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浮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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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樓第一層的倉庫房門忽然被暴力擊開,一片滾滾塵煙中,一道藍色的影子驟然閃出,沿著長廊極快地朝前方沖去。在他身後,那童子探出一顆頭來,座下的八條手臂支在地上,死死地緊跟其後。

蕭無常心知他就在後麵,幾次三番想甩開,奈何走廊狹窄,又無出路。樓梯已經不見了,一切都陷在源風燭的結界之中,無人有退路。

他在廊中疾馳,那童子緊隨其後,麵容冷漠陰森地盯著他的背影看。蕭無常以為這走廊是個環形,自己或許會回到原地,但跑著跑著,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堵牆,雕龍戲鳳,很是華貴,將前路堵得密不透風。

蕭無常一見,腳步卻未停,他握緊拳頭狠狠地撞在那牆上,將它撞了個粉碎。然而再向前跑時,他發現前麵又出現了一堵牆。

但是他卻呲了一聲。就這樣連續撞碎了三四道牆壁後,他跑了半晌,發覺前方又擋著一道一模一樣的牆壁。

蕭無常終於停了下來。他站在那堵牆壁旁,仰頭望著上麵的雕紋看。在他身後,那童子也停了下來,正冷冷地盯著他看。

忽然童子的機關下巴長了開來,發出了哢嚓哢嚓的聲響,蕭無常回過頭,卻聽到那童子喊了他一聲。

「你怎麼不撞了?」它用小孩子的聲音問,「看你似乎,樂在其中。」

「樂在其中倒是談不上。」蕭無常低頭看著它道,「源風燭,你到底是得了什麼癔症,竟喜好這些怪胎?」

那童子咯咯笑了起來,座下的八條手臂抖動不停。

「我知道你是誰。」它仍是用孩子般的聲音道。

「哦?」蕭無常挑了挑眉。

「佛國護法神,法名釋無常,俗家姓蕭。」那童子說著,將頭緩慢地在脖頸上轉了一圈,「你在黃泉國大妖口中也十分有名。而更有名的,是無人知道你過去世到底是誰。」

大約六百年前,黃泉國曾辦盂蘭盆會,邀請佛國諸神赴宴。佛國有護法十八個,非神非鬼,乃是天人。這些護法司掌佛國護衛之事,個個麵容非凡,那場盛會竟齊聚在此,氣場之強震懾得小鬼們不敢現身。

「你應當知道,天人五衰之事吧?」那童子問,「欲、色二界的天人,皆有五衰之相。一旦壽命將近,便會起衰敗之兆。到那時,神佛也無救。」

佛國十八護法隻是神位,並非固定其人,隻是暫居其位,行善事,積福報。若是功德已滿,便可得道神界,脫離天人之身。若是功德不足,或是犯下大過,便會很快現衰相,墮落輪回。此二種行徑,皆會空出護法之位,而由他人填補其缺。

能成護法者,百萬擇其一。但凡任職的天人,大多都能晉升神界,隻有零散幾個武運不佳,輾轉幾度,未能登仙道。

源風燭幼時聽大妖和母親閒談,說曾有護法因功德不夠,現出衰相,竟妄圖抗命而被天火灼燒五髒而亡。還曾有護法叛出佛國,半途就被其他十七人截殺,幾乎死無全屍。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乃是上一任第一護法,名薛元縝,居然愛慕一位佛國尊者,而害得那人從高位跌落凡塵,自己也魂飛魄散,實在可惜。

薛元縝是第一個未能升神界的首席護法。在他死後,曾為第二排行的人便升了首席,行事本分,極其忠誠。而第二席則一直空缺多年,竟無人能可勝任。

那年黃泉國辦的盂蘭盆會,將所有護法神皆請上台麵。他們來後眾人才發覺,原本空著的第二席竟有了填補,卻無人知道他姓甚名誰,甚至不知他有何來歷。

這些人從來身世清白,縱有隱瞞,也在合乎情理之中。唯有這個人,過去世的身份一無所查,唯一線索,是他曾為厲鬼,便沒了他話。

那些尊者稱他為釋無常,又稱蕭無常。寄宿一雙鬼眼,既俊美又邪佞。其他幾位護法同他也冷淡許多,縱然沒有分別心,卻也不與他十分親近。

但與之相對的,是他在鬼界聲名大噪。無論幽國或是黃泉國,甚至西方地獄,都有不少擁躉。無一例外的,都是說他長得太好看了。

「真是諷刺啊,蕭護法竟是以相貌英俊聞名地府的,而非武學實力。」那童子道,「莫不是,你坐上這護法之位,靠得也是臉不成?」

「太子殿下啊,」蕭無常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天生長得醜,如今投個東瀛人也沒投好,更醜了。你這樣明晃晃的嫉妒,有些降低你的格局了。」

