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壇女兒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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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托您的福嘛,您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秦照照真誠道。

說實話無論是前世還是現在她一直很感激文益,這人雖然刀子嘴但豆腐心,嘴裡沒什麼好話但該做的事一樣沒落下。

姒鬱受傷的次數雖然不多但傷勢大部分時候會很重,再加上一些七七八八的小病,文益出力的時候不少。

「行了,別的沒什麼要交代的就開始了,什麼都別想,想了也沒用。」文益被那句一點沒刺的話搞得受寵若驚,他自己還是知道自己嘴欠的,就是改不掉,碰見秦照照就更控製不住。

俗話說得好,遇強則強,拌嘴這事同理。

文益安靜下來,神色嚴肅攤開一旁布條,上麵插著幾十根細細長長的針,泛著冷光寒芒。

他還沒開始額頭上就不斷有細汗滲出來,定了定神下第一針。

手很穩。

秦照照呼吸很輕,她把頭轉向另一邊,突然想笑。

本來沒多疼,但是她很想喊姒鬱。

其實更疼的時候也有,但一想到他不在身邊就覺得喊疼也沒什麼意思,忍一忍好了。

太矯情了秦照照。

……

葉池等在門外,他手指在黑色刀柄上滑過,低低:「公子怎麼不進去?」

姒鬱站在門外屋簷下,眉眼依然柔和清麗,沒有任何刻意的動作就自成一幅雋永水墨山水畫。

他沒開口,就在葉池以為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才見他突然抬手遮住了眼睛,啞聲:「心疼罷了。」

葉池一怔,倏忽抬頭看眼前人。

雪衣金紋一如往日,細碎陽光灑在他周身,有種和薄雪共存的妥協。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葉池從來沒有在對方身上見過的,不明顯的怯意。

讓他心生怯意的不是十萬大軍和銅牆鐵壁,而是一壇女兒香。

*

秦照照被紮成刺蝟後沒幾天就又活蹦亂跳了,當然這得益於城主府上下的精心照顧,她在府裡安安心心養病,壓根不知道南羌就差那麼一點要把一直苦苦支撐的靖門關徹底攻破。

興致頗高的用完早膳吃了兩塊糕點的秦·逐漸喪失行動能力·照照哭笑不得拒絕被抱的提議,義正言辭:「我又不是針紮在腿上,自己能走。」

事實上她頭兩天幾乎腳不沾地。

姒鬱收回手,很是遺憾,不過讓他心情不好的還有另外一件事,他眉眼間堆著沉沉霧靄,不鬱:「阿照真要去?」

秦照照順手遞給他文益千叮嚀萬囑咐放了養胃的藥的溫水,無奈:「你答應過的。」

她突然盯著姒鬱漂亮下顎線視線一動不動,新奇地想姒鬱剛剛是鼓了鼓臉頰是吧,她沒看錯吧?

但是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她懷疑是自己看錯,沒吱聲。

啊啊啊好可愛!

姒鬱接過茶杯有那麼一點後悔,指尖在杯沿輕微摩擦,最終還是溫和:「注意安全。」

窗邊是被一夢那個小丫頭插進來的三兩桃枝,還帶著晨露,姿態搖曳。

「我要走了,送我去門口?」秦照照親眼看見那杯水進了姒鬱嘴裡,這才懶洋洋動了動手腕開口。

姒鬱垂眸,輕淺「嗯」了聲。

葉池再一次充當了車夫,他表情麻木待在下頭,一言難盡。

秋嬤嬤是從門口一路小跑出來的,「咻」一聲像風一樣刮過姒鬱身邊眨眼功夫就站在了準備上車的秦照照麵前。

秦照照:「……」

她下意識挺直了背,笑不露齒。

「夫人這就要走,不多待幾日?老婆子我還沒遇著時間跟您喝兩杯呢。」

喝喝喝……喝兩杯?

秦照照麵露驚恐,眼神求助。

姒鬱剛想說話就被精神頭尤其好的秋嬤嬤瞪了一眼,她笑容滿麵拉起秦照照的手,右手在上邊拍了拍,憂愁:「這一走老婆子何時才能抱上孫兒啊……」

姒鬱乖巧站直,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秦照照視線僵硬平移,乾笑了兩聲不敢抽出手。爬上馬車的時候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她從車簾那裡探出頭機械擺擺手說了「再見」,重新坐回馬車的時候整個人癱了。

