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事急一死報君王(2 / 2)
忙碌中轉眼又過去了一個多月,牛忠孝突然通知眾軍將,一起到巡撫衙門赴宴。
恭義營在這場騷亂中表現優異,把守的藩庫衙門都沒有大的損失,圓滿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何騰蛟對此非常滿意,親自設下慶功宴,款待恭義營所有把總以上的軍官。
在慶功宴開始很久後,何騰蛟才姍姍來遲,牛忠孝率眾軍將上前行庭參大禮,汪克凡跟在後麵默默跪下。
漢朝以前沒有椅子板凳,華夏的老祖先都跪坐在地席上(盤腿胡坐是無禮的行為),相互行禮時俯身叩首非常自然,這就是跪拜的來歷。但是到了明朝時,跪拜已和臣服卑賤劃上了等號,讓汪克凡感到很不舒服。
不過,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他心裡雖然抵觸,表麵上卻規規矩矩的,讓人挑不出絲毫毛病。
「恭義營剛剛成軍,就能扶危定傾於不測,本撫深感欣慰……」何騰蛟端起酒杯向眾將致意,在唇邊潤了一下,就算已經赴宴完畢。以他一省巡撫的身份,不可能屈尊陪著這些低品武官大吃二喝,對眾軍將勉勵一番就準備離去。
眾軍將放下酒杯列隊相送,何騰蛟緩緩踱著官步,從眾將麵前微笑走過,碰到胡大海等熟悉的將領還會談笑兩句,平易近人,如春風微拂麵,細雨不濕肩。
來到汪克凡麵前的時候,何騰蛟停下了腳步。
「你就是崇陽汪克凡麼?」
何騰蛟的笑容很親切,語氣也和藹,顧盼之間眼神卻極為鋒利,瘦削的臉頰上皺紋又深又長,一看就是個心機深沉的角色,官服上還有一塊大大的補丁,非常刺眼,好像在宣講著主人的清廉。
牛忠孝跟在他身後,插話道:「軍門說的一點也不錯,汪克凡出身崇陽汪家,從軍前可是個正兒八經的秀才,這次又一舉剿滅四合教,立下了大功……」
何騰蛟頭也不回地擺擺手,打斷了他:「這些本撫都知道,不必多說。」
牛忠孝心中一凜,這才意識到自己搶著說話,在何軍門麵前竟然亂了尊卑禮數,不由得大為懊悔。
「末將汪克凡,參見軍門!」長官垂詢,汪克凡再次躬身施禮。
「難得,難得!」何騰蛟點了點頭,贊許道:「崇陽汪家士林望族,子弟中人才輩出,賢侄以青矜士子之身從軍建功,且家學淵源,詩詞也做的極好的——『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趨避之』,如此酣暢淋漓之佳句,當浮一大白否?……」
何騰蛟談笑風生之餘,身旁的屬下就該湊趣接話,不能讓巡撫大人自拉自唱,冷場失了麵子。但牛忠孝正在後悔不已,何騰蛟興致勃勃地轉過身,看到他木呆呆的一張麵孔,不禁大起對牛彈琴之感慨。
哎,這牛忠孝雖然忠勉,但終歸是個粗鄙武夫,不懂規矩禮數,跟他談論詩詞更是煞風景……轉身再看看汪克凡,雖是一身戎裝打扮,卻知進退,明分寸,到底還是讀書人出身,看著順眼多了。
何騰蛟心情大好,對汪克凡笑著說道:「國家正在用人之際,你雖然入了軍旅,文章學問卻不可荒廢,以後不在軍中的時候,在我麵前還是自稱學生吧。」
「謹遵撫台教誨!」汪克凡心中一喜,有了何騰蛟這個表態,他就和普通的軍將有了區別,和文官打交道時方便了很多……
何騰蛟走了之後,酒宴繼續進行,汪晟、譚嘯和周國棟幾個受到了巡撫大人的誇獎,都沉浸在興奮中,酒到杯乾興致勃勃,汪克凡卻淡淡的,若有所思。
對於普通人來說,位高權重的何騰蛟就是朝廷的代表,身上籠罩著神秘的光環,是必須仰視的存在,但在汪克凡眼中,何騰蛟隻是個繞不過去的歷史名人。
南明朝廷建立後不久,何騰蛟就會升任湖廣總督,此後執掌湖廣軍政多年,一直堅持在抗清前線,直到兵敗後以身殉國。
今天二人初次見麵,何騰蛟雖然官威十足,對汪克凡卻隱隱有籠絡之意,對於一個七品武官來說,能得到何騰蛟這種封疆大吏的青睞,毫無疑問是一份難得的機遇。
但是汪克凡不想和他走得太近。
除了堵胤錫之外,何騰蛟是汪克凡見到的第二個歷史名人,在史書中的評價卻差了很多。此公誌大才疏,貪功攬權,心月匈狹窄,目光短淺……,雖然在民族氣節上令人稱道,但主政湖廣期間幾乎一無建樹,在重大關口還總起負麵作用,對南明的滅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平日束手談心性,事急一死報君王。」
以何騰蛟的能力心月匈,隻當一個縣令的話,會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縣令,當個知府就嫌有些勉強,由他擔任總攬數省軍政大權的湖廣總督,無疑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
這場慶功宴過後第二天,汪克凡接到了千總的任命,節製本部及汪晟、譚嘯和周國棟四哨人馬,前往崇陽縣征討水匪「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