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物語-無道(1 / 2)

加入書籤

泡湯泉實在是件舒服的事。

這偌大的湯泉裡隻有她一個人,雖然天冷,水卻很熱。泡了一陣子之後,就覺得身上鬆泛了不少。

岑吟浸在溫泉裡,手在水中搖來搖去。因著熱氣的緣故,臉頰有些發紅,於是她便用濕漉漉的手揉了揉臉。

她這裡是女湯,男湯就在旁邊另開了一個池子,當中用一扇巨大的屏風擋得嚴嚴實實。那花魁解了衣服,就泡在屏風另一邊,隱約還能聽見他的笑聲。

「餵,那邊的,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岑吟轉頭問。

「我是男人。」那花魁的聲音雖低,聽著卻極像是女聲,「不過,我覺得自己也是女人。所以,男女都可以。」

「也是個怪人。」岑吟扌莫著自己的手臂道,「這裡到處都是怪人。」

「別這麼冷淡嘛,大家都是姐妹。」

「誰跟你是姐妹,不要亂說。」

「哎呀,真是不可愛。」那花魁笑道,「溫泉不能泡太久,會暈過去的。差不多的話就出去涼快涼快。」

岑吟扌莫了扌莫臉,發覺是有些燙。於是她緩緩從水中起身,拾了衣服去房中更換。

她生得很白,臂長腿直,脫了衣服體態更是美麗。纖長的手指抓起一件中衣,直接披在了身上,將月要紮起,想著散散水汽,裡麵便未著片縷。

女池外的庭院中亦隻有女子。岑吟身上還滴著水,赤足在長廊裡走著,身後留下了淺淺的水漬。

夜幕已至了。屋內的燈光一間一間亮起,裡麵隱約有正在打掃的女子,身形映在門窗上若隱若現。岑吟停下腳步,轉頭望著那些影子,過了片刻又徐徐向前走去。

長廊似乎變得更長起來。

她一步一步走著,逐漸放慢了腳步。旁邊的門扇上不知何時映出了男人的影子,像是持著扇子舞蹈,又像是持著長劍沖殺。岑吟的腳步停了停,又繼續前行。那長廊卻越來越看不到盡頭。

忽然耳邊響起了排簫聲。她朝前方望去,看到窗上映著一個男人影子,正坐在地上吹排簫。岑吟循聲而去,越來越近。那男人的蕭聲很好聽,聽著熟悉,又有些陌生。

就在她經過那扇窗時,蕭聲忽然停了。隨即一旁的門被拉來,有人出現在門口,持著排簫對她微微一笑。

「怎麼還不回來?」蕭無常對她道,「我可等了你好久。」

岑吟不做聲,隻是轉頭望著他看。

蕭無常也不生氣,而是走出門來,繞著她轉了一圈。

「好香啊。」他嗅著岑吟的脖頸道,「穿這麼少,也不怕著涼。」

岑吟還是不做聲。

蕭無常卻朝她身上看去。隻見她鬆散著交領,半遮半掩,一頭長發垂在月要下,渾身上下氤氳著朦朧水汽。羅裙也鬆鬆垮垮,一陣風吹來,露出那白皙修長的腿,實在看得人心猿意馬。

蕭無常的喉結動了動。

「好想咬你一口。」他在岑吟耳邊道,「把你咬疼了,看看你會怎麼叫。」

他說著,就緩緩貼近岑吟,手朝她月要上扌莫去。

岑吟忽然側身避開,抬起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按在了窗戶上。

「哪裡來的妖物?」她冷冷道,「敢在這裡動手動腳,當真不怕死?」

那「蕭無常」被她掐得喘不過氣,卻陰森發笑,突然化作一片灰色的蛾子,咆哮著沖上空中不見了。

那東西逃走,周圍立刻恢復了原狀。岑吟還站在一處房門外,屋內的女子正在鋪床。

它並不是什麼大妖,隻是變化多端迷亂人心的小妖。

但為何今夜會出現在這?

