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府妖歌【中】(2 / 2)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
李安華此時就是陷入了這樣的精神困境,在這個迷宮裡,他的思維和情緒無限延展,讓他越陷越深,永無止息。
而這,是黃粱早就掌握的技巧了。
李安華這頭我們先放一放,且看瞎子這邊如何應對。
在瞎子和李安華一同進入這個房間的一刻,他就意識到了身邊的這個李安華已經是屬於幻象的一部分了。
這得益於瞎子的敏銳感知,幻象和真人,總是有些不同的,少了絲熟悉,少了絲生氣。
於是瞎子拔刀一斬,身邊的李安華便化作青煙,消散無影。
瞎子這一刻似乎重見了光明,他能看到身旁的一切,房間的牆壁和天花板飛速倒退,很快便不見影蹤,瞎子身邊的世界變得一片空白。
緊接著,樹木花草,房屋路麵,驕陽流雲……世界的一切一一出現,構建出了一個讓瞎子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這是被瞎子自己親手斬斷的過去。
那些記憶碎片支離破碎,卻藕斷絲連,這一刻,這些記憶就像是成千上萬的玻璃碎片,活生生的插進了瞎子的腦子,讓他承受那些過往所帶來的羞愧和痛苦。
曾經的瞎子,還不是瞎子,懦弱無能,虛度光陰,不求上進……當然現在的他也是一樣。
出門工作,什麼都做不好,領導ua,同事冷眼嘲諷,讓他那麼難堪,可誰又是一出生就什麼都會的呢。
倍受挫折,最後辭去工作回家擺爛,一同爛掉的還有那一文不值的青春,他每天躺在床上傷春悲秋,因為這不需要努力和費心思,他喪得沒有一點活人的樣子。
而每天麵對父母的數落和埋怨,年輕氣盛的他免不了頂嘴,最後甚至演變成了打爹罵娘。
「你啥也不是,在家窩著吧你,以為自己是居士呢!!!」這是來自父親的嘲諷,瞎子扌莫了扌莫臉上的口水。
「你好,你多厲害啊,活了半輩子,我們一家人還擠在這個小房子,每天吃的都是什麼?我從小到大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麼?老說我們不好好學習。你看你那德行,能有什麼好種……」
「好好好,你嫌棄我這個爹,以後我們就斷絕父子關係!!!」
老人捂著月匈口說道。
姐姐厲聲嗬斥,哥哥給了他一拳,把他的牙齒都打鬆了,老父親被氣的月匈悶氣短,小妹在一旁被嚇得嚎啕大哭,和兄弟姐妹反目成仇,割袍斷義,奪門而出。
「你跟爸這麼說話,跪下,趕緊給爸道歉……」
「以後,我不是他的兒子,他也不是我爸了……」
瞎子在鎮上瞎逛了兩天,活的蓬頭垢麵。
卻無意中撞見初戀情人和另一個男人在車裡親親我我,他怒不可遏,砸了對方的車,在初戀女友的苦苦哀求下,對方才沒有要求賠償。
「你這輩子就這樣了,我媽說的對,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最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說,今天遇到了也挺好的,我們就這樣吧。」
瞎子經此一事,每天借酒消愁,成了一個未滿二十歲的酒鬼,隨後沒過多久,那二人便是開始談婚論嫁,瞎子大鬧對方婚禮,其父母姐姐給對方跪下道歉,在村中抬不起頭來。
瞎子他遠走他鄉,懷揣著成為功夫明星的夢想流浪漂泊,他去過北電,去過橫店。
然而,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王寶強,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十年無名,在鏡頭前甚至連個臉都留不下。
