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轉世緣起（1 / 2）
「我們是雲遊四方的旅人，恰好路過此地。」
裴言拽了下身後斷腸人，他手上的銬子已變成繩索，裴言介紹道，「這位老人家偷了我家姑娘的玉鐲，便被我們擒住了。」
護衛騎在馬上，俯視睨向斷腸人。斷腸人目光躲閃，藏於裴言身後，不敢見人。
「偷東西啊，交給官府就好。」護衛握緊韁繩，略掃一眼，見裴言談吐溫潤，那紅衣姑娘雖是江湖客打扮，但慈眉善目，和煦溫良，不似歹人，心下便鬆了戒備。
「諸位瞧著像官家人，我和姑娘趕路飢渴難耐，又無馬匹，人生地不熟，不知能否搭我們一程？」裴言的視線，輕輕點水般落在前方馬車掀開的簾子上，掃到了一隻窺探的眼。
他回頭看了眼斷腸人，便見那廝縮著本就佝僂的背，一點都不像他原來的樣子，莫非認識這行人？
裴言輕挑濃眉，收回視線，抬目望向馬上的護衛，眉目斂了如往的冷意，多了分灑脫自在。
孫笙一直沒有作聲，暗自打量眼前的處境，她意外於裴言的改變，感覺他整個人換了身衣衫，仿若真成了他扮演的高士，比之前多了份輕鬆。
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孫笙這才感受到實實在在的身臨其境，不是在做夢。
他們貌似真回了古道，朝代不詳。
「何統領！主子找你！」遠處傳來喊聲。
護衛瞧了眼裴言三人，丟下句「稍等」，便駕馬跑到馬車一側，他恭敬地彎著月要，不知聽了車上人什麼吩咐，拽著韁繩又回到裴言等人身前。
他扌莫了扌莫豪橫的眉毛，端詳著裴言，最後看向肩上騎著一猴的孫笙，朝手下揮了揮手，吩咐道：「給二位備兩匹馬，與他們吃食和水袋。」
「多謝。」裴言瞧看馬隊，伸出一根手指，糾正道，「一匹馬就夠了。」
何統領諱莫如深地看了眼裴言，餘光略掃懵懵懂懂的孫笙，笑笑道：「隨便你們，我們主公良善，看公子和姑娘氣度不凡，特賜馬匹，馬給你們了，你們願意跟著就跟著，樂意走就走。
不過要進城的話，需要通關文牒，這一帶屬於鹹陽城乾縣荒野，要再走半日，才能進城門。」
言罷，何統領就拽了下韁繩，打馬跑到了隊伍前頭，繼續領隊前行。
孫笙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統領背影，對裴言輕聲嘀咕道：「他看起來有些眼熟。」
斷腸人哼了聲，作勢爬上馬背，被裴言揪起領子拽了下來：「偷東西的老賊，不該騎馬。」
裴言拽了下束縛他雙手的繩子，跨上馬背，朝孫笙伸了手道，「上馬，我們騎一馬能安妥些，為防隱患，這個老賊就跟著我們跑。」
「你……你……」斷腸人吹胡子瞪眼，忍不住破口罵道，「都說佛祖慈悲為懷，上天也有好生之德，你既是靈山佛祖派來負責人界的，怎如此心腸狠辣，不尊老愛幼？！」
孫笙非常好奇地看了眼裴言，拽著對方的手掌翻上馬背，斷腸人的疑問她也有，裴言的行事作風，還真不太像佛門子弟。
「嗬嗬。」裴言輕笑，挽過韁繩，踢了下馬鞍，載著身前的孫笙緩緩前行道，「我是靈山的人不假，但卻不是佛祖本身。
慈悲為懷是他的子弟，可我算不上他的門徒。我多少也講點慈悲，但分人分事。
你在現世行凶時，可曾論過慈悲，如今為何要我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佛也有金剛怒目。
你扣我的這頂帽子，我可不領，還是想想，如何解決問題吧。」