岑吟想著,皺起了眉。她覺得這裡的氣場有些低迷起來。

人在敗運的時候,最易招邪。這些東西,是被主人的場引過來的。

在七寶塔樓內,蕭無常正專心看著書,渾然不知有人裝扮成他的樣子欲輕薄那女道士。

他看得正專注,忽然門被拉開,迎麵就見岑吟一張怒氣沖沖的臉,甚至連衣裳都隻穿了中衣。

像是剛從湯泉處過來。

「這是怎麼了?」他驚訝地問,「還有你……怎麼穿這麼少……不太好……」

「剛剛有東西裝成了你的樣子來找我。」岑吟低聲道,「怎麼回事?」

「我不知此事!」蕭無常一驚,「它對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已經被我趕跑了。」岑吟說著,左右看了看,見無人便走入房內,「這地方真是不太平,還是小心些吧。」

她關上門,坐到了蕭無常不遠處,朝旁邊看。

「枕寒星呢?」

「不是……去接你了嗎?你沒看到他?」

岑吟噘著嘴,搖了搖頭。

蕭無常看著她,將腦門一拍。

「哦,我忘了。那孩子禁不住餓,我叫他去吃些東西。」他故意說著,打量著岑吟道,「你……還是把衣服穿上吧……」

「穿什麼?」

「衣服。」

岑吟像是沒有聽清,便朝他靠過來一些。蕭無常發覺她居然就隻穿了一件中衣,裡麵……什麼都……

他甚至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半不該看到的東西。

「非禮勿視!」他急忙轉過頭,「好孩子,我年紀大了,受不起這個,離我遠點。」

「受不起哪個?」岑吟問,「我看你啊……年輕得很。」

她一邊說著,一邊貼在蕭無常身上,一隻手放在他大腿上,緩緩向上。

蕭無常一把推開她的手。

「不得了,泡個湯泉把你泡魔怔了。」他挑眉道,「小姑娘,可別惹火,我可是不忌葷的。」

「凡塵的女人你會碰嗎?」岑吟笑著貼近他的臉,「還是說,碰了會損梵行?」

「我沒碰過女人。」蕭無常坦誠道,「我死得太早了。」

「不想試試嗎?」那隻手又落在了他的腿上。

蕭無常看了看她的臉,又看了看她的手,喉結蠕動了一下。

「枕寒星……被你弄哪裡去了?」他低聲問。

岑吟看著他,慢慢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被我吃了。」

「吃了?」蕭無常哼道,「那你可慢點吃,別噎著。」

「好吃得很。」他身旁那女人說著,將手撫上他月匈膛,「不然也來吃吃我,看好不好吃?」

蕭無常盯著她看,覺得這張臉越看越讓他心有餘悸。

「還是不了吧。」他嘆了口氣,「要是正主在這,我也就享用了。一個贗品有什麼好吃的。退下吧。」

屋子裡忽然傳出一陣尖叫聲,接著燭火便驟然熄滅了。隱約有掙紮和搏鬥聲傳來,夾雜著女子的呢喃,乍聽上去十分旖旎。

塔樓之下,岑吟擔心蕭無常安危,早早換了衣服,持著劍和拂塵朝樓上趕去。剛趕到房門不遠,就聽一聲巨響,隨後隻見房門大開,蕭無常衣衫不整地跌了出來,坐在地上朝房中怒視。

「就算我不從你!也犯不上打我吧!」他怒道,「你你你你你你你這是逼良為娼!跟那阿修羅女一個樣!」

阿修羅女?岑吟停了,忽然莫名一股火氣。

「你在做什麼?」她嗬斥道,「在屋子裡跟誰狎玩?」

「冤枉!」蕭無常抓著淩亂的衣衫,百口莫辯,「我無辜啊!」

岑吟一腳踏在他月匈口,轉頭朝屋內望去。隻見一個青麵獠牙的東瀛女妖趴在地上,正張牙舞爪地沖她冷笑,隨即便化作一道黑氣迅速朝門外去了。

「你原來好這一口?」岑吟驚訝萬分,「你那位阿修羅女同她比起來如何?」

蕭無常被她踩在地上,動彈不得。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已經隻有進的氣沒了出的氣。