他的夢想,被譏笑,被嘲諷,被生活撕碎,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
那一年春節,他用自己的全部積蓄,給家裡人買了禮物。他聽說,父親肩膀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母親還是那個樣子,嘮叨不停,哥哥已經抱了兩個女孩了,還在要孩子呢,姐姐也有了一個男孩,今年應該七歲了,妹妹也快嫁人了吧,不過聽說相親對象是窮小子……
瞎子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準備和家裡人做最後的告別。
回家的他高談闊論,說著自己在橫店拍戲的見聞,他想給家人留個好印象,可父親從自己進門開始就板著一張臉。
姐姐家的孩子對瞎子很崇拜,瞎子教他舞槍弄棒,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老父親,老父親抄起燒紅的爐鈎子一下抽在了瞎子的臉上,他推倒父親,跌跌撞撞跑出家門,慌不擇路。
寒冷,刺痛,眼前血紅一片,最後陷入漆黑,失去意識。
再醒來,已經是身在天府。
一切,如同電影一樣在瞎子麵前放映,眼前的幻境又仿佛讓他身臨其境。
這樣的精神沖擊對瞎子來說,所受傷害要來的更加深刻。
他的雙眼便血淚涔涔,原本緊握仗刀的手也顫抖不休,最後鬆開……
有些事不是瞎了,就能逃避。
痛苦回憶,總是在不經意間刺痛你的內心,可你還要笑著,假裝堅強的去麵對……
李安華隻覺得眼前恐怖的幻象被一刀劃開,他抬起頭,隻見得瞎子手持仗刀,蕭瑟而立,麵上淒然之色甚濃。
李安華早就被幻象嚇尿了,他看到瞎子褲襠也是一片濕跡,二者都沒有嘲笑對方。
兩個人相互攙扶著離開房間,沒有理會警衛隊成員的攙扶。
這些人,隻是把自己當做沖鋒在前,隨時赴死的狗,二者彼此根本毫無尊重,而現在,瞎子和李安華也並沒有陪他們演戲的心情。
路過警衛隊隊長的專車時,那濃眉大眼的隊長從車裡套出頭來,掏出香煙,恭敬的遞給瞎子一刻香煙。
他知道李安華不抽香煙,所以也就不客套了。
瞎子點燃香煙,一口氣抽光了這根,隨後將煙頭按滅在警衛隊隊長的腦門上,後者連個屁都不敢放。
瞎子和李安華二人沒有和警衛隊隊長說一句話,就此揚長而去。
二人在樹林升起篝火,裡赤條條的烤著褲子。
李安華問瞎子為什麼離家這麼近了,不回家用洗衣機洗褲子和洗澡,非要在這水庫裡洗。
「洗完這被尿了的褲子,那我還能用洗衣機洗別的衣服了麼?會有心理障礙的!」
「可是你家水管連通的不也是水庫的水麼?我們在這水庫上遊洗,沒準明天喝的水裡……」
「那我們還是去下遊洗吧,這樣就讓淺草城那幫狗der喝尿去吧,啊嘎嘎嘎嘎……」
瞎子癲佬一般的笑著,李安華滿頭黑線。
片刻過後,兩人在水庫下遊,光著腚沖著水流小解,此試誰的腎氣充足,誰的男性雄風更加威猛。
通俗易懂的說,二人在河邊比誰尿尿尿的遠……
瞎子憋了口氣,一呲兩三米,覺得自己雖然修為實力不足,可這根本的本錢那一定是充足的很,世間鮮逢敵手。
可沒想到,瞎子一尿十幾米,驚煞李安華。
「你為什麼叫左城空望這麼奇怪的名字?」李安華問道。
「啊,因為我剛來天府的時候經常坐在淺草城左麵那道城牆上往遠處看……」
瞎子答道。
「那裡有什麼?你又能看到什麼?」
「什麼都沒有……」
那裡究竟有什麼?誰知道呢,可能現在的瞎子也都不記得了,但是他能感覺到暮沉夕陽那冷森森的觸感……
他能隱隱感覺到,自己忘記了什麼,那不是自己的刀斬去的。
如果有一天,你遺忘了過去,請不要去尋找,因為過去可能會讓你很難堪……
