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溫柔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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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盤子上來的是個婢女,她在靠近的時候暗自抬頭,不動聲色看了眼眼前二人。

葉池差點後退兩步,他身子後靠隨手摘了片籬笆上的葉子,神色狐疑:「無事獻殷勤,你想做什麼。」

他真是怕了秦照照這幅表情,每每之前她這個樣子那就意味著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和火燒膳房相差無幾——一樣的神經乖張和無厘頭。

那時候倒好說,陳伊絮進門她心情不好正常,現在這樣……

葉池心裡打了個突,沒敢坐。

秦照照簡直有點哭笑不得,開玩笑幽怨:「我以為我在你心裡的形象是很好的,沒想到是這樣。」

葉池後挪了一步:「……」

秦照照眼見著再挪兩步他就要退出去了,連忙:「找你幫個忙,看你這樣子今日估計不行,那就明天,很簡單,帶我進五曲閣。」

葉池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他鬆了口氣主動走上前把長刀放在桌上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喝完之後才漫不經心:「屬下當什麼事兒呢,您隨便擱這裡頭拉一個明衛不就行了。」

秦照照看著他喝茶,沖他咧出一口亮堂白牙學著他的語氣:「哦,這事兒非得您做才行。」

葉池陡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最後一口茶咽在嘴裡不上不下。

秦照照慢悠悠:「本來我覺得別讓姒鬱知道,但現在我覺得可能性太小了,所以您得給我打個掩護,我們就正大光明進去,別的再說。」

姒鬱太聰明了,瞞是瞞不住的,乾脆大大方方進去。反正城主令不在他手裡,就當是覺得他事情太多直接讓裘五順手幫了個忙。

葉池:「……」

不得不說,秦照照有時候藝高人膽大,而且她有種很特別的能力——要知道一件事情不管多難都會試一試。

他沉默了一會兒,不好意思打擊她一旦她進了五曲塔姒鬱八成就知道她是想乾什麼,誠心誠意:「不如那口茶我給您吐出來。」

秦照照似笑非笑,大眼兒裡明晃晃寫著:你吐出來試試看。

秦照照站在那座山山前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到哪兒了,她踮起腳尖往山上看了看,疑惑:「五曲閣在山上?」

她眼前是一座塔尖,赤金色的頂部在一眾綠色中格外顯眼,陽光下像是踱了層金。這是一座小山頭,有連綿階梯通向山頂,兩旁是經過雕琢的石欄。

葉池低「嗯」了一聲,解釋:「裡麵有不少留存下來的珍貴古書,沒有城主令親自蓋章的通行證無法進去。」

兩列重甲士兵守在階梯處,秦照照從懷裡拿出那紙通行證,挨個晃。

葉池眼睜睜看著其中一個眼角抽了抽,他默默伸手擋住了自己一半的臉。

秦照照順利通過檢查,她轉頭沖身後葉池招招手:「上來?」

葉池嘆了口氣,抱著刀往上走,跨過第一級台階的時候視線幽幽劃過身側士兵,對方迅速低下頭,未出口的問候卡在了喉嚨裡。

秦照照無所察覺向上,還有功夫打趣:「這閣修在這麼高的地方要上來也得花點功夫,話說回來它為什麼叫''五曲''你知道嗎?」

葉池低頭看石頭縫裡長出的雜草,一邊走路用刀柄將它們撥到一邊:「五曲閣原本叫藏書塔,公子隨手指的,後來裡麵書越來越多,被流放至邊關義憤填膺無處發泄的文臣史官寫的東西也越來越多,都希望能因為一兩篇文章得到榮安王賞識,一步青雲。」

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層故事,秦照照撥開身邊伸出來的枝椏,暗想這地方好像沒什麼人來。

雜草叢生,樹木枯枝橫臥。

葉池目光在身前人飄揚裙擺和精致細線勾勒圖案上停留良久,繼續說完:「那些無病呻吟的廢稿大大降低了公子收集奇聞異錄的興趣,他後來索性給改了名字,從''藏書''二字變成了''五曲'',由塔變閣。」

五曲,無趣,姒鬱竟然還有這麼好玩的時候,秦照照突然想起來歸禪寺那滿牆的話本,樂了:「他喜歡話本?」

葉池一頓,再踏一級台階,腳踩實:「公子很小的時候喜歡一切有意思的東西。」

不過後來他沒有時間喜歡了。

秦照照差不多已經能看見門了,她眯著眼睛往前望:「是這兒嗎?」

葉池站定:「屬下很久沒來了。」

秦照照又走了兩步,確定那是門,上麵拴著塊沉重大鎖,她剛剛從下麵人手裡接過來的鑰匙顯然是開那把鎖的。

不過,她暗自納悶,一不小心就問出了口:「這地兒不像是很多人來的地方啊,這不是四國聞名的地方嗎?」

不對,現在是三個國。

葉池輕飄飄看過去:「裡麵東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各國秘聞甚至宮廷秘事都有記載,要不是因為它在長嶺估計早就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再說你以為從副將那裡要到城主印是那麼容易的事嗎?」

