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絕不回頭（1 / 2）
朱訣跪伏在天台的邊上，強迫自已低頭看向徒弟不成型的屍首。
——這並不是他期望之中的結局。
開闊的地麵上零星地綻開幾簇青苔，鮮血澆在灰白的斷壁殘垣上，宛若一條條紅色的長蛇在閔奕知身下不安分地生長、扭動，逃脫出去。
他的每個關節扭到了反方向，一個人在極速地化作一汪水。
茫然地張望了自已的全身上下，閔奕知竟然沒有感覺到半點痛苦。
還有知覺的肉身在「坼」的外頭痙攣著，時不時地冒出一大股濃厚的血。
在「坼」打開之前，鋼筋早已穿透了閔奕知的心口。
「姐？」
閔奕知不可思議地看著仇睦的方向，姐姐的到來甚至讓他暫時放下了對自已死亡的關注。
這個畫麵一直僅存在於他無數次的想象之中。
「你怎麼會在這？」這是他第二次丟下理智，不再想去過問一切的緣由，他隻想抱住眼前久別的親人。
閔玥處在暗麵的意識沖破了仇睦在明麵對於身體的掌控，她一把抱住了闊別已久的弟弟。
強烈的悔恨與重逢的激動在揪扯著仇睦，她的跳動的心髒好似一把被外力拽到了胃裡。
努力了這麼久，她仍然是那一個旁觀者。
又要再一次，與珍重的人道別嗎？
感受到一絲酸澀的氣息，閔奕知捧住閔玥的肩膀，想要確認姐姐的情況，可他對上的卻是一枚相識的眼眸，忽閃著黯淡的玄黃色光輝。對方發紅的眼角，盪漾著憂悶。
閔奕知永遠不會忘卻這道光芒。
他不明白狀況，本能促使他去開口確認自已不合理的猜想：「——仇睦？是你？」
她抬頭看向錯亂的閔奕知：「現在的你，是生魂！」
「啪」地一聲，所有人的目光皆轉向了用力合掌的宋卓為。
仇睦裝作沒看見對方因為瞧見這對姐弟相逢，眸中閃灼的那一絲動容。
「你一開始就知道會變成這樣？」閔玥驚恐地問道，她牽著閔奕知的手在不自覺地縮攏。
「地府的規矩和我一樣，」宋卓為停頓了一下：「——都是死的。」
閻王要人三更走，沒有人能留得到五更。宋卓為是執行者，沒有插手生死的資格。
她晃了一下大衣內抽出來的本子，上麵的的確確寫了閔奕知的大名。
這是命定的死局。
這個陌生的女人一開口，閔奕知的記憶立即被喚醒。
——她是來過隆興大排檔的那個人！
手指在自已的鼻孔下方一探，閔奕知已經完全感知不到任何的氣息——他明白了自已的處境，現在麵前能算得上是個生魂，還有沒多久時間，他就會成為一個滅亡的遊魂。
「不對。」仇睦嗅到了端倪：「假如你隻是來收人，何必提前指點我們。」
作為日遊神的宋卓為，一定知曉別的逆局方法。
聽見姐姐的喉嚨內輪換著發出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閔奕知的心境尤為復雜。
在朱訣的謊言中，一定掩蓋了他更可怕的行徑，才迫使仇睦上了姐姐的身。
宋卓為的提示，幫在場的所有人爭取到了幾分鍾的時間差。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宋卓為揮刀指向她身後那堵泛著陰淒青光的門：「直接體麵地跟我走。」
刀尖鋒芒的末端是閔奕知一灘軟爛卻還在抽動神經的屍體：「又或者，回去賭一把。」
正常的屍體早就應該停下了動作——看見這團混沌的東西，閔奕知無法接納這竟然是自已曾經的身體。
他掉下天台的時候，甚至說在廠子裡蘇醒之前，尤念青便已經給他注射了紅禍的提取物。
「賭什麼？」
閔奕知抑製住急促起伏的呼吸，盡管失去了活人的功能，他還是根據慣性按住心口，抬眼看向宋卓為。
「——看那紅禍會不會選擇你。」
「如果我沒有成功，下場會怎樣？」
原來所有力量的源頭，是這個叫紅禍的東西。閔奕知的目光在屍體與門二者之間搖擺，一字一頓地問道。
「沒有人知道。」宋卓為平靜地分析著現狀：「但也許你的失敗與犧牲，能告訴我們真相。」
活著的時候，閔奕知都在秉承著一個理念。
乖乖地順應著時勢做出大多數人會做的選擇，即可收獲不錯的回報。
但要換來起死回生的機會，他必須拿出更加笨拙的勇氣。
親人與同伴還未脫困，自已根本無法安心地接受在這裡迎接安定的結局。
他不想屈服。
頂著巨大的壓力，閔奕知一握拳，決絕地向屍體的方向邁步。
他或許會活過來，但也有極大的可能，要麵對比死亡更恐怖的局麵。
手在接觸到屍體的一瞬間，如同一列貨車以閔奕知的脊椎為軌道駛了過去，他的意識以驚人的速度跳躍在每一個破碎的細胞之中，融入了這具潰爛的身體內。
靈與肉重新匯合，過於重的傷勢所帶來的急劇痛苦在反噬著閔奕知。
他鼓足勁一睜眼，看見古老的樹根在召喚著他漂浮的渺小魂魄。
這時閔奕知才發現，自已腳下踩著的根本不是平凡的路麵，而是一具具壓縮過的紅色乾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