腦子裡那點離別氣息被沖得一乾二淨。

城主府門口姒鬱扶額,無奈:「嬤嬤……」

秋嬤嬤斜了他一眼,平日端得一絲不苟的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她伸手推了推姒鬱,苦口婆心:「追媳婦能是這樣的嗎,老婆子不插插手有生之年能抱上孫兒嗎?你看看你看看,除了一張臉還勉強看得過去全身上下一點都不吸引小姑娘……」

身後明衛眼觀鼻鼻觀心都垂下頭,恨不得原地消失。

姒鬱垂眸,老老實實聽著,突然彎了彎眉眼。

秋嬤嬤罵累了,口乾舌燥,一擺手終於進去了。

*

馬車上秦照照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暫時忘了剛才的事,再次掀開車簾往下看的時候想到什麼把頭探了出去。

城主府已經消失在身後,秦照照無意識扯了扯簾子,有一瞬間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幾年前她離開長嶺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一副情形,區別在於,那一次她叫停了馬車。

至於為什麼叫停,秦照照指尖緊緊按在車窗沿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她走的時候是冬天,天上飄著雪,長嶺冬寒,她在馬車上執著一直掀開車簾往外看,想要把她生活了十年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來的地方深深刻進腦海裡。

馬車行出去幾裡路她整張臉都被凍得通紅,同乘的嬤嬤勸她進去她不肯。

就在那時候她在白茫茫一片天地裡看見一個小孩,十來歲和她一般大小的樣子,馬車從他身邊很快經過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和神色。

被丟下的秦照照,被丟下的孩子。

車輪軋出去很長一條痕跡,秦照照突然急切喊了「停」。

她回頭對身邊嬤嬤說,她要載下麵那個人一程。

長嶺混亂,流民盜匪參雜,誰也不知道救上來的是個什麼,但秦照照幾乎是任性地做了那件事。

那年冬日長嶺凍死了很多人,厚厚一層冰雪下全是屍首。

想起來還是難過,如果被丟下,那真的是一件很絕望的事情。

——如果沒有秦家,在雪地上會多另外一具無名屍。

嬤嬤拿她沒辦法,心裡又很是憐惜,最終答應了她的請求。

……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秦照照似乎回到同一條路上,隔著大片雪白在長久時光裡和那個心裡眼裡都咕嚕嚕冒澀意的真正的小姑娘見了一麵。

那是她最後一次被丟下。

秦照照心情輕鬆起來,做回馬車裡。

三天後他們到達東胡地界,傍晚借姒家商人的名頭進了靖門關。

這時候外頭本來就沒幾個人,再加上攻城的來得氣勢洶洶,守城將士風聲鶴唳。各家各戶都老老實實待在自己家裡,盡量避免出門。

秦照照想體驗一下當地風土民情都沒機會,她和葉池找了家店住下來,半夜換了夜行衣帶上遮麵溜了出去。

「不是和薛明茶說好見麵了嗎,為什麼要偷偷扌莫扌莫的?」秦照照簡直十二分的不解。

大半夜有人敲門,她揉著眼睛下床一打開門就看見全副武裝的葉大首領,差點沒嚇出魂來,未出口的尖叫吞了回去。

葉池在前麵大跨步頭也不回:「滿足你爬屋頂的願望。」

秦照照看準地上一顆石子「嗖」一聲踢了出去,磨牙:「好好說話。」

葉池後腳跟被不輕不重的打了一下,沒什麼影響:「靖門關地形,高處可觀。」

秦照照疑惑:「你能輕輕鬆鬆上去我不能,帶著我乾什麼?」

葉池桃花眼微眯,冷酷無情:「這樣快,一起解決。」

不可思議的秦照照瞪大眼睛:「我們得考慮實際情況,話說那麼高我怎麼上去,難不成還給我搭個梯子?」

很快她就知道怎麼上去了。

她被拎著衣領飛上去的,站在寒風中瓦片上瑟瑟發抖一動不敢動。

她站在葉池身後狠狠咽口水,哆嗦:「別別別走遠了,就在這兒蹲下。」

葉池頭頂一排黑線,他忍了又忍沒忍住,誠心誠意發問:「秦照照,你知道你很弱嗎?」

秦照照蹲下來揪住葉池褲腳,理直氣壯:「所以我說要考慮實際情況。」

葉池:「……」

他錯了,他真的以為這樣會更快,他應該反思。

因為帶著個拖油瓶葉池的動作緩慢且慎重,每走一步阻力都十分明顯。

他乾脆就地蹲下,仔細往遠處看。

那麼大一個人跟秦照照一樣略顯委屈的蹲著,姿勢略奇怪。

秦照照見他蹲下來湊到他耳邊小聲:「我們這樣折騰下邊都沒動靜,靖門關守衛到底乾什麼吃的,還是他們無暇顧及全部集中在城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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