一直以為裘五輕輕鬆鬆就拿到東西的秦照照:「……」

她難得語塞了一下。

葉池幽幽:「不過如果是雲慎拿到的估計沒費什麼功夫。」

秦照照沒忍住,好奇:「為什麼?」

葉池越過她向前走:「當初還在帶兵打仗的時候副城主是他手下的兵,不出那場意外手持城主令的人應該是他。」

他顯然已經知道裘五的事情,隨口就是「雲慎」二字。

秦照照跟上去,和他一起站在門口往上看。

這塔也不算高,矮矮胖胖的,外觀十分膨脹,從外往裡看也看不出什麼,就是很普通的磚瓦。

隻是同樣和長嶺的城牆一樣,有種厚重的歷史感——明明它存在應該沒有很長時間。

那鎖因為山間時不時的水氣已經被嚴重侵蝕過,遍布黃鏽和斑駁痕跡。

秦照照上前把鑰匙對準鎖孔,微微一轉就聽見「哢嚓」開鎖的聲音。

她拿下鎖掛在一邊門把上,用力推開了門。

沒有想象中的雜亂和灰塵,倒是乾乾淨淨得叫人意外,裡頭也亮堂,估扌莫著開了很多扇窗。

秦照照用袖子捂住鼻一腳踏了進去,葉池跟在她身後,無聲無息落地。

粗粗看過去有很多書格,一排排豎在那裡,上麵放著卷好的竹簡,垂下來是用於區別的竹片。

這麼大的地方四麵因為書格的遮擋看不見邊界,入目都是那些。

呃……

實在是太多了,如果挨個找的話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秦照照眼前一暈,扶住身邊的牆哀嘆一聲。

葉池在看一個竹椅,那裡是整座塔光線最好的地方,兩扇窗透下來的陽光匯至一點。

他察覺到秦照照不知從何下手的情緒在手中長刀上點了點。

秦照照隨手翻了翻離自己最近的那坨書卷,笑容頗有點咬牙切齒:「葉首領,您知道怎麼找自己想要的東西嗎?」

葉池誠實:「隻有公子知道。」

秦照照煩躁得直禍害自個兒的頭發,她揉了揉臉閉上眼再睜開眼前還是一排排書,頓時就生無可戀了。

且不說她能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卷,就是真找到估計也是下個月的事了。

秦照照生無可戀不抱任何希望:「這裡麵有關於世家大族的記載嗎?」

葉池驟然抬頭。

他反應太大,秦照照就算不看他都能注意到,她揉了揉手腕語氣篤定:「你知道。」

葉池知道,隻不過那種看似不經意卻實則步步為營的手段讓他難以直接說出來,開口變成了另外一件事。

塔內空盪,一排排書卷整齊排列,隻有他們二人。

葉池在無邊寂靜中開口,語速很快像是擔心自己下一刻就會後悔:「姒鬱這種人,你不會覺得很可怕嗎?」

你永遠不知道琢磨不透枕邊人在和你耳鬢廝磨的時候在想什麼,難以猜測會無所察覺跳進一個怎樣精心布置的陷阱。

這是葉池第二次後悔。

他從心裡覺得姒鬱有秦照照會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但是姒鬱之於秦照照和秦照照之於姒鬱,原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問題。

其實事已至此沒有回旋的餘地,從姒鬱和秦照照嚴格意義上見的第一麵開始,溫柔網就越織越密。

當初尚可魚死網破遍體鱗傷抽身,如今隻能往放任自己往裡沉。

秦照照緩慢轉頭,一隻手還扶在書卷上,無聲看他。

葉池第一次在她麵前直呼姒鬱的名字。

「很早之前我問你為什麼覺得愧疚,是因為上輩子你間接一手促成了陳伊絮的進門,也就是我的死,對嗎?」

秦照照左月匈口明明這具身體沒有過的穿心一箭突然隱隱作痛,她伸手按在月匈口,不輕不重揉了揉。

那種疼痛是從內至外的,沒有任何用處。

葉池那雙笑或不笑都弧度多情的桃花眼突然眼尾垂下去,他隻怔然了剎那,給了肯定的答案:「是。」

「另外,和陳伊絮拜堂的是個替身。」

不知道出於某種私心被藏住的最後那句話終於被說出來,葉池心裡也覺得自己卑劣。

他有很多機會可以開口,但他沒有。

那其實是個好主意,也是個餿主意,前世他們手裡並沒有長公主和宣王私事的確鑿證據,腹麵受敵——沒有人能有把握奪位之事的順利進行,如果敗,事情會糟糕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姒鬱從始至終就不會采取那個假意讓陳伊絮模糊宣王視線的辦法——如果不是因為葉池。

事情就是那麼巧,剛好葉征死在那個時候,姒鬱失蹤。

秦照照沒對這個結果有訝異之色,她淡淡:「猜到了。」

在那段時間,確切的說她前後有四十三天沒有見到姒鬱。

她微微抬頭:「所以你看,他所有的處心積慮都很小心的繞過了我。」

「他那麼愛我。」

葉池在模糊的灰塵中看秦照照,她水紅長裙明艷,麵龐俏麗,在色彩沉悶的書旁笑意盎然又生機。

值得被捧在手心裡的,乾淨如斯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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