眼看他快被踩死了,岑吟才放開他,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看,顯然是在等他給個說法。

蕭無常哪有說法給他,自己都驚魂未定,更別說對她剖白了。

「我原本在專心讀書,她來得突然,還扮做你的模樣,一見我就起了歹意。」他痛心疾首道,「若非女冠相救,隻怕我今日……清白不保!大恩不言謝。我選以身相——」

「不稀罕。」岑吟推開他朝屋中走,「可還有其他餘孽?」

「沒了。」

「枕寒星呢?」

「他……不是去接你了嗎?」蕭無常說著,忽然對她起了懷疑,「你沒看到?」

岑吟搖頭。

蕭無常猜忌這是不是妖物的反間計,便突然扯過她的手想把她拽過來驗證。恰巧岑吟在此時轉頭,兩個人毫無防備,驟然靠近,一下子嘴唇便貼到了一起。

這下子兩人全愣住了。

岑吟一把推開他,又羞又氣,抬手就要打他。蕭無常反應奇快,瞬間便躺在了地上,一副無顏見江東父老的模樣。

不但如此,碰他一下他就嚎叫一聲,仿佛一頭中了毒的狼。

他這樣大有訛人之態,反倒把岑吟弄得哭笑不得。

「你這小子忒不講理!再怎麼賣乖,也遮不了你東郭先生和狼的嘴臉!」

「我是東郭先生!」蕭無常急忙道。

「好,那我是狼。」岑吟說著,拔出了劍,「這就來送你黃泉一程。」

蕭無常慌了,急忙告饒。他坐起身來,小心地推開岑吟的劍峰。

「你先前不是說,源風燭回來就告知你嗎?他現在就在書房裡。」

岑吟哼了一聲。

「算你識相。」她收起了劍,「還有你讓枕寒星去哪了?為什麼說去接我?」

「確實是去接你。」蕭無常皺起了眉,「怎麼……竟沒接到你?」

「別是接錯了人吧。」岑吟對他冷淡道,「或者是見到了你的舊情人阿修羅女,就被絆住了腳。」

「我跟那個阿修羅女沒有關係!」蕭無常急道,「我就隻見過她一麵!還被打了個半死!」

「好好好,你莫生氣。」岑吟扌莫了下他的頭,「我去找源風燭,你去找枕寒星。百物語夜半開講,尚有時間。各自小心。」

「你真要去見源小子?」蕭無常問,「他……你明白的。」

「我知道。」岑吟點頭,「你放心。」

「我放心。」蕭無常笑道,「他一心求個結果,不會節外生枝。」

但隻怕,這結果未必會如他所願。

*********

源風燭忽然開始夢見父親。

半睡半醒間,或是坐著冥想時,都隱約看到父親的身影在眼前穿梭。他仍是穿著他喜愛的青色狩衣,或是白底藍邊的那一件,有時持書,有時握刀,在這塔樓之中行走。

源今時生性溫潤,從不喜與人爭搶,隻一心一意護著妻兒。源風燭在他膝下長到八九歲,而後便送到朝臣家養了幾年。但那時母親想念自己,便也常常回到家中同父母一處,那些日子雖有些動盪,卻令人無比懷念。

因父親通曉陰陽術,常出入黃泉國中,所以源風燭年幼時便見過許多扶桑大妖。有時會有山婆女怪來家中做客,母親便以濁酒款待,也會喊自己出來拜見一番。

源風燭記得,母親雖是深宮皇女,卻生來得有些見識氣度,極喜看那些誌異雜文,從不怕妖鬼之物。她與那些大妖相處甚好,因她生得美麗,在黃泉國也十分有名。

但可惜,美人也會遲暮,除非不見白頭。自父親去世後,那些大妖偶爾還會來拜訪母親,惋惜年華的逝去。後來母親也不在了,那些大妖便再也不來了。

再艷麗之花,也終還是不能長久的吧。

源風燭坐在書房中,低著頭似乎睡著了。他並不知道岑吟來了許久,就坐在他對麵看他,仔細端詳著他的麵相。

但她卻覺得這個人的麵相有些奇怪。

不知如何解釋,岑吟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他的五官乍看之下無可挑剔,性情或運勢也算一目了然。可是看得多了,就有些看不透,甚至還覺得他這張臉像個麵具,與他本人的氣場無法重合。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

