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隻如初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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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姑娘家不能這樣。」

他的手指修長,梅骨一般好看,撫過她發絲的時候,輕輕柔柔的,比朱明山伺候她的幾個小仙靈還要細致。

弄得怪舒服,她也就不推拒了。

「你在這穀裡住多久了?」常羲隨手拂去肩上一片花瓣。

他想了想,笑著搖了搖頭:「很多年了,我也數不清……你呢?」

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是從朱明山來的。」

「朱明山……」他愣地望向她,「神族之地?」

「嗯,你去過那兒嗎?」

他搖了搖頭:「我一直住在蒼梧淵,最遠便是赤水下遊了。」

常羲環顧四周,景色美則美矣:「不會呆膩嗎?」

朱明山那麼大,她住得久了,有時也覺生厭。

蒼梧淵即便狹長,但想這樣的山穀其實很少,數月就能把角角落落都走遍了。

他沉思了好一會兒,有些尷尬地低笑了聲:「倒也還好,以前也不是我一人的,不知從何時開始,隻有我住在這了,可能還要住上很久,可能過些時日就能出去了吧。」

「你不能自己出去麼?世間天地廣袤,八荒四海,哪兒都能去。」常羲說。

又不像她,擔著上神的責任。

男子無奈地抿了抿唇:「我不能出去的,有人同我說過,暫且不可離開蒼梧淵附近。」

「誰?」

「……算是兄長吧。」

常羲嗬了一聲,不以為意:「這兄長也太古板了,無趣得很。」

他訝異地眨了眨眼:「同我比起來,其實很多人敬重他的。」

常羲越聽越來氣:「明日——明日我帶你上蒼梧崖,看看能少你一塊肉不!」

握著她頭發的那雙手忽地僵了僵,身後靜了須臾,傳來一聲輕笑。

「好呀。」

翌日天不亮,一夜未眠的常羲隨口糊弄了幾句,便出了朱明山,乘奔禦風到了蒼梧淵中,推開門,石榻上的人還在安睡,她還想著這回能見著真容了,可他便是睡著了,也不肯摘下麵具,睡得也淺,她剛走近,他就睜開了眼。

「姑娘……起得挺早。」醒得急,他眼神兒還有些犯迷糊。

常羲一把掀了他的被子,將他從榻上拉下來:「走走走!我帶你看日出去!」

他稀裡糊塗地抓上外袍,幾乎是被她拖著出了穀,登上蒼梧崖。

天色尚暗,隻一抹品藍色從東麵的山頂微微透出。

整座九嶷山浸在縹緲濃霧中,幻夢一般流淌著。

梢頭花苞仍在沉眠,霜華化露,風寒刺骨,嗬出的團團白氣在空中洇散,仿佛也融入了這霧氣裡。

「這兒能望見整座九嶷山脈,最是適合看日出東升!」常羲興致勃勃地同他說。

他此時卻看向被她牽著的手,那麼溫暖,像是一團火在烤著他,把他從陰雨綿綿的小徑,拉到萬裡晴空下。

他猝不及防地,心慌意亂地望著眼前的人,長夜未盡前,仿佛已經看到了萬道曦光。

「你為何要戴著鬼麵具啊?」常羲仔細打量著他,似要透過這張麵具,看穿他的真容。

他愣了愣,微微垂下頭:「我……長得醜,怕嚇著別人,一個人待久了,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其他人,和其他人說話……其實我和你們都不一樣。」

常羲聽著怪好笑:「你怎麼如此多愁善感?想笑就笑,想說便說,有什麼不一樣?朱明山那些個……長得醜的我見得多了去了,你能有多醜?」

他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的七情六欲比較……比較豐富,平日裡其實一直在克製,想得可能比旁人多一些,至於這張臉……我覺得醜,便一直遮著了。」

山頭那縷微光逐漸亮了起來,朝暉如潮,洶湧著漫過晦暗夜空,光輝似刃,辟雲散煙,而後月宮黯淡,銀河湮沒,枝頭花蕊盛露而斬,徐然溫軟,風隨之暖和了起來。

眼前山海壯麗,千峰飛鳥,層雲如浪,滾滾赤水奔流向海。

麵具下的那雙眼,已然呆住,似大夢一場,不敢置信地望著延綿千裡外的峰巒疊嶂。

常羲站在那耀耀天光下,眼底是明亮的笑意:「別總是聽旁人的,隻要你願意,可以走得更遠些,四海山川,沒什麼擋得住你的!」

「四海山川,隻要我願……」他囁喏,似雲開月明,忽地笑了起來,「我要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就好了……」

