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墮落街往事【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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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古樸和現代完美相融、七次被炸毀重建的西方都市。

建於上世紀的鍾樓搖擺不休,所有人都知道這座鍾樓的時間已經有了誤差,卻依舊,以這鍾樓的時間為準。

鋪就五百年眾生踩踏,經歷戰火洗禮、見證歷史洪流,泠雨褪紅波的青石古街隨處可見。

在被歲月腐蝕的石拱橋上套建鋼筋鐵骨重塑的偉岸橋梁,那條運河曾被數任國王拓寬再拓寬,它歷經王朝興衰起落,飽飲吞吃戰爭所遺留的屍山血海,它養育著兩岸的人民,澆灌著那穀物。

月色下它波光粼粼,碎光滿河,嘩嘩流淌,每逢月圓,便有人說那閃耀的瑩瑩之光是國王埋藏的珍寶。

這條河流淌了千百年,從君主立憲製之到資本主義社會,人們迎來了新的生活方式,高樓林立,大廈四起,每個人穿行在這座鋼筋水泥的城市,對偶爾冒出頭的古舊建築不以為然,都市中生活的他們就連早餐都是在上班的路上匆匆吃罷。

都說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可等你作為社畜活到三十歲,你便會清晰明了的認識到,剩下的那六十年,你會成為更多人腳下的牛馬,奉獻一生。

車輛如織,燈火恢宏,一道人影穿行在人群之中,他在這座即使在夜間依舊燈火通明的城市仿佛被黑暗籠罩。

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車輛逐一遠去,燈火逐漸熄滅,在他走過長橋,穿過街角的一刻,眼前的黑暗籠罩了絕大部分視野。

鍾樓的表盤,當空的明月,樓頂的紅色警報燈,這是視野中僅存的,為數不多的色彩。

他看不清眼前的路,隻能扌莫索著前進,那些原本熟悉的建築和道路此時卻成了迷惑他思維與雙眼的根源。

他仿佛迷失在了這個城市,這個充滿黑暗的迷宮,這時即使他要原路返回也做不到了。

三麵黑暗,一麵燈火,選擇很容易,在黑暗中堅持下去,找到希望卻很難。

他拿出手機,打開導航,沿著一個方向走了很遠很遠,眼前的黑暗越發深邃,就像是一麵通天的牆壁,遮擋了這世界一切的光亮,而你需要做的,就是繞過去……

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條街道,繁華且熱鬧,可這裡的氣氛卻格外的陰森,當他出現在這條街道的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無的投射過來,觀察辨別著眼前之人的身份,在辨認出他不是獵物並且毫無獵殺價值之後,所有人自顧自的忙著手頭的事情或者交易。

眼下時間尚早,若是等到墮落街開市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極致盛宴,瘋癲狂亂。

在被數十道眼光剮過之後,他終於來到了老師的診所,那是地處這條街側街,門臉很小的店麵,一樓隻有十幾平,其中陳列著各種醫用儀器和手術用刀,藥品也多是用於外科麻醉和殺菌消炎一類,他的師傅是一名出色的外科醫生……

「圖雷,是你麼?」

微弱顫抖的聲音從樓上傳來,被稱為圖雷的男子慌忙摘下兜帽,露出一張蒼白平庸的麵孔,棕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當圖雷跑上樓,看著那縮在被子裡,渾身顫抖,雙眼空洞的年邁老人時,心中對生命脆弱的認識又深了一層。

就在前幾個月,他的老師——幽塔還是一名健壯矍鑠的老人,銀白的披肩長發此時變得乾枯蓬亂,白皙潤紅的皮膚如今青紫發黑,四肢更是如同秋末入冬的秸稈,脆弱易折。

「老師,您……」

圖雷眼含熱淚,撲在幽塔的床前,抓住了他那顫抖僵硬的雙手,指尖的冰涼觸感印證了他的猜測,老師真的時日無多。

「圖雷,我要走了,原本這件事是要我自己去做的,可眼下隻能拜托你了……」

幽塔原本微弱顫抖的聲音陡然變得堅定鏗鏘,兩個人都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老師您說,我一定會竭盡所能的……」