夕陽下,瞎子伸出傷痕累累的雙手,感受著比河水還要冰冷的陽光流淌過指縫和傷口,他攥緊拳頭,狠狠捏住……
這天,李安華在菜市場等待菜市場關門,購買廉價打折菜。
「誒?!李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就在李安華蹲在路邊,百無聊賴的掏耳朵的時候,一道如同清幽冷泉般的女聲從他旁邊想起。
李安華抬眼望去,這女人,他不認識,卻不妨礙他熱情殷勤,因為這女人真是好美,詳情請參考迪麗熱巴。
「我來這邊考察一下天府民生,希望下次人大代表大會能夠提出建設意見……」
李安華扯起犢子,那是張口就來,他站起來才發現,這穿著高跟鞋的女人好像比他還高那麼一點點,於是他明智的後退兩步。
「嗯?天府有人大代表大會?老師你可真幽默……」
「老師?!」李安華喃喃這個詞,這麼稱呼自己的,這輩子也沒遇到幾個。
「你是……雪霽。」
李安華肯定的說道,在這天府,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一個小女孩長大成人也是能接受的,何況,李安華猜測,她根本就不是小女孩。
李安華這可不是無端猜想,那些曾經出現在人間世界的妖魔鬼怪和奇珍異獸,甚至是紅甲武士們。回到了天府後,他們的外形和實力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以說提高了一個檔次。
體型更巨大,甲胄更堅硬,鋒刃更加銳利,眼神更加深邃……
理所應當的,回到天府的雪霽也不再是小女孩模樣。
她發育完全,頂著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不說,那種冷若冰霜的氣質更是讓人欲罷不能,李安華甚至連買肉買菜的事情都給拋之腦後了。
兩人閒庭信步,聊聊逛逛,李安華渾然沒有提起如何回家的問題,一雙眼睛盯著雪霽那精致的麵孔,唾沫橫飛,極盡討好之能事。
「你回來了?!」
瞎子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傳來,這讓李安華很不爽。
老子泡妞的時候你就不能閃遠一點麼?這麼沒有眼色!!!李安華如此想到。
「老婆。」
「老婆?!」
李安華瞪大雙眼,不可思議的看了看瞎子,又看了看雪霽。
這特麼什麼情況?!
「瞎子,你不是說你老婆刁蠻任性,刻薄吝嗇,暴力冷血,薄情寡義……的麼?!!」
李安華脫口而出,給瞎子扣上了一個大屎盆子。
「嗯,看來你在家過得還挺愜意的,還有閒心說我的壞話!!!」
隨著雪霽話語傳出,漫天飛雪飄零,四周凝結冰晶,四周商販稍微有點見識的見之,無不收拾細軟,四散逃離。
李安華聽得真切,那話分明是咬著後槽牙說的,他都能看到雪霽那鼓起來的咬合肌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雪霽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舉動,看來在外人麵前,還是很維護老公的麵子的。
而瞎子就不那麼慣著李安華了,知道他是故意陷害自己,更對自己老婆那麼獻殷勤,那還能手軟,一頓輸出海扁,打得李安華人腦袋差點變成狗腦袋。
所謂朋友妻不可欺,李安華這人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是這一點他還是恪守底線、從不越界的。
這一天,為了慶祝雪霽歸來,李安華終於可以吃上一頓好的了。
三文魚,魚子醬,烤羊腿,生蠔扇貝,雪花和牛,黃金哈密瓜……
別管這些食物搭不搭,反正李安華和瞎子那是吃得狼吞虎咽,幾度被噎死。