後半句他說得很輕,她還未聽清,便散在風裡了。

常羲望著那輪東升之日,恣意肆然地唱。

「我走過很遠很遠的路,想看一花,花開在黎明的山崖上,那朵花旁,坐著愛笑的少年郎……

我走過很遠很遠的路,想看一棵樹,樹長在南邊的風裡,和花兒一樣,愛笑的少年郎今日換了白裳……」

調子輕快悠揚,在這朗朗清晨,仿佛能傳遍千山萬水。

「我走過很遠很遠的路,想看一輪月亮,月亮掛在樹梢上,愛笑的少年郎卻不在花旁……

啊,我不是想看花兒開在山崖上,樹木長在花身旁,我想見的隻是愛笑的少年郎。

可月兒沉入了海中央,花兒凋零在山崖上,樹木枯萎在花身旁,啊,我已經等不到愛笑的少年郎。

我走過很遠很遠的路,等不到我心愛的少年郎……」

「這是什麼曲子?」他好奇地問。

她說:「前些日子從一個小仙靈那兒聽來的。」

「唱的……是什麼意思?」他似是對很多事都不大明白,但又格外有興致。

常羲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情歌。」

「……」

「是不是臉紅了?」她壞心眼兒地湊過去。

他慌忙退後一步:「沒……沒有……」

這話聽著就心虛,她自是不信的,撲過去摁住他,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摘了那張又黑又醜的鬼麵!

「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她舉著麵具,回頭望去的那一瞬就愣住了。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似蜜玉流光瑩潤,閃動著猝然的慌亂,仿佛兩簾璀璨星河,又似那江海凝光,溫柔明亮,遠山墨眉,鼻梁英挺,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微微顫著。

櫻色的唇邊有著一雙淺淺的梨渦,隨即而至的羞赧令這張俊美得有些不真實的臉猝然染上了胭脂般的紅,這個人就連急切的樣子,都是動人心弦的。

這哪裡是醜,便是那傳諸筆端的畫中人,都不見得有如此好看。

可他卻趕忙地從她手裡拿回了那張醜不拉幾的麵具,擋住了臉,生怕把她嚇著了似的。

常羲趕緊抓著他的手攔住。

「擋什麼呀你!」

他低著頭,像是不敢抬眼看她:「很……很醜吧,見了這張臉的人,都是這個反應。」

她簡直要瘋了:「這醜——?誰同你說醜的?報上名來,看我不揍得他滿地找牙!」

「……」

他怔了怔:「……不醜?」

常羲都給氣笑了:「你信我,很好看,我見過的人裡,你最好看了!」

她說得坦盪,他才剛平復下去的心緒,卻又因這句話激起千層波瀾,死死摁住了臉上的麵具,不願讓她看到已經紅得像是要燒起來的臉。

常羲卻不依不饒:「再讓我看一眼,就一眼……你別躲呀!我又不吃了你!」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慌張中踩到自己的衣擺,卻不敢看她。

折騰到最後,終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被她奪了麵具,一臉幽怨地坐在樹下。

「別生氣了嘛。」常羲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嘴裡賠著不是,麵上卻是笑得開懷又欠揍,「你這麼好看,遮著多暴殄天物啊,出去轉一圈,好些個姑娘都要被迷得神魂顛倒了。」

他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不也是個姑娘家麼,被迷住了嗎?」

常羲一愣,旋即笑出了聲,托著腮,意味深長地望著他。

「迷住了呀。」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灼灼目光似要將天地點燃,像是深淵中,從未見過的燦爛天光,分不清這話幾分真幾分假。

「說起來,咱們都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

她伸出手,捏了下他的臉。

「我叫常羲,你呢?」

朝暉花影裡,真誠而美好,仿佛遙不可及的希望。

他望著那張溫暖的麵龐,猶豫了好久好久,淺淺地彎了彎嘴角,倘若她再仔細些看,會發現那笑容是苦的。

「我叫無——」

到了嘴邊的話戛然而止,他平靜地合了合眼。

「……我叫帝俊。」

------題外話------

想了蠻久,還是想寫一段無盡和常羲的過往,無盡起初隻是一張白紙,一念神魔間吧。

感謝所有一路陪伴的小可愛,能喜歡這個故事,作者菌其實不太喜歡刻意去定義善惡,沒有人非黑即白,物極必反吧。

期待有小可愛進讀者群一起交流玩耍哦!最新的消息和福利都在讀者群裡~

群號:563358104

作者菌在群裡蹲小可愛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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