圖雷緊握著幽塔老師的手,涕淚橫流,作為塵世微末粉塵,他不可能對老師承諾太多,尤其是在墮落街,他見到了太多這世間的非人力不可為的事……

「在街尾的儲藏室,有我留下的一份名單和畢生積蓄,希望你能找到名單上的那些人,治好他們,拯救他們……」

幽塔指著圖雷身後的櫃子,在那裡,有一串鑰匙,其中的一把便是墮落街專屬儲藏室的鑰匙,對於墮落街的很多人來說,這都是被當做身家性命一般的存在,而幽塔對待它的方式更像是尋常的家門鑰匙。

因為真正屬於他的珍貴事物,不在那間儲藏室。

當圖雷取下鑰匙,再度回望病床上的老人時,幽塔已經閉上了雙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圖雷滿臉悲戚轉瞬收斂,眼角流出的淚水落在地上,發出冰冷艱澀的脆響……

他麻木的檢查著眼前這個死人的生命體征。

脈搏無,心跳無,心肺復蘇準備,心肺復蘇無效,身體逐漸失去體溫並僵硬……

圖雷機械的為他的老師整理遺容,擦拭身體,在打過一通電話之後,不到一個小時就有一輛黑色的麵包車停在了店麵的門口,四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雙手戴著白手套,其中一名中年人從後備箱拿出一件黑色西服,雙手鄭重捧著,麵容肅穆的走進店內。

圖雷拒絕了西裝中年人給幽塔老師換衣服的好意,而執意自己動手,以盡學生孝心。

抬棺起樂,圖雷親手扶棺行下樓去,目送著老師的遺體被那輛黑色的麵包車拉走。

一時間,墮落街最有名的外科醫生——幽塔去世的消息不脛而走,然而卻也沒有掀起什麼波浪,隻有為數不多的曾經受過其恩惠的懂得感恩之人短暫的緬懷、悲傷過。

將店麵細致的打掃了一遍之後,圖雷戴上兜帽遮住麵容,拿上那串鑰匙去往屬於墮落街的專屬儲藏室,路上偶爾會遇到向他點頭示意的人,而那些人無一例外是幽塔的故交。

圖雷對此一一還禮。

讓他駐足留步的是一件展出在室外的商品,那是一隻巨大的玻璃水箱,其中足以盛放十幾立方的液體,而僅憑鼻子去聞,圖雷都能分辨得出,現在那水箱中的是高濃度的腐蝕性液體……

一條粗若樹乾的巨大蟲豸在其中起起伏伏,漆黑堅硬的外殼,長達十米的龐大身軀在這個水箱中顯得十分擁擠,它的一端是鋒銳的口器,而另一端則是如同絞肉機一般細密的牙齒……

這種完全不符合生物進化論的存在讓圖雷眉頭緊皺,而就在這時,那名商人從店鋪中走出,雙手捧著一箱血肉,將之一股腦倒進水箱,隻過了兩分鍾,這堆有成人大小的血肉就被這條蟲豸全部吞吃,水箱內連一滴鮮血都沒有留下,還是那淺黃色渾濁的顏色……

圖雷沒有多加停留,眼下還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墮落街的專屬儲藏室,每個人隻能在一天中的某一時間打開專屬於他的私人空間,而幽塔所設定的時間就在二十分鍾之後。

當圖雷推開那扇黑鐵重門,櫃台後麵那名老者便將視線從手上的報紙上移開,望向這位客人。

老者身穿得體的燕尾服,戴著單片眼鏡,是那種老牌侍者的裝束,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兩撇胡子更是盡顯紳士風度。