孫笙詫然，回頭看了眼斷腸人，那老人家亦步亦趨地跟在馬後走，略顯蕭寂。
聽了裴言的話，斷腸人默然，垂下了頭，憤然嘀咕：「我在現世殺的人，都是該死之輩。」
他指向前方的何統領，快跑幾步，走在裴言和孫笙身側道，「你們可知，方才那人是誰？何二虎！他前世就給奸佞做牛馬！
現世裡，他也是奸詐貪婪，慫恿他大哥和三弟昧下那蘭亭序本，縱然是假的，心術也不正，被我撞死不冤。」
孫笙望向前麵的那個熟悉背影，原來如此，方才的何統領，轉世竟是何二虎……
「眼下的這個統領，可曾也叫何二虎？」裴言慢悠悠地晃著馬，不急不躁地問道。
斷腸人一怔，囁嚅：「他叫何西林，排行老二，也有兩個兄弟。」
「名字都不一樣，麵貌也不盡相同，即使何二虎是他的轉世，卻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你卻跑到現世裡害人。你這不是有病，是什麼？」裴言幽幽說道，環著孫笙扯住韁繩，徐徐行進。
「我不甘。」斷腸人咬牙切齒起來，臉上皺紋雕刻著歲月，「他害了我，他們害了我！」
「你在這裡是誰，又叫什麼名字？」孫笙明白了過來，斷腸人帶他們來的地方和時間，是他的過往，而前方的何統領何西林，應是他的仇人。
但斷腸人是畫中魂，卻不是人本身，能寄托在他身上的執念，定是這畫的作者灌輸給他的，致使他在數百年後的凶宅蘇醒過來，抱著一腔怨恨，塑肉身，修靈法，跳出三界之外，就是不知道，他分不分得清壓在他身上的怨念，是他還是作畫的執筆人。
「我……我叫……」斷腸人愣然，大腦一片空白，孫笙的問題問住了他，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誰，隻記得他是斷腸人，被害被冤，淪落天涯，最後不得善終，抱恨而歸。
而害他的人，便是何西林和他背後的主公。
他在現世活過來時，遇到了無相靈孩兒，是那靈孩兒告訴自己，何西林的轉世為何二虎，於是便有了那場車禍。
「奇怪，我為什麼不知道自己叫什麼……」斷腸人敲了敲自己的腦門，彷徨片刻後，恢復堅定道，「我不在乎我是誰，我隻知道，我要找回自己丟失的心腸，讓害我的人，加倍償還！」
孫笙思索良久，突然回了頭想和裴言說話，恰好撞向裴言看自己的潺潺目光，那眼裡有一點紅，是自己的模樣，還盪漾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柔和。
孫笙微怔，心底湧出奇怪的情緒，轉過頭道：「秋思圖的作者不詳，我們既然來了這裡，或許能遇到他。
斷腸人不記得他自己是誰，那是因為他是畫中人。
我們如果能幫這幅畫的作者還願，斷了他的執念，或許斷腸人就能解脫，不必再抱著一份不清不楚的恨緣。」
裴言輕「嗯」一聲，看向耷拉眉眼的斷腸人，與孫笙耳語：「你有想過，蘭亭序本為何與他結盟嗎？物是死的，魂是活的，灌注於蘭亭序本的緣念，我認為和斷腸人也有關係。」
耳朵被裴言的說話氣息撲打得溫熱，孫笙揉揉發癢的耳廓，沉吟片刻，輕輕撥開裴言握韁繩的手，直接將係斷腸人的繩子交給了阿六。
阿六配合默契，抓著繩子騰空一跳，落在了斷腸人的頭頂，負責看押這白胡子老頭，抓耳撓腮地嘟囔問道：「你怎麼突然變老了？」
「我哪知道。」斷腸人沒什麼心情，敷衍回道，他也不想逃了，跟著孫笙和裴言，好過他一個將要入土的老頭單打獨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