那童子忽然沉默下來。過了半晌之後,隱約傳來一陣嘆息聲。

「我知道你是誰。」半空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道,「他們不知,我卻大約知道。」

「哦,那你要告訴她嗎?」蕭無常問,「你如今也就隻有她這個籌碼吧?」

「你在壓製什麼?」那人問,「你同人動手,不敢全力一搏。為什麼?」

「東瀛人千方百計要為你做一具人身,而非放任你遊盪世間,你又想過是為什麼?」蕭無常道。

那人沒有作聲。童子仍是陰森地望著他看,八條手臂卻靜止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我與你有個相似之處,就是邪氣過重。」蕭無常笑道,「人身是你的屏障,也是你的桎梏。我人身已毀,因此我師父加了許多禁製給我,所以百般掣肘,放不開手腳。」

他說著,睜大了鬼眼,嘴角咧開,露出了鋒利的獠牙,麵容看上去扭曲而詭異。

不單如此,他的後槽牙竟也全是獠牙,隻是尋常時將其隱藏,才未被發現。

「你想做什麼?」蕭無常問,「原本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到底你想做什麼?」

「是不是你殺的?」那人忽然開口,卻答非所問,「燭龍郡那些影鬼,是不是你殺的?」

「你對其他人也是這樣盤問的?」蕭無常冷笑。

那童子忽然動了,躍起來朝蕭無常狠狠抓去。他收回獠牙,冷冷地盯著它看,在那幾隻手快抓住自己時猛地扯住兩條手臂,接著狠狠一踹,哢地一聲將那兩隻手扯了下來。

但那兩隻手並未停下,張著手指去抓他脖頸。蕭無常卻捏住那手的指骨,將它們一節一節掰成了碎塊。

隨後他合十雙手,結了法印,朝眉心一點。

「好孩子。」他輕聲道,「該放開點了。」

仿佛聽到了他的咒印一般,第三層上的枕寒星忽然脖子一動,周身卷起一道勁風。他額上縛著的紅繩驟然崩斷,道道青筋沿著他脖頸開始蔓延,瞬間攀上了額頭。

物部重陽覺得這小子有些變了。接著枕寒星便朝他而來,速度快了足有三倍。重陽急忙去擋,隻聽嗡地一聲,手中的刀竟斷成了兩截。

[野郎!]他低聲罵道。

眼看著枕寒星再度襲來,重陽向後一退,落在掛滿刀的牆壁前,抬手拔出兩把打刀,腳蹬牆壁朝枕寒星而去。哢嚓一聲,他沒有砍到枕寒星,卻覺得左肩一輕,接著就見自己的左臂落在了地上,手中還緊緊抓著那把刀。

隱約有血流淌下來,物部重陽卻沒有任何表情。他死盯著枕寒星,嘴角卻露出一絲冷笑。

接著他手臂的斷口處便探出許多黑線一樣的東西,竄過去盤繞在那條斷臂前,扯住它鑽入了血肉中,隨後黑線拖動,將那條手臂重新接在了肩膀上。

枕寒星血紅的瞳孔發著微光,麵容卻越發猙獰凶惡起來。

「少郎君……」他嘶啞道,「這樓裡……全是妖物……」

「那就都殺了吧。」蕭無常的聲音傳入了他耳中。

枕寒星忽然嘶嚎一聲,朝物部重陽揮刀就砍。重陽也吼了一聲,兩把刀將他死死攔住,兩人在那間武房裡打得不可開交。

屏風被砍斷,柱子被震碎,連門扇也被切成了數塊。整座樓似乎都在顫動,第六層那僧人已覺得腳下木板在咯吱作響。

那藝伎復原人形,卻忽然出現在他身後,釋禦修避開她的殺招,一掌劈在她另一側肩頭,震碎了她一條手臂關節。

他心中有些戒備,擔憂這藝伎是否有其他機關,不敢輕易損毀。但腳下的地板震動得越發厲害,隱約間,牆壁上似乎已出現了細微裂痕。

在他之下,第三層的屋中幾乎全是殘磚碎瓦,那兩人打得凶猛,卻不見誰更勝一籌。物部重陽不欲同他僵持,借他刀勁猛然落在牆邊,抬手一掌拍在牆上,瞬間將那些打刀震起,紛紛出鞘直朝枕寒星刺去。