「您好,圖雷先生,對於幽塔醫生的事情我深表哀悼,就我個人而言,對他很是尊敬。」

老者站起身,放下手中報紙,對著圖雷低頭示意,而圖雷也是摘下兜帽,默然還禮。

「那麼我們來談一談正事,在幽塔先生留在我們這裡的日誌上的記錄,你被指定為第一受理人,可以取出他存在這裡的所有資產,不過有關他的賬戶會在這些資產被取出三天內自動注銷,自他去世起,也就是今天,這些資產在本公司的存留成本提高百分之三十,這筆費用如果無人繳納我們會在他的資產中扣除相應部分。希望您能理解……」

「當然,墮落街儲藏室的規矩向來如此。」

圖雷回道,說罷,他不用老者提醒便拿出了那把普通至極的鑰匙,這是打開儲藏室的唯一憑證。

老者雙手接過,走出前台,在前領著圖雷行進電梯,按下了地下六層的按鈕,待電梯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如同停屍間一樣的金屬箱子,當然,其中保存的自然不會是一具具屍體。

至少不會全都是……

老者拿著鑰匙仔細端詳了片刻,便走到一個櫃門前,沒有插入鑰匙,實際上也沒有鑰匙孔,那把鑰匙的作用就是記錄停屍櫃的編號,那犬牙交錯的鋸齒上代表著英文字符和阿拉伯數字,老者在這裡工作了五十多年,在他還是個十歲大的孩子時候就在這裡做侍者。

常年和這些鑰匙打交道,他可以一眼辨認出所代表的編號,實際上背下所有人的名單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作為這種古老行業,有些規矩還是必須要遵守的。

拎著那沉重的黑色皮箱,還有一份牛皮紙袋檔案,圖雷知道,這就是老師留給自己的任務……

陰冷潮濕的下水道,乾瘦老者穿著破舊單薄的棉衣瑟縮在角落,在他的身邊堆滿了撿拾來的各種廢品。

他是社會的底層,地麵上那些溫暖的公共衛生間,自動取款機,地鐵站,二十四小時快餐廳屬於那些身強體壯的流浪漢,在被打斷了兩根肋骨後,老約翰便老老實實縮這個角落,靜待死亡。

咬了一口發黴腐爛的蘋果,無味無覺的他覺得這口感還不錯,對於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還保留著一口好牙是他為數不多值得自豪的事了。

然而,鮮為人知,他更不願意提起的是,他曾經是一名上過戰場的退伍老兵……

那枚勛章賣了多少錢他忘了,隻記得事後吃了一碗意麵,那味道和溫度讓他至今難忘。

「請問……您是約翰麼?」

一雙皮鞋出現在他的眼前,老約翰吃力的抬起頭,眼前這人穿著黑色雨衣,麵色蒼白,深邃的眼睛,有著堅挺的鷹鈎鼻,不苟言笑,真是個嚴肅陰鬱的家夥。

「像您這樣的紳士,不會是沖我的這堆廢品來的吧。嗬嗬……」

老約翰很樂觀,即便他窮困潦倒,氣若遊絲,他依舊是個精神富有的人,一個願意活在自己幻想中的人。

圖雷蹲下身子,看著這名虛弱的老人,默默地從懷裡掏出了一盒雪茄,那不是什麼高檔貨,隻是五十美金一盒的廉價雪茄。

圖雷抽出一根,用雪茄鉗剪好之後,生硬的用打火機預熱,老約翰看著圖雷的手法,搖著頭坐起身來,這期間他一直裹著那和破被一樣的襖子……

老約翰示意圖雷將雪茄塞到自己嘴裡,扭著頭湊近圖雷手中的火機,來回旋轉,最後舒暢愜意的吞吐著。

老約翰從破襖裡伸出了自己的手去夾雪茄,圖雷的瞳孔緊縮,那是一隻嚴重畸形的手掌,五根手指如同麻花一般盤根錯節,扭曲纏繞。而其中兩根手指所形成的弧度夾角恰好能夠夾住一根雪茄。

「沒嚇著你吧。」老約翰略帶歉意的說道。

「當然不會,坦白說,我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我是一名醫生。」

圖雷仔細端詳著老約翰的雙手,那雙眼睛仿佛是醫療掃描儀器一樣,剖析著這雙手的骨骼構造,判別畸形程度和成因,有無物理修復的可能……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我知道您最喜歡的那家酒店這時候應該還有位子。」

