繪晴，隻見她削肩細月要，鬢發烏黑，脖頸上膚白勝雪，有如新剝的竹筍。暗想：她哪裡都長得挺好看的，就可惜生性刁蠻，做事不可理喻。
「怎麼可以罵自己的母親。再說，你至少還有母親，我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不拉忍不住說道，眼眶一下子紅了。
「你是孤兒？」
「差不多吧，除了義父義母之外。」
「他們對你好嗎？」
「好！」不拉說道。就是太好了，不拉跟著輕嘆了一聲。
「我知道，義父義母再怎麼好，又怎能與親生的相比。你把這藥吃了吧，沒騙你的。」繪晴柔聲說道，重新將紅色藥丸拿了出來。
這次不拉沒有拒絕，接過服入，口中立馬傳來一股檀香木的味道。
「向你打聽一個人好嗎？」不拉問道。
「嗯。你說吧。」
「長公主是你何人？」
「你真逗，就是家母啊，崖城裡誰人不知，何人不曉，還用打聽，難怪你是個村裡人，連這都要問。」繪晴不禁笑道。
不拉突然心中一酸，說：「那尉太…尉將軍你是認識啦。」
「尉將軍！你可不要提起這個人，別人都崇拜他，尊敬他，說他是國之重將，崖城的基石，於緊要時力挽狂瀾，救崖城於水火。我卻說他就是害死我父親大人的那個罪魁禍首。要不是他，母親大人也不至於和父親鬧脾氣，以至於，以至於…」繪晴連說兩個以至於，卻終於不再說下去。神情之中頗為酸楚，小小年紀，月匈肋之中便似有難言之隱。
「我不許你這麼說他，他怎麼就…就害了你父親了。」不拉急道。
「是，就是他，就是他使得母親視父親形如路人。他呼風喚雨，功績累累，風頭自始至終都蓋過了我父親，讓我父親無顏麵對阿房宮裡大大小小的官員。都說他是崖城裡的二號人物，除了母親就是他。而我父親充其量隻是個懦弱的無用的人。那些毒舌喪格的人說我父親一無經國之才，二無禦敵之功。庸庸碌碌，整日裡匿居於宮闕之中，得母親雙手護翼，算不得一個大丈夫。最可恨的是右丞相文汝真，表麵上對我父親恭恭敬敬，實則唯恐父親掌權於他不利。常在母親麵前說什麼國無二主，如果父親參政議政，大小官員將無所適從。偏偏母親大人耳輕，聽了這番讒言，以為有理，凡事都不讓父親參與其中，父親更是變成一個清風閒人，除了讀書養花，絕無他事。試問是你，你能開心嗎。」
「你就是不講理，如你這麼說來更不能怪罪尉將軍了。讓他沒事做的又不是尉將軍。再說了，難道尉將軍擊敗雍和也有錯嗎？」不拉回道。
「我怎麼不講理了，我不講理又怎麼啦。他總的來說沒錯，但如果不是他，興許打敗雍和的就是父親了。父親雖然不會武術，但他學富五車，上曉天文，下通兵法，建立功勛還不是手到擒來。若能這樣，崖城的裡的人便都不會小瞧了他。不會小瞧了他，母親也會喜歡他。如果不是尉太，母親就不會對父親冷冷淡淡，借政事繁忙，處處避開他。他也就不會…不會與別人好了。不會和別人好，母親大人就不會狠心將他逐出阿房宮，他就不會從珍珠樓上跳下去。」繪晴說到最後，語帶哽咽，傷心哭泣，想必想起了父親死時的慘狀。不拉身在其後，不知所措，囁嚅道：「大人們的事，我們小孩子有時也不太清楚，你…你不要哭了…奶奶總說，小孩子隻要吃飽，睡好，好好學習便行。大人們的事少攙和，沒我們什麼事。」
「我偏要攙和，要不是母親，父親就不會死，父親不會死就有人陪我玩。父親就是他們三人害死的，嗚…。」
不拉知道她口中的三人自然是自己的父親尉太、長公主，還有那右丞相文汝真了。她將父親的死全部歸咎於三人，自然有不妥之處，但不管怎麼說，她父親是死了。她卻不知道，他所恨的尉將軍也不在人世了。
「你別哭了，不管怎麼哭，人死了也不能活過來。」不拉低聲說道。
繪晴聽罷，想想有道理，便止漸漸住了哭泣，可是隻停了一會，卻哭得更厲害了，這次是勸都勸不住。
崖城在雲霧中越來越大，亭台樓閣，櫛次分明，紅的樓房，灰的崖壁，綠的苔蘚與鬆柏。上有白鳥棲息，靈猴攀爬，真乃一處好地方。鳳凰海棠翅膀向前翻飛，停住身子，兩隻鋼爪搭在了守心亭的紅漆欄杆上。
繪晴心裡倒是平靜了，眼淚也擦乾了，便和不拉先後下了鳳背。
繪晴下了鳳背便直直地走去，走到崖壁跟前靜立不語，仿佛亭子裡就她一個人似的。
不拉心裡七上八下，想著：「你雖與我說了好些家事，也算掏心窩的話，我卻仍不能當你是好朋友，你帶我到這裡究竟要乾什麼？不會是裝可憐，卻還在想法子來捉弄我吧。」
「呸！」過了一會，繪晴突然啐道：「我乾嗎要和你說這些不相乾的事。」她轉過身來，臉上猶然梨花帶雨，卻早已是一副刁鑽蠻橫的神情。滴溜溜的兩隻眼睛看著不拉：「說，為什麼不來找我。」
「你下的毒都解了，還來找你乾嗎，誰那麼傻。」不拉嘟噥說道。
「你說什麼？解毒是解毒，來這裡等我是等我，分明是兩回事。本來我下的毒就不許別人來解，你不旦找別人解了，還不來找我，根本就是沒拿我當作一回事。」
「你給別人下了毒，已經很壞了，還不許別人去解。我看天下不講理的人湊到一塊，你排第二，沒人好意思排第一。」不拉理直氣壯地說道。以為如此頂撞她，必定惹她生氣。也不怕她又會想出什麼壞點子來修理自己。
不料繪晴聽罷一愣，兩眼出了一會神，不但沒生氣，反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竟是一副可愛嬌媚的模樣，仿佛雨後初晴，彩虹乍現，說：「沒錯，我就是天下第一蠻不講理的人，你這話倒是說對了。母親大人最不喜歡我這個樣子，我呢偏偏要這樣。」她越來越覺得不拉有趣，不禁兩眼定定地瞧著不拉，倒把不拉瞧得有點害羞，展眉轉過臉去。
「這樣吧，」繪晴溫和說道：「本來要讓你試試時鮮剛出的臭昏貓子草與無根果、胖大海、再加上死鱖魚魚骨磨粉製成的香鼬半日散。要你永身難忘，不敢不聽我的話。現如今我大發慈悲，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