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替死鬼（1 / 2）
馬車很大，能容四五人，孫笙第一眼便看到癱坐在寬大座椅上的人。
大紅蟒衣，頭戴一頂形如鋼叉的帽子，身體被長槍洞穿，好在穿的是紅色係衣飾，不仔細看，看不出月匈前那潺潺流血的傷口。
死者五十歲上下，低垂著頭顱。
孫笙的雙手被捆在身後，她彎下月要，撅著屁股看向劉瑾那張臉，對方瞳孔擴散，未能瞑目，麵容扭曲，嘴巴微張，死狀驚恐，想必生前非常害怕。
這就是劉瑾？孫笙如是想著，第一次見大太監，甚是好奇，看得非常認真，恨不得將他臉上的毛孔都一一洞悉。
輕「咦」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太監怎麼也有胡茬？
孫笙作勢上前，想再看清楚些，便覺後脖頸一涼，被刀又架了脖子。
她很老實，立刻定住腳步，直起身子道：「你們的主公，死得太冤了。」
說話間，孫笙仰頭看車頂，左目靈眼閃過微弱紅光，看到了死者的魂慢騰騰鑽進車廂內。
那縷魂哭喪著臉，騎在屍體身上，黯然神傷。
原本還能癱坐在椅子上的屍體冷不丁往下一沉，直接倒向旁側，同在車廂的趙義正翻著包袱，剛從裡麵拿了件乾淨衣衫，想給他們主公換上。
人被屍體這一撞，登時挺直了脊背，嚇得臉色微變，忙扶住屍體，嗓音顫抖道：
「統領，這姑娘如果真會做法，就讓她幫忙吧，我總感覺陰風習習，吹得我脊背發涼。」
那鬼魂聞言，來了精神，對著趙義的後腦勺吹了幾口氣，又扯了下他那隻壞眼的眼罩繩子。
趙義忙捂住自己脖頸，驚悚地轉過身，什麼都沒有。
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和屍體拉開距離，嚇得臉麵發白：「統……統領，真有鬼。」
「膽小如鼠，有鬼就給老子砍了！」何西林瞪了眼趙義，恨鐵不成鋼道，「跟了我這麼久，還如此擔不住事兒，我提拔你做副統領，不是讓你投機取巧混吃等死，拿出樣子來！」
趙義深吸一口氣，戴正眼罩道：「統領教訓的是，屬下不會耽誤事的。」
他邊說著，邊拔出自己的月要刀，警惕地看向周圍。
孫笙將這些看在眼裡，輕飄飄道：「人剛剛枉死，自然會陰風旺盛，也會吞噬你們的陽氣。
若兩位官爺信我，就請移步車外，我和你們主公的魂魄聊一聊，渡他往生……」
「少廢話，你如果真會超度，就當著我們的麵，在這裡做法！」何西林低斥道，顯然比趙義淡定沉穩，直接橫過刀，抵在了孫笙的咽喉前。
他早就看出孫笙和那失蹤的公子不簡單，給他們馬和水讓他們自行離開，卻還一路跟著，既然如此，不如先扣下這姑娘。
孫笙看一眼何西林道：「我真是做死人生意的，能渡鬼魂，不信你看我的手串，開始躁動不安了，說明這車廂內，陰魂不散，你們主公死得冤枉啊。」
何西林眯了眯眼，看孫笙的眼神，增添了一分戒備。
「統領，手串真的在動！」趙義歪頭看向孫笙的手腕，驚乍道，「她真能辨陰陽？！」
何西林睨了眼咋咋呼呼的趙義，匆匆一瞥，果然，孫笙手腕上的串珠自己動了起來，他握緊刀柄，橫在孫笙脖頸的刀，卻微微發顫。
冷冷一笑，何西林更不能放孫笙走了，通陰陽，辯冤魂，豈不是能洞悉一切？他將信將疑，又把孫笙重新打量，萌生了一個主意。
此時，車外邊傳來了猴子的叫聲，孫笙欲湊近車窗，想告誡外麵的阿六不要妄動，不曾想被架在脖子上的彎刀逼退回來。
何西林故作鎮定，眉飛色厲道：「既然如此，你動作快點！做完法事後，你伺候主公換身乾淨衣服，我們再進城。
你記住了！主公是傷重，而不是死了。
從現在開始，你便是我們途中遇到的相士，會占卜算卦，辨認陰陽，貼身侍奉主公，為他治傷。
等進了城，見到城內官員，你要和他們說，主公半路遭賊人偷襲，身受重傷，隻能臥榻不起，需在城內閉門休養幾日。」
何西林湊近半步，刀刃又近幾寸，「進城後，你要替我們做事，自會與你報酬，不會虧待你的。」
孫笙皺眉，神色淡淡，她最討厭別人強迫自己做事，有話不好好商量，非要拿著刀以武力相挾。
她聽明白了，這是想讓自己假扮成女相士，給他們主公當丫鬟，等進城了，還要配合他們演一出大戲，不想讓城裡的官員以為劉大太監死了。
但這個死者，瞧著也不像太監啊，難道是替死鬼？
孫笙沉得住氣，不急不躁地看向那個騎在屍體上的鬼魂。
那縷魂托著腮，唉聲嘆氣，不知道自己能看見他，竟是張牙舞爪地朝何西林和趙義二人瞪眼謾罵，但卻隻張嘴，說不出連貫語句，徒有支支吾吾的哀鳴。
孫笙懂了，那鬼魂是個啞巴。
劉瑾這是找了個啞巴偽裝成他，替他當了替死鬼，擋住刺客。
不過那些刺客也太不謹慎了，不確定車內是不是他們要殺的人，就以為得手跑了。
確定死的人不是劉瑾後，孫笙開始琢磨起來，何西林方才跑到馬車邊，裝模作樣地聽車裡人吩咐，還給了他們馬匹和水袋，那隻能說明一件事，何西林早就知道車裡坐著的人不是劉瑾。
難怪出事後，他隻讓趙義上馬車，還防備自己推車窗，是怕外麵的護衛看出破綻吧。
這事著實蹊蹺，何西林明明知道，卻還要演戲，想讓護衛們相信，劉瑾已遇刺身亡。
然而何西林為什麼還要掩蓋假劉瑾身亡的事實呢？
他們的主子沒死，這些護衛也就不必負責，卻還要大動乾戈，拖著一具死屍當活人。
究竟要乾什麼？真正的劉瑾，又在何處？
孫笙有了好奇心，非常配合道：「好啊，何統領說什麼，我照做便是。」
覺得不夠穩妥，孫笙又補充了一句，「但別殺我，我怕。」
何西林瞧看孫笙，笑了下，大抵是個小姑娘，經不住恫嚇。
他挪開刀鋒，直接割斷了孫笙手上的繩索，催促道：「快做法事吧，我們還要趕路，你最好別騙我，否則我不會憐香惜玉。」
「好好好。」孫笙揉了揉手腕，示意趙義讓開位置，視線落在了那個騎屍體的鬼魂身上。
鬼魂怔愣，停止了哭泣，惶恐地瞪圓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抬手在孫笙的眼前晃了晃。
他覺得這位紅衣姑娘是個江湖神棍，膽子不小，竟連內廠的人都騙。
孫笙笑眼盈盈，拍下鬼魂的手，朝他透明的額頭彈了下。
鬼魂惶然，驚恐地從屍體上摔落，揉揉腦門，抱著雙腿快速縮到一隅，心下駭然，她真能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