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孤魂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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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啦,唰啦。

有什麼東西在響,如破敗的掃帚拂過落葉,腐朽之氣由遠及近。

那少女回過身來,朝向門外。走廊上那兩排紅燭仍微微發亮,但已近燈枯之時。在那紅燭的盡頭,正隱約走來一道身影,一步一步,極為緩慢。

那人走三步,停一步,有些跌跌撞撞,卻又勉強穩住自己。離得近時,燭火便漸漸照亮了他的模樣,似乎是個綠衫少年,瘦削高挑,額上還紮著金紅相間的繩子。

那少年緩步來到堂門不遠處,漸漸停了下來。月光灑在他臉上,將他照亮的同時,卻也映出了他滿身的黑色血跡。

更滲人的是,他隻剩下了半張臉,另外半張血肉模糊,仿佛融化一般,整顆眼球都暴露在外。

白衣少女寂然地望著他,並不害怕,也似乎不意外他會來此。

「來了一個。」她輕聲說。

那少年張了張口,卻也隻有半張嘴能動。

「少郎君在哪裡?」他含糊不清地問。

「不曉得。」

「你怎會不知道?」

「我為何會知道?」那少女反問,「你們家那位蕭公子,當真不俗啊。我爺娘賞識他,重金請他,寶物贈他,他所講之言無一不聽,他所說之事無一不做。如此掏心掏肺待他,他呢?」

那少年沒有作聲。他沉默地立在堂外看她。

少女卻冷笑起來。

「他如何待我爺娘?」她笑著問,「在我府中殺人,卻嫁禍給我家鋪子。送來鎮煞之物,卻又悄悄取回。誘我爺娘讓那些術士招厲鬼,為的是引出底下那群聻來,好讓你暗中去掃盪乾淨。好計謀啊,好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她大笑起來,笑聲十分淒厲,全然不像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當我不知他的目的?」她笑道,「他早就盯上了這處地方,為的就是把這積屍地抹除殆盡,好寫全了他佛國護法的功德簿!」

