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孤魂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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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無常頃刻抬手,手指彎曲做爪型,瞬間氣息一滯。金光乍現,佛氣迸發,在他雙手腕繞城兩個金圈,猛然將兩隻惡鬼擋了下來。

「為何拘我?」他低聲問。

黑骨哢嚓哢嚓地笑了起來。

「奉命。」

「奉誰之命?」

「豐都大帝。」

豐都大帝,此人岑吟倒是聽過,乃執掌東幽冥國之帝君,傳聞無始劫時便存在,迄今約有萬年了,但這隻是誌異雜聞,從來不知是否為真。

「原來是他啊,」蕭無常忽然笑道,「怎麼,幽國那位帝君,還沒死心?」

「少廢話。」白骨冷冷道,「受戮就是!」

陰風襲來,二鬼嗚咽哀嚎,霎時繞過金圈朝蕭無常背後而去。但一旁卻傳來虎嘯聲,那隻白虎落在蕭無常身旁,盯著那兩隻鬼低聲咆哮。

二鬼同時出手,直撲蕭無常麵門。蕭無常朝右躲開白骨鬼手,單手撐地一個空翻,淩空踹在黑骨肩頭。兩隻鬼手撲麵而來,他仰頭躲避,翻手兩圈打碎了它們的顱骨。

碎骨四處飛散,卻又停滯,瞬間復原。白剎躍向高空,隨即俯沖而來。黑封貼近地麵,如孤魂一樣急速飄來。蕭無常不為所動,將手結印,默念真言後一圈砸向地麵,瞬間地上朝四方裂開,一股巨大的氣勁沖擊二鬼,將它們震得四分五裂。

岑吟隻覺腳下房屋搖搖欲墜。她急忙半跪在地,持劍穩住身體。

但她亦知,蕭無常此招無用。轉眼那二鬼便再次復原,毫發無損。

黑骷髏的眼眶裡閃爍著幽幽綠火,白森森的牙齒動個不停。

「不入幽國,萬事蹉跎。」他對蕭無常道,「有飯吃,有官做,香車美酒,黃金滿屋。何必修那青燈古佛,孤寂度日。」

「幽國有什麼好呢?」蕭無常反問,「不入天,不入地,封魂離魄,不計功過。百年之後,終究難逃一死,成仙路遙遙無期。」

「如此說來,是不願?」

「當然不願。」蕭無常斷然拒絕,「不過說來,你們不是地府之鬼嗎,怎得為幽國帝君做事?莫非你跟那狐狸是一夥的?」

黑封忽然嘎嘎鬼笑起來。

「咩啊,倒是想得好。」他笑道,「我等係鬼卒,直轄豐都大帝,不受東司製約束。至於那個東廠走狐,不過一個狐腿子,隻能掠人啦。」

「哦,他原來是東司製的,跟你們不是一個來路?」蕭無常故作驚訝道,「怪不得你要勒死我,原來是好把我屍體拖回去給帝君。」

什麼東司製……岑吟旁聽得雲裡霧裡,想問又不好問。她雖知道東幽冥國,但卻對此國風土人情所知甚少,觀中人每每提到幽國,都諱莫如深,向來不肯細說。

她隻知道,傳聞幽國,身處東海之畔,與南國隔海,是個人鬼共存之地。南國誌異中說,往生魂魄所去的地府,就在離幽國不遠之處。

陰陽拘魂使若是為幽國國君做事的話,豈非地府和幽國竟有往來?

