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異心(1 / 2)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從小一同長大的師兄,餘鋒。
他那衣擺下方同樣繡著釉雲觀的四方白鶴,袖口的包邊上則是銀紋的鯉魚圖。餘鋒未帶任何多餘之物,隻背著兩把劍,在月要上掛了一個錦囊。
岑吟不知師兄為何會來此,但又以為他來得很及時。隨著他的敕令念畢,空中竟漸漸下起雨來。那雨也非普通之水,澆在金色火焰之上,隻消一會就將勢頭壓了下去。
見著火勢稍退,餘鋒便停了敕令,收起殘劍置在背上,卻仍舊起手結印,似是在控雨方位一般。
果然,那雨竟如有規律一樣四下遊走,轉眼便澆熄了那灼熱火焰。餘鋒見已然無事,便收了雨旋著身從屋簷上落下。他輕飄飄地立在地上,轉頭四處張望著,知道看見了岑吟才放下心來。
「君故!」他朝岑吟走上來道,「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我一切安好,師兄放心。」岑吟迎上前對他起手,「有勞記掛了。」
「這幾位是?」餘鋒不認識蕭無常等人,隻得禮貌性作揖,等著岑吟引薦。
他生了張與世無爭的臉,又常帶笑意,眾人一見便對他有些好感。岑吟相互介紹了一番,餘鋒逐一見過。輪到蕭無常時,他明顯多打量了幾眼,卻並未多說什麼。
蕭無常自然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他睜著那一雙鬼眼,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餘鋒,又微微眯起了眼睛。
「師兄不是在廟裡照看師父嗎?」岑吟在一旁問道,「為何忽然到這裡來了?」
「師父他老人家好得很,我就是出去幾個月他也一切無虞。何況你忘了,你我曾言每兩月的十五見一次麵。今日正巧是十五了。」
「師兄別是在說笑,這哪裡有兩個月?」岑吟道,「更何況,今日怎會是十五。」
「的確,離兩個月還早。不過,今日的確是月圓之日。」
「這怎有可能,我霜降之後下的山,到這裡來時,也不過十幾日罷了。怎麼就到了十五?」
「你若不信,大可去外麵問上一問,看今日是什麼日子。」
他這話倒是叫岑吟吃了一驚。自己到這裡來不過兩三日,怎麼外麵竟然過去了許久?
她下意識地看向蕭無常,後者卻一臉平靜,看不出是驚訝還是早已知曉。
「其實約定之日未到,我本不該來。」餘鋒忽然道,「但前幾日忽然有個江湖術士過來報信,說你被困在了一處陰邪之地,叫我過來看看。我見他說得有鼻子有眼,形容你衣著樣貌又分毫不差,想著寧信其有便過來了。這下倒是來得對了。」
岑吟忙問他那人長得是何模樣?餘鋒形容過後,她發覺竟是那個和柳夫人起了爭執,隨即甩門而去的道長。
「這人倒是精明。原想著他溜得快,還以為沒什麼真才實學,想不到竟是去通風報信去了。」她連連搖頭,「不知這人是如何看出我身份的?」
「聽他的意思,是你親口說你是釉雲觀中人。他觀察了一番,覺得八九不離十,這才敢把消息傳到我這裡來。」
岑吟心說這人倒是精明,若是個商人,做生意一定不會賠本。
「先不提這些了,不知師兄是如何進來的?」她問,「可有出去之法?我等被困在此地良久,始終不得脫出。」
餘鋒聞言,卻扭頭看了看那正門方向,神色有些防備。
「我是被人送進來的。」他輕聲說,「外麵……早我一步時來了許多人。」
岑吟尚未來得及問一聲都是何人,就聽見客堂裡傳來一陣笑聲。那火焰已熄,雨水漸退,隻見一人自門邊閃出來,手裡還拎著兩個人。
眾人仔細一看,竟也不是別人,而是柳少爺和柳小姐。
「這是……」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那人得意洋洋道,「我無無聊聊,嗰兩個散弱人又躺一邊,真係茶煲啊。我呢係善良人,就帶返嚟了。」
聽到這熟悉語氣,岑吟竟十分欣喜,暗道這人當真是福大命大。
「封仔!你竟無事,當真是太好了!」
「怎樣,腳尾飯沒泡湯,有點失望?」黑封說著,將手裡兩人丟到一邊,「我餓了,想吃。」
這時候哪裡去給他弄腳尾飯。岑吟沒辦法,隻得翻找出兩張符咒來,遞給黑封。
而站在一旁的餘鋒則一臉驚訝地看著那鬼卒接過來,像吃餅一般吃了那幾張符咒,還有些意猶未盡。
「這是天雷咒,」他提醒道,「這樣吃下去,當真無事?」
黑封將符咒吞下,忽然打了個嗝。他張開嘴,口鼻和耳朵裡冒出了陣陣黑煙。
「後勁倒蠻大,」他吐著黑煙道,「爽快。」
餘鋒無奈地笑了笑。封魂使轉頭看了他一眼,眉頭一挑,沖他抱了抱拳。
「喲,這不是餘道長,許久不見。」
「封魂使有禮了。」
「方才道長說是有人送你進來的?」黑封笑嘻嘻地說著,兩顆虎牙又露了出來,「不知……人呢?」
餘鋒還未說話,旁邊卻有個聲音回應了他,又冷又淡。
「早已等候多時了。」
火焰的灼熱氣剛過,四周忽然一涼,竟如身在冰窖一般。岑吟聽到兩旁傳來刷刷聲響,轉頭一看,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兩側的房屋上不知何時,竟密密麻麻站滿了人。那些人一動不動,無聲無息,如雕像一般冷硬寂靜。
這些人都穿著暗色衣衫,麵容蒼白,鬼氣森森。但他們無一例外,全是年輕俊美的男子,隻是一個個麵如冰霜,毫無笑意,都冷冷地垂頭盯著下方看。
或者不如說,是在盯著蕭無常看。
那白麵郎被這樣一群人看著,倒也並不慌亂。白骨鞭斜挎在他肩上,雙手垂在身側,也全無動武之意。
「今年這一班鬼卒倒有些意思。」他散漫地笑道,「以往男女老幼皆有,怎麼這次竟全是美男子?莫非你頂頭上司換人了?」
「非也,非也。」黑封搖頭晃腦道,「易學之法,世間有三元九運之說。中土這幾年走的是下元八運,世事浮躁,最損少年人心智,常抑鬱不得誌,痛苦輕生者眾多,隨便一抓就是一把。個個都很靚啦。」
「太可惜了。」蕭無常嘆道,「有些人活著不願死,有的人鬧著不肯活。殊不知這死後……還是要給人做牛做馬,乾著些髒活累活。」
「護法神何出此言呢?」黑封笑道,「地府又沒虧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