她正端詳著,忽然源風燭卻睜開了眼睛,居然是醒了。

「喲,失禮了。」他尚未回神,本能地欠身道,「何時來的,我竟不知。」

「你當真睡醒了嗎?」岑吟問。

「大約……大概……」源風燭喃喃著,又閉上了眼睛,「容我清醒一下。」

岑吟也不做聲,隻是安靜等著。源風燭緩了片刻,又再度睜開眼睛,這一次倒是恢復了神智。

「失禮了。」他笑道,「敢問,是什麼時辰了?」

「戌時剛至。」

「怎麼突然到我這裡來了?」

「有些事想同你說。」岑吟道,「是關於你弟弟的。」

「我弟弟?你是說知禾?」源風燭問,「他怎麼了?」

「知禾今年多大?」

「八歲。」

「那他比尋常八歲孩子要小些。」岑吟道,「可是有什麼不足之症?」

「有一些。」源風燭點頭,「知禾體質差,時常容易生病。膽子又小,時常被嚇掉了魂,我還要常常為他喊魂。不過,你為何突然問這個?」

「我覺得你弟弟不像八歲。」岑吟忽然笑道,「或許是太早慧了,反而有些像個成年人。你該多去看看他。」

她故意加重了看看二字,意在提醒。源風燭卻低下頭,沒有去看她的眼睛。

「知禾與我不同,我在父母身邊長大,一直到二十歲。知禾自出生就沒見過父母,隻整日對著我,偏偏我又公事繁忙,所以……總不能陪伴他。」源風燭嘆道,「他性子的確怪些,若是得罪了女道,我先賠個不是。」

「我更擔心的是你。」岑吟輕聲說。

「我?」

「沒什麼。」岑吟乾脆道,「隻是隨便一說,你隨便一聽。我沒有別的事,就先告辭了。」

別人家事橫豎與自己無關,也不該多看多問,本就不是分內之事。

源風燭應該是個聰明人。自己說到這裡,也足夠了。

岑吟想著,欲起身同他道別。但源風燭卻示意她先別走。

「難得你這時候過來,大約也沒用晚膳吧?」源風燭問,「我有些餓了,不然傳飯來,你也一起吃吧。」

岑吟想拒絕,誰知肚子卻忽然咕嚕了一聲,居然也是餓了。

她有些尷尬,想了片刻,還是答應了。

「好。」

源風燭吩咐了下去。物部重陽一直跪在廊下,聞言便立刻去辦。不多時就有人抬上來兩張小桌,上麵盛著一些飯菜和湯水,皆是素食,還有一籃子配餐,牛乳茶,雞蛋和豆漿等等一應俱全。

來人將小桌擺在地榻上,前後相並,放在了那對坐的二人中間。

岑吟看了看桌上的飯食,發覺很是精致。碗碟皆用陶瓷白釉,盛著精心製作過的食材,筷子亦是烏木鑲銀,極有分寸地擱在筷枕上。

每個人麵前都有三道菜和一道味噌湯,還有一小碟大福,一盤醋昆布,和一壺玄米茶。米飯是紅稻米,圓圓一碗,上麵撒了芝麻香鬆,碗旁還擱置著一個小小的白米飯團。

看著極有食欲。但……

「這米飯,我有些吃不了。」岑吟道,「其實半碗足矣了。若吃不掉,有些浪費。不然換上一碗來?」

「無妨,你勻出一些來給我就是。」源風燭遞給她一個小空碗,「其實我吃的不少,總要刻意控製,否則就該發福了。」

「這……」岑吟覺得不妥,哪裡有這樣的規矩。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都市極品神醫 絕品透視仙醫 她從墓中來 都市絕代修仙 下山了,贅婿小神醫 玄龜決 家教之日常任務有點多 重生嫡妃:農女有點田 總有謀臣想害朕 雲羅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