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夢(1 / 2)
在他話音未落的瞬間,那個眼波滄漠的男人,已然從他身後隱現,轉移了全部視線。
江峭個頭高挑,皮膚冷白,眉眼淡漠卻動人,鼻唇線弧修挺得漂亮,遮陽的灰色高領衫一拉到頂,飽含禁欲調肅穆教條感。沒人知道長袖之下遮蔽的,是深淺的淤痕。
他推門走進來,很安靜,深銳邃美的優容令人驚艷。
乾淨垂下的頭發略長過耳,自然形成微分碎蓋,銀框眼鏡下,烏密睫毛輕遮雙眸,清黑色穿不透光亮。
宋睿「噌」地一下站起來,又被盛欲一把薅回座位。
「你給我冷靜點。」盛欲恨鐵不成鋼地低聲警告。
宋睿這小子沒說話,但橫豎能從他緊握的雙拳裡看出三個字:給他過!
急什麼?一視同仁,該問的問題也得走個流程。
盛欲白了宋睿一眼,轉頭向江峭,開口:「我們都認識你了,江峭,我個人還是比較好奇你……」
的入社理由。
「今天去配眼鏡耽誤了時間,所以遲到了。」
可盛欲話沒說完,江峭竟然直接提議,「我可以現場交作品,彌補過失嗎?」
好家夥,直接主動提升難度是吧。
他徑自在講台上視線逡巡,抬手捏起一截辨不出顏色的粉筆頭:「可以借用你的鋼筆嗎?」
見他目光落在麵前的桌子上,盛欲趕緊搖搖頭:「你用鋼筆刻粉筆,我筆頭直接報廢了。」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宋睿不由分說,一把奪過鋼筆,一路小跑雙手獻上。
這個泥腿子天生奴才命!
盛欲真的想打人了。
「壞了我賠給你。」宋睿靠在盛欲桌邊,朝她擠眼,大有會為了『江神』擺平她這個社長的意思。
兩人還在這邊眼神對罵,那邊江峭已經陷入遙遠的靜謐。
他沒有打結構稿,直接大刀闊斧地起了筆。
鋼筆尖的硬度比不上刻刀,粉筆更是無法與一般雕材相提並論。
在一分一秒的等待裡,盛欲眼尖地發現江峭的手在顫抖,盡管他極力克製。
不由回想起那一夜,她沒有認出被人圍毆的江峭,就沖上去保護他。
是因為這個舉動,才激起了他一絲鬥誌,拚命站起來,為她擋住砸下來的石頭嗎?
這隻手臂到現在還在顫抖,是傷得很嚴重吧。
想到這裡,盛欲三步並作兩步上前。
「好了別勉強,麵試沒有現場展示作品的要求。」
她拉住江峭的手指,迫使他停下動作。
江峭的手很好看,碰上去很暖很熱,盛欲的手輕輕扣在他虎口位置,他指尖捏著平時被她丟來甩去的「戰損」小紅鋼筆。
江峭掀了掀黑睫,回看她的眼神裡讀不出情緒,回應的時候叫了她的名字:
「盛欲。」
落在耳朵裡,激惹起低音飄搖的聽覺感,令她恍惚了下。
而江峭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在場兩人都愣在原地。
「讓我做完吧。」他的話洗去過往的一切,或是桀驁或是冷冽,作繭抽絲出眷戀的意態。
「我是為了赴你的麵試約定,才堅持活到現在。」
「啊?」盛欲沒聽懂。
「啊?!」宋睿cu都燒了。
江峭卻難能輕鬆地笑了笑,抽出手,虛略地在盛欲發頂揉一揉,聲線穩淡地說下去。
盛欲腦袋「嗡」地一聲,被他撫揉發頂的動作激得渾身僵直,感覺從頭頂他觸碰的位置連到耳朵根,都在灼灼發燙,異樣到沒聽清他說的話。
他說:「別讓我遺憾,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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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在盛欲和宋睿的商討下,敲定了10位通過麵試的新社員名單。除了當場過關的江峭,其中也包括社招那天撞翻搭棚的馮珍琪。
馮珍琪一接到入社通知,就激動邀請盛欲去看煙花秀。
甚至搬出作為她不小心搞砸攤位的賠罪禮。
雖然盛欲壓根不在意這點小過失,但小姑娘接連幾天跟在她屁股後麵,軟磨硬泡地撒嬌,總歸是盛情難卻,盛欲也實在懶得再推拒,乾脆應下。
更重要的是,手中將要參賽的作品至今毫無想法,遲遲無從下筆,盛欲正為這事心煩。
馮珍琪聽說後,告訴她舉辦煙花秀的酒店依山傍海,擁有整個琅溪市最絕佳的風景線,說不準可以激發靈感。
事實上,當盛欲來到這裡,就發現小姑娘真沒騙她。
如馮珍琪所說,鷗鷺山莊位於海中島嶼的半山月要,俯瞰遠山碧翠,睥睨海潮激湧。外形流線輕盈,極具動態觀感。
正如它的名字:驅海破浪,永生春光。
令人驚嘆的是,酒店內有一方四角玻璃塔台,懸空吊掛,堅定牢固地依附崖壁。
其中,巨型透明泳池呈放在內。
沙灘上遊玩的旅客很多,盛欲靈感爆發,坐在這裡沉浸式作畫三小時,進展還算可觀。
仰頭活動頸椎,就能看見夜色黯下,玻璃塔台近乎隱形。
上空的泳池像漂浮於半空中的藝術「魚缸」,水波靛藍悠盪,池壁氛圍燈聚射出濃稠昏光,華美奢靡。
如幻如畫,讓盛欲神魂飛遠,想起麵試那天,江峭仿佛傾盡餘生之力去雕琢那節破舊的粉筆頭。
他的作品是半截殘破的古羅馬柱。
沒有在原比例上繼續縮小,而是利用粉筆截斷麵,雕出柱體斷毀的立體圖案。
另一頭完好的截麵,甚至被做成科林斯風格的柱頭樣式。繁復精美的紋路因鋼筆的局限性,隻能雕刻出雛形,但刻痕流暢一氣嗬成,反而映襯破敗柱身被風沙磨礪的歲月感。
如此深厚驚人的功底,在總長不到3cm的作品上,展現淋漓。
技法精湛,除了當場通過還能說什麼呢?
思緒正有些飛遠,恰好手機在這時呼入來電。
電話那端響起馮珍琪興奮不已的聲音:「學姐,煙花秀要開始了,我現在下來接你!」
聽出小姑娘話裡的激動,不想她下樓耽誤時間而錯過煙花秀開幕,盛欲從沙灘上起身,邊收拾畫具,邊拒絕她說:「不用,在那兒等我吧,我現在上來。」
「那行。」女孩沒多想,順嘴問她,「學姐你知道上來的路怎麼走吧?」
盛欲停了下,抬眼望向遠空的玻璃塔台,應聲:「知道,放心。」
那麼紮眼的地標,簡直不要太明顯。
來的路上馮珍琪說過,為了方便欣賞煙花秀,酒店特意為客人提供了一場夜宴。可直到盛欲爬上來走進玻璃塔台時,掃視一圈,發現這裡什麼都沒有。
香檳、甜品、美食,滿麵洋溢喜悅的男女老少……
沒有。這裡沒有任何人聲鼎沸的痕跡。
這裡靜謐無聲。
四方圍罩的玻璃房中,氣氛闃寂仿佛凍結,燈影輾轉間,傾瀉若無似有的丁點落寞。
——這裡隻有一灘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