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入輪回之人（1 / 2）
這回尤念青的態度格外地斬釘截鐵：「死亡不過是一次洗牌儀式——大惡之人在地底下遭受刑罰，可安慰不了地上還因為他們陷於疾苦之中的人。」
朱訣這時也沒心思吃飯了，他追問著眼前的人，試圖忽視開始漸漸發涼的後背：「照你的意思——是真的有地府嗎？」
按照朱訣和尤念青相處下來的體會，後者絕不是個會空談的人。
「同樣的輪回，沒有重復的必要。人所產生的怒嗔癡，就應該在地麵之上解決。」尤念青第一次流露出分明的鄙夷：「何必又假模式地喝下孟婆湯，變回隻會哇哇大哭的傻樣。」
尤念青敘述著他的理念，快速蹦出來的字音宛若在撥弄算盤上的珠子，清脆又叫人入迷。
人類本來就是作為一個殘缺的物種而誕生，唯有融入了「它」，窺見到生死的邊界之後，才能得以完整。
為了抵達那個更優質、更上乘、更文明的未來，所有人都應當歷經「它」的篩選。
生長於天地之間，超脫於一切生與死的法則——「它」所認可之人，即稱為捎客。
這類人，將是第一批得到恩澤的幸運兒。
得知詭怪的存在，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開始——隻要一直培育、供養「它」，提升人體承載的極限，終有一天，所有人都能獲得無盡的生命。
淡薄了對死亡的恐懼，每個人都具備消除詭怪的才能，人們自然會放下紛爭，專心消除那些汙染人間的東西。
所有人不再受到生老病死的桎梏，在同一片大地上長長久久、永生永世。
「可也不是所有人生性作惡，真的有必要做這麼絕嗎？」朱訣反問道：「萬一你講的那個東西，錯殺了良人，又該怎麼辦呢？」
「窩囊和善良可不能畫上等號。」尤念青把交叉的手墊在了下巴，細說道：「人並非生來良善，大多數人會因為得到回報，或者忌憚某種力量而選擇安分度日。」
「與其去賭這個概率，倒不如由我親自掐滅惡的萌芽。」尤念青話畢，眼中閃過一絲自信的光芒。
聽完令人汗毛直立的一番話後，朱訣的心沉到了底。
他應該找個理由，去逃開這個狂熱的家夥嗎？還是說，他鼓足勇氣站出來，當那個阻止尤念青的出頭鳥？
不，沒機會了。
他一定是在對自己講述真相之前，就開始把這個計劃落實了。
現在跳出來當個全人類的救星，已經晚了！
「你不是一直想當人上之人，對命運做出改變嗎？」尤念青撥開朱訣的飯碗，把紅湯推至後者麵前。
要朱訣喝下它，隻需要一個理由便足矣。
「這東西，能讓你先行一步站在捎客的頂端。你是甘願埋頭苦乾一生，還是希望見識更廣闊的天地？」尤念青的聲音撼動了朱訣，在紅禍煎熬成的水麵泛起漣漪。
尤念青也沒指望朱訣能認可自己的宏圖，隻要他的配合，成為自己下一個實驗的樣本即可。
反正等這陣追名逐利的浪潮過去，朱訣也還是尤念青親手栽培的一樁小苗，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巨大的誘惑麵前，朱訣還是選擇站在師傅的一方。倘若這人間真如尤念青所說的樣子顛倒過來，朱訣則成為了罪不可赦的共犯。
朱訣皺著眉頭，托住碗底一抬高，閉眼咕咚咽下全部的湯水。
微甜的味道絲絲地滲入舌苔，居然撫平了他心中的不安。正當他尚在回味的時候，心口突然生出要由內部撕裂開來的劇痛。
「畢竟是原汁原味的猛料，你可得忍住了。」尤念青扼住朱訣下意識掏向舌根的手，避免後者把湯水吐出來。
平日裡他不過是個挪動花盆都要大喘氣的孱弱男人，這會兒使出的勁力卻大得出奇——朱訣完全被壓製在地麵上，任憑這股力量在體內掀起狂風。
仿佛有隻無形的手把朱訣的氣管向胃部的方向下拽，他眼冒金星，恍惚之間看見了一團沒有邊際的血肉塊包圍著自己——他陷在了這油膏狀的東西裡找不到出口。
它的內部還在移動著，推擠著朱訣。
再猶豫下去，他便會徹底壓平在這個狹窄的間隙裡動彈不得。
他蹬在甜膩軟乎的紅肉之中，向著頭頂明淨的光亮手腳並用地爬過去。
「你給我喝的什麼東西？」出了一頭大汗的朱訣癱軟無力地坐在地麵上，他憑著驚人的意誌再度睜開了眼，質問著一臉淡然的尤念青。
「——紅禍。」尤念青坐在木凳子上，悠哉地抖著腿回應道。
就在朱訣茫然之時，他驚異地發現眼前人的麵容開始扭曲。
他害怕地抬手捂住眼睛，隻敢在指縫之間窺看。
雖然還保留了人形的輪廓，但對方的皮膚好似忽然剝去一層，成為了一捆揉亂的線團，不間斷地向外抽出紅色的棉線，浮動在空中。
徒有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嵌在這亂線之間，瞪眼看著朱訣。
「啊呀，看來是成了。」
眼見這團奇詭的東西扭動著一點一點地接近自己，朱訣的氣息淩亂不定，快要一口氣悶死過去。
湊過身來強行扭正朱訣的臉後，尤念青興致盎然地追問道：「你看見些什麼了？」
朱訣唇沿泛白，直愣愣地望向尤念青。
——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伴隨著嗚哇一聲慘叫，朱訣終於吐了出來。
不過紅禍早已鑽入了他的體內，現在的朱訣，隻是單純地對師傅真實的外表感到倒胃口。
他驚厥地抽動著肩膀，後背撞到了桌腿上，無處可逃。
原來，覺醒的能力是在於眼睛嗎？尤念青立即發現了朱訣眸子內快速左右閃動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