枕寒星起手打落那些鋼刀,物部重陽緊隨其後,沖著他脖頸狠狠劈下。枕寒星抬手一檔,被他極大的力道推得朝後麵推去,砰地一聲撞在了牆壁上。

這樣的巨響,令樓上之人都有些震驚。黑封注視著牆壁上那些裂紋,心知這塔樓已岌岌可危,若是拖延太久,隻怕就要活埋在其中了。

就在這時,他麵前那花魁卻忽然抬手取下了頭頂的發飾,脫去了華麗的外袍。

他將頭發散落下來,又高高紮起,繁重的衣衫被丟開,隻穿著一件單衣,露出半條臂膀。那花魁身材結實,手臂極有力量,黑封看著他取出一條濕帕子,開始擦臉上的妝容。

他隻卸了半張臉,卻已能看出居然是個十分英氣的男子,嘴角噙著笑,一絲女氣都沒有。

「閣下覺得,我為你畫的妝容如何?」他忽然用男人的聲音問。

「一言難盡。」黑封照了照鏡子,像是有些不滿意,「隻畫了半張臉,怪異得很。」

他話音剛落,腳下忽然一動,竟裂開了一條大縫。隨後三五把打刀飛了上來,被他接住一把,在手裡轉了個圈。抬起頭時,發現那花魁也捉住了一把刀。

黑封笑了一聲,將刀架起來,擱在了自己脖子上,扛著它朝那花魁看。

「你猜誰會贏?」他笑嘻嘻地問。

「重陽拖得太久了,恐怕還是那孩子更勝一籌。」花魁也笑道,「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那孩子,就算打贏了,也不會就此收手吧?」

寥若太夫一邊說一邊活動著肩膀。他扭了扭脖子,握緊刀把,忽然原地消失又忽然出現在黑封麵前。

黑封挑起了眉,立即出刀一擋,攔下了她的刀刃。

這塔樓裡的刀都刻著咒符刀紋,有斬鬼之能。黑封隻是握著,已覺得掌心發燙,有灼燒之感,暗自諷刺這塔樓主人實在是有備無患。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會任人宰割。黑封握緊手中打刀,同那花魁力博不休。這家夥很有力量,顯然也是常年習武之人,裝得千嬌百媚,騙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他二人正鬥得激烈,卻突然腳下一動,隻見枕寒星與物部重陽竟打到了上麵來。那綠衫少年砍斷那武士的一把刀,又一腳踹在他月匈口上。重陽倒退兩步,被寥若扶了一把才沒有摔在地上。

但枕寒星卻並未罷手。他頭顱搖晃著,忽然轉身盯住了黑封,麵相十分凶惡。

黑封心中一驚,那小子卻直朝自己沖來,急忙躲避,險些被他掐住脖頸。

他心知同這小子打隻是浪費時間,幾次試圖製止,卻仍是被追得四處閃避。隻因他身上鬼氣太重,枕寒星見鬼就殺,將他錯當成厲鬼了。

「蕭無常!你這匹夫!」黑封氣得大罵,「今日若害我辦不成差事,我就把你的腦袋揪下來帶去謝罪!」

他這樣叫罵,蕭無常當然聽得到。他已經切碎了那傀儡的手臂,童子被他倒提著腳拎在手裡,狠狠地朝牆上摔去。

那童子本也是傀儡,一下子被他摔成木塊,頭顱咕嚕嚕地滾到了他腳邊。蕭無常一腳踏在上麵碾了個粉碎,接著就仰頭朝上方望去。

「真是煩得很。」他皺著眉道,「既如此……就到上重天去。」

一聲鞭響落地,那白骨長鞭已出現在他手上,被他猛地掄起打在了天花板上。

瞬間那木板碎裂,嘩啦落地,露出了很大一塊缺口。蕭無常向上一躍,跳上去再次揮鞭,直接躍上了第三層。

這一層已是淩亂不堪,碎石滿地,上方早破了大洞。蕭無常翻身上去,隻見枕寒星追著黑封廝殺不休,那拘魂使被他纏得無法,額頭上已經暴起了青筋。

「管管你兒子!」一見他來,黑封便對他怒道。

蕭無常卻將頭轉向一旁的花魁與武士,那兩人一見他來,頓時向後退去,竟隱入隔扇中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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