通過聊天,李安華也知道了,雪霽是遺忘雪妓,是妖,並且來頭不小,是這座淺草城城主的女兒……
「那你是瞎了眼看上這瞎子?!」
李安華因此又挨了瞎子一個大耳瓜子,聽著響亮,其實瞎子掌握好了分寸,李安華隻覺得那巴掌落在臉上,軟綿綿的。
雪霽也低頭直言對瞎子那是永不變心,真愛永恆,那樣子,真是溫婉含蓄。
李安華作為一個經常被發好人卡的家夥也隻能悻悻作罷。
「老婆,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啊?」
「哦,去人間出了趟差。」
雪霽沒有說自己去人間學廚的事情,李安華也很有默契的沒有提這茬。
「最近天府的靈異事件好像越來越多了,淺草城近些日子也是鬼魅四起,有些姐妹跟我說這幾天出現了很多失蹤人口和被吸乾壽元活活老死的妖魔……」
雪霽目錄擔憂的說道,淺草城的這些事情,基本都是由瞎子負責,所以她很為自己的丈夫擔心。
「放心,你老公是誰?!這世間一切,都不及我一刀而斬!!!」
瞎子大放豪言,拿著自己的筷子作勢揮舞。
這一晚三人都沒少飲酒,雪霽帶來的那什麼冰魂醉心釀真是後勁十足,別說李安華,就連瞎子都不省人事了。
滿屋寂靜,雪霽低頭,淡紫色的誘人唇齒口勿上了瞎子的臉頰,她就這樣依靠著瞎子沉沉睡去,睡夢中,雪霽眼角淺藍色的淚水緩緩滑落,滴在瞎子月匈膛……
淺草城那敦厚粗糙的城牆之上,一道瘦高枯槁的人影身穿白衣,孑然獨立,衣擺隨風飄揚他仰頭望著那即將被烏雲遮蔽的一輪圓月,沉默不語。
那是一張膚色慘白,卻傷痕累累的麵容,那些傷痕處的肌理呈現粉白的色澤,其額頭生長著倆根拇指大小的乳白短角,一頭白發柔順飄灑。
那張慘白的臉閉上雙眼,遠在家裡原本進入夢鄉的雪霽同時睜開眼睛,其中,閃爍著詭異的紫色光華……
雪霽失蹤了,無聲無息。
瞎子焦急、狂躁到難以抑製住自己的情緒。他斬斷了後院所有的武士刀,一同斬斷的,還有李安華對於武道的熱忱。
在千百次麵對瞎子那樣的怪物,和其如同暴風驟雨的殺意執念後,李安華徹底喪失了習武的信心和樂趣。
說到底,李安華真的不是一個喜歡堅持,喜歡吃苦的人,這一點,和生活中的我們,何其相似。
李安華猜測瞎子這樣失態的可能是因為工資卡還在雪霽那。
盤膝坐在那的瞎子不吃不喝,李安華忘記他坐在那多久了,而在這一天,瞎子睜開了雙眼。
李安華知道那雙眼睛應該還是瞎的,可他能冥冥感覺的到,此時的瞎子眼中,可以捕捉到命運的軌跡。
瞎子就這樣在街上走著,步伐沉穩,他的呼吸很均勻,身上的衣服緩緩燃燒,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暗紅色的猙獰皮甲。
肩膀,膝蓋,拳指,肘部,都帶有銳利的黑色倒刺,暗紅色皮甲之下,猩紅的血管緩緩跳動著,它與瞎子血脈相連,一百零八根觸須軟管連接著瞎子的脊椎。
這是亂離煞流甲,來歷不明,凶焰滔天,是天府唯一一次十寺之爭中,獨活者的皮膚製成。
而那把偽裝成盲杖的杖刀也是悄無聲息的變化,那原本光滑的刀鞘之上,血色荊棘延伸勾勒,白色的骨骼一一冒出,最終形成的,是如同生物脊椎的詭異紋路……
走了一個小時,最終瞎子停在的地方,依舊是一處民居,而這裡給李安華的感覺,很不一樣,在這裡,他感受到了,與這個世界,與天府,格格不入的氣息。
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在一張塑料布上滴了一滴水銀,深刻,沉重,致命。
李安華甚至看到,周遭的一些民居中,死氣彌漫,可見其中已無生人了……
瞎子拔刀斬之,其眼前的三十多棟民居頃刻間變成了廢墟瓦礫,一道百數米長的藍紫色空間裂隙展現在二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