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片落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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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的時間定在傍晚。林姐懂得看天,依據五點多的一場微雨,她斷言,明早定會有漂亮的雲海。

水泥路麵濕漉漉的,季時秋跟著吳虞進隔壁小超市,提前準備上山的補給。

黃毛又在打手遊,嚼著口香糖,態度敷衍:「自己拿啊。」

吳虞目不斜視,走去貨架間。

季時秋被當做人形購物籃,沒一會,手裡就揣滿小麵包,士力架和礦泉水。

眼見大差不差,兩人回到櫃台前。

黃毛開始算錢,偷瞄吳虞身側高瘦的男人。目及他頭上眼熟的黑色鴨舌帽,他一瞬記起什麼:「你不是——」

不是前兩天杵他店門外的那條「喪家犬」麼。

吳虞淡淡接話:「怎麼?」

黃毛笑開來,牙縫黑且不齊整,他陰陽怪氣:「就是羨慕哈,長得好看到哪都不缺關照。」

季時秋當沒聽見,要了個塑料袋,撐開來,將吃的喝的挨個收進去。

吳虞看了會他手,又轉身鑽回貨架。

再回來,兩聽啤酒被隨意丟進塑料袋。

季時秋動作一頓:「你上趟山要帶這麼多水?」

吳虞語調平靜:「反正不是我背。」

季時不跟她鬥嘴。不想鬥,也鬥不過,拎上袋子出門。

回到旅社將東西都收拾進吳虞使用的背包裡,兩人正式出門。

吳虞將鑰匙拋給林姐,「先幫我收著。」

林姐放下手裡編了一半的竹篾簍,雙手接住:「好咧,明晚幫你倆帶飯。」

走出去一段,季時秋突然頓步:「等會。」

吳虞問:「怎麼了?」

季時秋不言,轉身快跑回林姐跟前。

林姐仍站在原處目送,見他折返,還有些意外,兩人說了幾句,林姐不斷點頭,又朝吳虞這邊看。

最後,季時秋跟著她進了家門。

吳虞站得較遠,一句話都沒聽見。

等季時秋回來,吳虞眉微挑,問:「你跟她說了什麼?」

季時秋張開手,給她看掌心的小瓶風油精。

見他長袖長褲,還戴帽子,將腦袋裹得嚴嚴實實,吳虞不禁問:「你怕被蚊子咬啊?」

季時秋說:「怕你被咬。山裡蚊子很毒。」

吳虞反問:「那又怎麼樣?」

季時秋失語。

感覺她比野蚊子還有毒。

雨後的山,沁著一絲濕涼,天幕呈現出非常純淨的雞尾酒藍。湖水像一麵新嶄嶄的液晶屏,放映著沉靜的天與山,樹與雲。

橫穿沃田,跨越渡橋,再到真正登山,吳虞都走在前麵。

她沒換掉下午那條及膝的連衣裙,行走間,小腿肚白得晃目。

很難不注意那邊,尤其眼見著上頭泥點子增多,又被草野刮出細細的紅痕。

有多個瞬間,季時秋想叫住她問:「為什麼要穿裙子爬山。」

他懷疑她以前根本沒爬過山。

但這個判斷在一刻鍾後消失殆盡,麵前的女人走得並不吃力,身輕似燕,如履平地,連喘息都穩定。

越往上行,山裡越安靜,也越發幽森。鈎月隱入愈漸茂盛的草木,夜完全意義上地降臨。

季時秋打開手電筒,避免失去方向。

實際上,也不容易失去方向,舊時山農有大智慧,石板路延綿千裡。即使不那麼平整,但坎坷間順路而行,也總能通往山頂。

唯一的缺點是沒有扶手。

吳虞的老家也依山傍水。幼時她心情憋悶,喜歡一個人跑山裡,來回往復下來,山於她而言就有了另一層意象。她常在周末或假期上山,晝出夜返,跑累了就坐臥在大樹下打盹,日光從枝葉間篩下來,將她身體淋得烘熱。山就像個不會說話的老人,瘦骨嶙峋,可當她靠向他綠色的心髒,就能感受到脈搏和溫存。

不知多久,兩人都有些累了,吳虞停下身,取出手機看時間,又塞回去。

「水。」她伸出手。

「幾點了?」季時秋擰開瓶蓋,將礦泉水遞過去,自己也拿出一瓶來喝。

「七點多。」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了近兩小時山路。吳虞找了塊半人高的石頭坐下歇息,季時秋在她旁邊探照環境。光線範圍一下子縮小,更深露重,隻照出綴滿水珠的草杆。吳虞無所事事地四處望,視野裡,一株沒有葉子的樹吸走了她注意力。樹不知因何死去,興許是人為損壞,亦或是沒熬過酷暑。但它顯得那麼獨特,光一晃而過時,發白的樹枝就會像閃電一樣撕裂夜色。

吳虞打開手機閃光燈,從石塊跳下來,想湊近細看。

季時秋回頭,就見女人已不在原位,魔怔一般朝著另一邊走去。

剛要叫她,她一聲尖呼,人栽坐下去。

草木急促窸動,季時秋急忙上前查看。

「怎麼了?」他將手電光投到她身上。

女人狼狽地淹在荒草裡,樣子卻無比鎮定:「應該是踩到捕獸夾了。」

季時秋蹲身查看,旋即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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