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君子死知己,提劍赴燕京(九)(1 / 2)
鄒應龍見夏慕不冷不熱,心中也知道這是一趟渾水,隻得又求了一次:「還請伯爺早些上折才好!」
「那你為何不給皇上上折?」夏慕瞧了一眼鄒應龍,端起熱茶抿了一嘴。℡∵※\/↙
「皇上在盛怒之中,哪肯聽愚職羅唕?」
「那你找我作甚?」夏慕一聽心中也來了氣,暗罵這王八羔子,誰都知道皇帝老子正在氣頭,你們這幫小的不敢上去捅馬蜂窩,難道我這個大的就敢?
「愚職請求大人出麵勸說皇上,收回廷杖的旨意。」鄒應龍隻得硬著頭皮再三請求。
夏慕按捺心中脾氣,搖搖頭,搪塞道:「你方才已說過,皇上正在盛怒之中,更何況上書我也有份,此情之下,我又哪能勸說皇上。」
鄒應龍知道夏慕死裡逃生,這會子是萬萬不肯施以援手,但目下情勢,惟有他的話才可使皇上回心轉意,為了救人,他隻得苦苦哀求:
「伯爺,皇上的盛怒,是因上書彈劾之事引起,此事因伯爺而爆發,解鈴還需係鈴人,若想楊繼盛得救,惟有伯爺出麵。我聽說嚴世番已經暗中走動,要弄死楊繼盛,這會子滿朝文宰全都囊括,也隻有伯爺了,伯爺又是聖上女婿,聖上又如此疼愛安寧公主,以伯爺跟公主的夫妻情分,請公主出麵,這事還有餘地!」
夏慕心中自知這裡麵的貓膩,楊繼盛觸怒龍顏並不是因為他彈劾嚴嵩,而是他勸誡皇帝信道,當今皇帝崇道已經入魔了,這等於是扌莫老虎的屁股,現在若是自己幫著上書求情,搞不好也跟著扌莫了老虎屁股,這打挨了一次就可以,在挨第二次,怕是就算有安寧這情分在,命也保不住了。
想著立即回道:「贖罪?我萬萬不能出麵!」
「為何?」
「這是皇上禦極以來第四次親自禦政動用威權,前三次,包括在下叔祖夏言那次,哪一次不比現在的威勢大,涉及人數廣,但死的死,貶的貶,現在若是頂著聖上這股怒火求情,保不得楊繼盛死得更快……我跟椒山的交情,不比跟你的差,要不然我也不能冒死上書。」
鄒應龍瞧著夏慕冷峻的神情,頓覺灰心,但拯救同科的責任感讓他不敢放棄,隻得再一次勸道:
「伯爺,有一句話愚職不能不說,但說出來,恐會引起伯爺的震怒。」
「你說吧。」夏慕大口灌了杯茶,借以平息心頭的煩躁。鄒應龍也呷了一口茶,緩緩言道:
「伯爺,受廷杖的雖然是伯爺跟楊繼盛兩人,但為之痛心的,將是天下所有的讀書人!請伯爺三思!」
夏慕聽罷一愣,旋即問道:「難道士林那幫讀書人,現會子也要鬧騰起來?」
「眼下過了冬,開春之際,就是京考之日,屆時全國數萬讀書人齊聚四九城,愚職還聽說伯爺也要參加這次的京考,若是伯爺能在這個時候上書,為楊繼盛請命,那伯爺在士林的名聲,將無人能及!到時候伯爺登高一呼,士子從者雲集,這股力量不可小覷,望伯爺三思啊!……可若是相反……」鄒應龍瞧了一眼夏慕,意思已經很明了,不再繼續說下去。
「嗬嗬!」夏慕聽罷一笑,眼中露出一絲殺意,「你這是在威脅我啊?倘若我上書求情,必當贏得好名聲,若我不上書,是不是要被讀書人罵死?」
鄒應龍臉色騰地紅了,訕訕一笑,言道:「利弊權衡,伯爺想想,應龍為今之際,求不得別人,就連老師也無能為力,畢竟嚴黨勢大,我等徐黨之人,已經絕望,唯有伯爺一人了!」
「你先回去,人我是一定會救,但不是這個救法,你讓他們都給我安安分分的,不要惹出亂子來!」
鄒應龍聞言眼中盡是失望,卻也急忙道謝,又見天色更晚,便告辭離去,但是心中卻是有了計較。
隻見他夜裡歸了家,自己寫了一份折子,要第二天遞進宮中去,說不得也要為楊繼盛出一份力。
因為那天杖刑,他也是極早趕到端門外守候的,眼見這搶救的場麵,感到五內俱焚。他是前年秋闈大典中剛剛得中的新科進士,穿上補服才不到一年時間,分配到刑部觀政,做了一個小小禦史,不知道這其中道道,以為夏慕不上折子是要見死不救,又哪裡知道夏慕心中的計較。
等到鄒應龍走後,夏慕心中一直不安,叫來了羅克敵,調出了鄒應龍的官抵,隻見他考中進士前,在老家江西省吉水縣就很有文名,他的老師胡直是嘉靖年間進士,師承王陽明心學,亦是海內聞名的碩儒。
隻是這鄒應龍後來秉承老師衣缽,倡和衷濟世無為治國之說,因此對嚴嵩施行的吏治與財政大為不滿。後來又拜了徐階為師,但因是新科進士,人微言輕,沒有多少人理會他,就連同在刑部的同科,也隻是把他當成一個湊熱鬧的熱血青年,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
「這個家夥,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讓他碰碰壁也好!」夏慕合上了官抵,朝著羅克敵一笑,「明天通知守門的錦衣衛,這鄒應龍要是進去上折子,隻須問是什麼折子,不需看,隻管讓他進去。」
羅克敵一笑:「哥是要給他一個教訓!」
「吃一塹長一智,鄒應龍還太年輕!」
話說當晚,鄒應龍心中想著夏慕的話,越發憤懣,幾乎沒有認真思慮,就連夜趕寫出一份抗疏,準備在第二天廷杖之後,再次呈給皇上。
第二天一早,鄒應龍穿戴整齊,抬腳向端門走去,守門的兵士把他攔住不準通行,他晃了晃手中的折子,說道:「刑部有急折,差我送呈皇上。」
錦衣衛士兵早就得到了夏慕指令,這會子,聽聞再也不敢阻攔,遂放過了他。
此時的皇極門廣場,已是空空盪盪,一些兵士正在打掃清洗地上的血跡,那兩塊氈旁,積血攤攤,碎肉離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