岑吟正想著,蕭無常忽然轉頭朝向她,臉上笑吟吟的,把她看得毛骨悚然。

「女冠,這兩隻交給我,上麵的就歸給你了,如何?」他喊道,「說來,你餓了嗎?」

「不餓!」

岑吟對他還有閒情說笑而有這些慍怒。他身旁二鬼卻忽然催咒,一下子變得足有二三倍大,如怪物一般揚手朝蕭無常打去。

那隻白虎忽然動了。它猛撲向前,血口張開,欲將那二鬼吞吃入腹。

態勢愈發狂熱,不遠處煙塵陣陣,砂礫紛飛。岑吟站起身來,小心地防備著柳小姐,卻見韓舍離一直盯著下方看。

「原來如此。」岑吟聽到他冷笑道,「雖同歸一處,但各為其主,倒是有趣。」

「韓舍狐,你是幽國人,對否?」她問。

「不錯,我是幽人,記得先前,我是說過的。」韓舍離點頭,「不過我跟這鬼卒可不一樣。他們是鬼,我是人。」

與西武佛國不同,佛國人神共存,以釋迦族為尊,時常得見極樂世界之相。東幽冥國則人鬼共存,以豐都大帝為尊,重官場,等級頗為森嚴,乃是一處陰詭之地。

中土四國,風土各不同。譬如統禦之人,南國有皇帝,北國有狼主,佛國有佛尊,幽國則是帝君。而豐都帝君又與其他人不同,他不但掌控著幽國,同時也掌管著地府。幽國地上為人,地下為鬼,所謂幽冥界,不過是幽國下轄封地。不過,若說地府是單獨一方世界,也未嘗不可。

「原來幽冥地府就在幽國?全由那帝君管控?」岑吟驚訝道,「那豈非常人死後,魂魄皆飄向幽國?如此說來,東幽冥國豈非就如枉死城一般,乃陰陽交界之國?」

「你若這樣解釋,也可。但正因如此,世人才不常提及不是嗎?」韓舍離狡黠道,「畢竟說死說活乃是忌諱,誰又沒事把陰曹地府掛在嘴邊呢?尋常人崇佛尚道,隻圖吉祥,提到幽國,都嫌晦氣得慌。」

「枉死城……枉死城……」岑吟喃喃著,驚出一身冷汗,「你要我全屍究竟是做什麼?」

「是我主人要,非是我要。不單想要你,還想要蕭無常。」

「你主人是誰?」

「東司製之首,幽國最實權者。」

「東司製?」

「乃幽國集權之處。」

豐都大帝應天命掌管幽國,下轄東司製,身份地位極其嚴格,品級製度一概不能錯。這裡不講人情,隻有規矩。錯就是錯,對就是對,隻看是與非,不論善與惡。

韓舍離告訴她,四國之中,南北二國與幽國還算交好,唯西武佛國與其兩廂抗衡。蕭無常據說曾經是幽國勢在必得之人,誰知卻被佛國搶了先,惹得幽國十分不滿。

他任佛國護法六百年,這六百年間,幽國與佛國的交涉一直未斷。豐都大帝極想收納此人,以至於薄命郎君在幽國名聲大噪,不但有戲文講他,甚至還有幽人供奉他。許多幽女仰慕他形貌,日思夜想,墮入地府者大有人在,因此相當長一段年月裡……東司製下轄文書,不準蕭無常踏入幽國半步,以免事態失控。

「原來如此,難怪你對他感興趣。」岑吟聽罷便冷冷道,「怪道這白麵郎如此搶手,早知他奇貨可居,我缺盤纏時合該賣了他。」

「我對他可沒興趣。隻不過是他在幽國太有名了,少不得觀察一番,回去也好吹噓吹噓。」韓舍離大笑。

「話還沒說完,此事與你要我全屍有何關係?」

「自然有用。其實活的比死的更好,但主人說你必然不從,所以全屍也罷。」

「你們這些人當真是……蕭無常也罷了,勉強算他對幽國有些用處,可你主人要我做什麼?我不過是個道士!」

「要的就是道士。實不相瞞,從你成名時起,我主人便盯著你許久了,奈何釉雲觀閉門十年,主人十年不得見你。如今你既然下山……」

「我改主意了,你休想動我一根指頭。」岑吟斷然道,「我乃修道之人,絕不想染指幽冥地府!」

「女冠,我聽說,你正在找你妹妹下落?」韓舍離笑道,「但你這凡夫俗子之軀,多有桎梏。幽國有大神通,可助你得償所願,與我們做筆生意如何?」

岑吟微微一愣,聽到妹妹二字,一剎那間竟著實動了心。

「女冠,不可!」蕭無常力鬥二鬼,卻仍舊朝她喊道,「這狐狸狡猾,莫要被他騙了!」

岑吟被他一喊,恍惚回過神來。她打了個寒顫,意識到自己尚處戰局之中,便下意識地朝柳小姐看去,卻發現柳小姐不知何時——竟不見了。

「那陰命女……」她頓住了,「去哪裡了?」

似乎是回應她的問話一般,耳邊傳來轟隆巨響,腳下磚瓦忽然裂開,仿佛被劈開一般裂成了兩塊。韓舍離在左,岑吟在右,二人立刻跳開,眼見著那客堂從中斷裂,露出一條極深的溝壑來。