「少郎君在哪?」枕寒星又問。

「我如何會知道他在哪?」那少女厲聲道,「大約就在這鋪子底下,算計著怎麼將這鬼巢一鍋端吧!」

枕寒星仍舊望著她看,片刻後嘆了口氣。

「少郎君說得不錯,」他輕聲道,「與鬼謀易太久,已不記得是非真相了。」

「真相?」少女重復著,又笑了起來,「勸你們一句,你們所作所為,不過螳臂當車,蚍蜉撼樹,無用功罷了。」

枕寒星歪過了頭,那爛掉的半張臉竟流出血來。

「少郎君在哪……」他再一次輕聲問。

那少女將袖子一甩,轉身便朝堂內走去,一句不想同他多言。

枕寒星心知她必守口如瓶。因而他合上眼簾,動了動手腕,緩緩伸向自己額前那根紅繩。

那根繩子已有些破損,一碰便斷了,落在他掌心裡,卻冒起火花來,在他手中化為了灰燼。

枕寒星翻過手掌,讓那灰燼從指縫間落下,繼而閉上了眼睛。

砰地一聲,他那具身體驟然爆裂,竟化成一大片血霧,四散開來。散到極致時,卻驟然靜止,每一顆血珠都晶瑩剔透,浮在空中一動不動。

隨後血霧又慢慢聚攏,融合,竟凝聚成小小一株人參,葉片翠綠,結著血紅的參果,根須隨風微微搖動著。

那人參緩緩落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乍看上去的確是個瘦長人形,卻並無特殊之處。

柳小姐立在客堂內,仰頭望著那對聯和匾額。它們早已被砍斷,碎裂在地,無人收拾看管。

她沒有作聲,隻是抬起手,輕輕一揮。

屋外,半空中那些厲鬼忽然動了。他們不同與於聻的詭譎,而全然都是猙獰之態,紛紛俯身朝那人參飄來。

這些厲鬼皆是血口,並生著利爪,一個個哀嚎不止。陰氣熾盛時,都現出死時模樣來,仿佛身在地獄一般淒慘。

那人參忽然一抖,竟伸出無數道根須,如鐵網般雜亂交織,猛竄向四麵八方,一根根似長針一樣瞬間穿透了那些厲鬼的眉心。

*********

墓室內的燭火晃了一晃,蕭無常突然一愣,將頭朝上看去。

上麵隻是黑黢黢的屋頂,什麼都看不到。但他卻好像有所感應一般憂心忡忡。

「枕寒星……」他低聲道,「該去上麵看看。」

「出不去吧。」黑封咕噥著說,「那些東西隻怕全都過來了。」

「哪些東西?」

「反正不是鬼,就是聻嘍,或許有鬼有聻。堵我們在這,準備食之。」

岑吟聽得渾身不舒服,又想起門似乎還沒關,便起身打算去關。誰知一轉頭,就被嚇了一跳。

原來那門縫未合,竟有個長發女人探進身來,白生生的手指扒著門,隻露出半張臉來盯著她看。

那女鬼指甲鮮紅,眼珠又黑又陰,也不知趴在那裡看了多久了。

岑吟毫無防備,這這麼一嚇也有些害怕,竟一把抓住蕭無常的手,把他扯過來擋在了身前。

蕭無常哪裡料到她這般熱情,以為她對自己回心轉意,當下受寵若驚。

「莫怕,莫怕,」他安撫道,「有我在。」

他雖然笑著,可那雙鬼眼黑洞洞的,在這幽暗之地顯得更恐怖了。

「別看我!」岑吟怒道,「看她!」

她伸手指著門,蕭無常這才回過身去,毫無預兆,也被嚇了一跳。

「哇!有鬼!」他驚恐道,「封魂使!你是行家!還是交給你了!」

黑封酸溜溜地看著他們兩個,那張臉上的鄙夷神色幾乎快要溢出來了。

「就這麼點鬼,也配把你們嚇成這樣!」他嘲笑道,「老夫日日對著它們,實話講,它們除了嚇人,沒別的能耐!」

「嚇人也是種能耐。」蕭無常小心道,「尋常人想嚇還不能嚇。」

岑吟在他背後點了點頭。她將頭貼在蕭無常的後背上,橫豎不肯去看那門邊女鬼。

「女冠啊,說來,你不是見多識廣嗎?」蕭無常側著頭問,「從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怎麼看到它這麼害怕?」

「非是害怕,而是瘮得慌。」岑吟皺著眉道,「我不怕同它們正麵交鋒,但我不喜歡它們暗中窺伺的模樣。」

「我懂,我懂。」蕭無常點頭,「封魂使,有勞你把那女鬼拽過來,讓女冠和她交手一番。橫豎都是女人,我們兩個大男人不好動手。」

岑吟覺得他這人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正欲發怒時,那女鬼忽然縮回身去,竟然不見了。

屋裡一片寂靜,柳傻子坐在地上,垂著頭,一個人在嘟囔著什麼。另外兩人和一顆頭則麵麵相覷,都不知究竟外麵發生何事。

「罷了罷了,我去看看。」黑封說著他那一口廣府音,扭動著脊椎欲往門邊去,「真個是,怕咩啊,搞得我頭殼也跟著涼颼颼。」

「不必。」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道,「夫九幽之虺,皆從靈而化,其形異,其怪現,非君所能鎮也。」

屋內眾人一驚,皆回頭去看,卻看到一個穿著黑衣的年輕男子隨性地靠在牆壁上,正抱臂望著他們看。

他臉上戴著一方青銅鬼麵,手腕和腳踝上都繞著鎖鏈,膚色極為蒼白。那些鎖鏈似乎已斷,雖然鏽跡斑斑,卻並未束縛他的手腳。

這人來得非常突然,連黑封都毫無察覺。幾個人瞪著他看,心知他絕不是活人。

「閣下……莫非是……?」岑吟試探。

「某乃公輸氏,名縝,字行藏。」那鬼直起身來,竟抬起雙手,做了個極準的揖禮。

「公輸……先生?」岑吟打量著他,暗道果然,「你……怎會在這裡?這模樣又是?」

「眾生相,不過如是。」公輸縝道,「積骸之地,貳於世,稍駐則無損。」

岑吟聽懂了他的意思,應是說這片積陰地可助他稍留片刻。想來他離體時,並未立刻離去,而是隱在了這耳房內靜觀。

史書上說,公輸縝常年戴著青銅麵具,甚少摘下,因而言官們並不知他是何模樣,也無從記錄。有人猜測他容貌醜陋,也有人說他麵目損毀,傳來傳去,總歸是個悍將模樣。可似乎,他並不似尋常將軍,也不是粗獷之人。

據說他死時已過而立之年,可看起來……似乎才二十出頭,也不知是他不顯年紀,還是史書記載有誤。

岑吟正打量著他,一旁的黑封卻扭了過來,竄起一人高,平視著公輸縝。

「來得正好。」他笑嘻嘻道,「有勞指點指點脫出之法,省得我費心費力。」

這廝如此無禮,那鬼居然並沒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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