圖雷說道,這裡不是長談之地。

「你有備而來,我卻之不恭。」

老約翰說著,站起身,這身周的一切都沒有值得他留戀攜帶的,或者說,如果生活沒有太多改變,他還是要回到這裡來的。

兩人在下水道中穿行,七拐八拐終於到了地麵,圖雷開著早就停在這裡的那輛車老爺車,載著老約翰去往這個城市最奢華昂貴的酒店。

在四十多年前,那場戰爭還沒爆發的時候,老約翰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憤世嫉俗的青年,憑借著家族的榮光庇佑和金錢栽培,即使他平庸懶惰,依舊是這個城市絕大多數人仰望的存在,那時的他經常出沒的就是這家被稱為粉紅巴黎的酒店。

在那時,這還隻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酒館,對於老約翰這樣的富家公子,來這裡,稱得上是屈尊降貴了。

而現在,粉紅巴黎是一棟占據市中心,高達九十九層的龐然大物,其中,餐飲娛樂,會議宴席,住宿洗浴,賭博嫖娼,吸食違禁品……而且都是合法合規的。

別說老約翰這樣的流浪漢了,就連圖雷這樣穿著還算得體的人站在這座宛如通天高塔一般的酒店麵前時都覺得瑟瑟發抖,不過捏了捏懷裡的錢袋,他心裡踏實了許多。

圖雷將車鑰匙交給泊車侍從,那相貌英俊的侍從謙卑的態度讓圖雷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不過他也知道,這裡的侍從的月薪快趕上他之前一年的工資了。

兩人步行穿過長達百米的林蔭路,兩側噴泉適時噴湧,潔白的大理石雕像溫和的注視著二人,這裡不會驅逐那些衣冠不整的人,因為這裡經常有一些怪咖出沒。

仰望著那兩尊高五米的粉紅色瑪瑙雕成的雄偉獅子雕像,其上鑲嵌的純金邊角更是讓人嘆為觀止,圖雷不由感嘆這裡的財大氣粗。

兩人在侍應的引領下行入大堂,不同於外部幾乎將奢華尊貴寫在臉上那種豪橫粗俗到令人生厭的裝修風格。

整個大堂以白色為主色調,偶有零星金色裝飾也是以溫暖簡約為主,當然,簡約而不簡單,看似不起眼的地毯是北極熊絨的,踩上去溫軟如無物,蹬踏似雲端,這幾百平的大堂真不知道扒了多少北極熊皮毛。

穹頂如星空般璀璨的燈飾每一顆都是用十克拉左右的鑽石打磨而成,構成這滿天星河的星辰又何止上萬,哦對了,莫桑鑽就不要往出曬了,這裡的每一顆鑽石都是南非采集的血腥鑽石,你仰頭呼吸的時候一定能夠嗅到那屬於文明底層人類掙紮哀嚎的味道。

相比老約翰,圖雷更像是那個沒見過世麵的窮小子,盡管他竭力掩飾,也能看得出初次來到這種場合的窘迫感覺。

「先生,有什麼能夠幫助你的麼?」

穿著白色休閒西裝的短發前台接待躬身行禮,那深邃的溝壑讓圖雷忍不住掃了好幾眼。

「嗯,一間房間,還有客房服務。」

圖雷從懷裡的錢袋中拿出一枚金幣,其上雕刻的繁復花紋是最有名的雕刻大師花費三個月的時間純手工製作的,手持這種金幣的客人,可以直達粉紅巴黎五十層以上,享受超越凡俗,比肩帝王的服務。

兩人被引領著上了電梯,在電梯中,侍從禮貌謙卑而不失熱情的攀談,並且在看出了圖雷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裡消費後開始有序的介紹起這裡的規矩和所提供的服務。

和墮落街不同,墮落街是無序混亂的代名詞,而粉紅巴黎則是享受,天堂,極樂的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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