溝壑之下,鬼火磷磷,隻見下麵正是先前那酒窖,琉璃酒缸貼牆而立,兩旁的酒壇碎得滿地都是。

殘磚碎瓦中,有一道白影寂靜佇立,正是柳小姐無疑。她就站在酒缸旁邊,仰頭望著那酒中少女不動。

想來這地方兜兜轉轉,所尋之地竟在原處。

岑吟將劍收回,徑直來到裂縫旁邊。她望著柳小姐和那琉璃酒缸,心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腳下一鬆便跳了下去。

她身法敏捷,雖從高處落下,但落地時彎曲膝蓋,化去氣勁,竟毫發無損。站起身後,她直麵那白衣女子,將劍收在了背上。

「怎麼,不對我設防了?」柳小姐轉過身,對她俏皮道,「小心我暗算你。」

「不必試探我,此法對我無用。」

「那你到這裡來是何故?難不成,見我孤獨,下來陪我?」

「我隻是覺得有些奇怪。」岑吟搖頭道,「我方才走了神,你全然可以趁此時對我動手,但你卻悄悄回到了這裡。少不得令人猜測,你之目的,隻在這間鋪子,不在於我,也不在他人。」

「哦?那敢問女道士,為何到我這鋪子中來驅鬼?」

「是蕭無常執意來此,我不過隨行,原該不在你計劃之中。我隻想問你一句,你究竟是什麼人?又要做什麼?」

「有件事,你的確沒說錯。」柳小姐道,「我爺娘,早已過世了。這鋪子,所謂積屍地,又或是養陰,若算下來,都隻是為我爺娘。」

「僅僅如此?」

「還有她。」

柳小姐伸出手來,指向了那琉璃酒缸中的少女。

「女道長,我記得道德經曾言,水利萬物而不爭。」她輕聲道,「你可知道,水是有記憶之物?」

「我隻知萬物有靈。」岑吟道,「但我不曾聽人說,水能記事。」

「這壇中酒你敢喝嗎?」柳小姐忽然問。

岑吟猶豫了。若說敢,便是違心,自己並不願飲用這汙濁之物。若說不敢,又或許會錯失某個良機。

柳小姐卻輕輕揮手,那斷裂的柳木桌驟然合攏,連帶著那白瓷盤也恢復原狀,停在那字盤上一動不動。

「若想知曉這鋪子來龍去脈,此酒可助你。」

她盯著岑吟看,岑吟卻越過她看向了琉璃酒壇。正當她神思不寧時,她忽然看到公輸縝站在酒壇邊,從那取酒之處舀了一小杯酒來,掀開麵具飲了進去。

岑吟被嚇了一跳,定睛看時,那邊卻又空無一人。

這下她更加猶豫不決。但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此人叵測,難以取信。」一個低沉聲音在她腦後耳語道,「若以此法,必加害於你。」

岑吟眨了眨眼,回頭去看,身後依然空空。

她想著自己是否該問些什麼以求答案,但那聲音忽然又響了起來,十分清晰。

「飲畢,再請碟仙。」那人道。

岑吟躊躇片刻,決心照辦。

「這酒,我飲。」她對柳小姐道,「之後,你與我再請一次碟仙,如何?」

柳小姐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她來到琉璃酒缸旁邊,緩緩將手一拉。如先前柳十爺展示過的一般,將暗藏其中的琉璃杯拽出來半截。

那杯子與酒缸原是一整塊琉璃雕刻,做了些渾然天成的機關,並不能取下。但她卻微微用力,一下子扯斷出酒口。

頓時酒缸中的酒便開始從那口子中緩緩流下,小小一縷,滴答作響。

柳小姐將杯子遞給岑吟。岑吟低頭嗅了嗅,覺得酒香撲鼻,的確甜美。她猶豫了片刻,仍舊送到唇邊,閉上眼飲了一口。

這酒十分甘甜,如玉露瓊漿一般滋潤,不冷不烈,徐徐入腹內,竟令她周身暖了許多,精神也好了些許。

柳小姐早在桌前坐下,仍舊在右邊位置。岑吟放下酒杯,坐在先前黑封之處。二人對視片刻,同時伸手,將手指按在了白瓷碟上。

「欲知今生問前世,欲問前世知今生。」柳蕁遙輕聲念道。

岑吟按著那碟子,卻想著那碟仙是否會來。片刻後,碟子忽然動了,在字盤上徐徐化動起來。

「這碟仙,不是你在控盤吧?」她問,「十仙九假,當真不是你有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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