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春雨終於落人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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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童王朝京城,進賢道。

那條小巷口,有幾個年輕人剛從酒鋪出來,勾肩搭背,都有些腳步飄飄忽。

四人出了巷子,已是月明星稀時,偏僻小巷的街道上幾乎已經沒什麼人影。

潘夏寶攙扶著嚴子正,其實兩人都已經喝到差不多模樣,誰扶誰也說不準。

舒仁帥與另一人走在一起,兩人比身旁兩人稍好點,醉意沒那麼濃,兩人並肩走著,舒仁帥率先開口,「歪哥,這場牽動極大的風波?」

被稱為歪哥的年輕人一身樸子領長褂,此時正雙手插在寬大袖袍內,聽到身旁詢問,臉色有些為難。

舒仁帥也不是個官場雛子,立馬補了一句,「這事既然都能傳到機造司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沒什麼好藏著掖著了吧。」

青年身材健壯,僅比嚴子遜色少許,是邢部那位邵姓尚書大人的獨子,倒是沒上過戰場,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便憑自己本事在戶部任了職。

當時京中還有不少人對此頗為不解,老爹是刑部尚書,兒子卻進了戶部,奇了怪哉。

不過兩年後這種聲音就慢慢消失了,直到這時,朝中那些公卿這才緩過味來,合著人家爺倆是商量好的,刑部戶部一手抓?

就連監司大人某次登門都跟那位坐鎮刑部多年的邵老尚書打趣一句,「老子拍板,兒子抄家,你父子倆銜接得挺好啊。」

老尚書言語謙虛,「哪裡哪裡,人各有誌,延用那小子心野,不願來跟著我這老頭子吃閒飯,聽閒話,一氣之下就自己跑戶部去了,我跟戶部那老小子要過幾次人了,是戶部也不放人,兒子也不願回來,我這心裡酸楚吶。」

宮洵當時看著老尚書,笑著罵了一句,「行了行了邵老兒,你能不能先把臉上的笑給憋回去再跟我說這話?」

現如今不過二十五便身居戶部郎中的邵延用,六部那邊更是有傳言此人用不了多少年便能坐上侍郎那把交椅。

這其中自然是有刑部老爹的功勞,不過這位邵郎中的本事,倒也確實能夠勝任那個高位,此人自進入戶部以來就一直跟隨前任侍郎,負責全國賦稅和邊軍俸餉,真正的官職不大,權柄不小。

就拿賦稅一事來說,熙童王朝內六郡賦稅這麼多年來的那些虧空,正是這個才上任不久的年輕人給一郡一郡追繳回來的,年輕人雷厲風行,手段更是不弱,那些郡官老爺有幾個肯乖乖將虧空給填上的?

不過等這位年輕戶部郎中親自挨個登了次門後,那幾位郡守大人就先坐不住了,一個個帶頭,再壓著手底下的官員們,連夜將所有賬簿給對了一遍,不過數日就將那些虧空賦稅給繳到了戶部。

年輕郎中登門僅是帶了幾本郡守大人這些年來做空的假賬本,放到郡守大人眼前,皮笑肉不笑,「今兒我要是不能把那些虧空帶回去,明兒郡守大人府上怕是得有點虧空了,我抄家的本事,山高皇帝遠的,郡守大人要是沒聽過,我身邊帶了幾個京中官員,請他們過來給郡守大人好好補補課?」

結果就是一場收繳賦稅,雷聲大,雨點更大!那些郡官們無論是中飽私囊,還是接了爛攤子平白受了無妄之災的,全部自掏月要包將那些虧空給填上了。

那些郡官老爺對此不是沒人嘴上怨懟,心存怨恨,隻不過人家身居要職,又有個不俗出身,誰敢真的跟他撕破臉皮?

此次的國舅爺溫崇突然被皇帝陛下親自下旨查抄,戶部那邊負責接手清點溫府家產的便是這位才入官場沒幾年的年輕郎中。

由此可見戶部那邊也是打定主意要大力培養此人的。

邵延用略作猶豫,終於還是小聲道:「怪就怪在這,按理來說牽涉到皇親國戚的案子,怎麼都該先由大理寺先行接管,待到查明之後才會將案子移交中書省上報陛下,陛下點頭之後才會下旨讓戶部與刑部共同接手查抄,可這次看大理寺卿和中書省的反應來看,很明顯是直接繞過了大理寺和中書省的。」

舒仁帥停下腳步,壓低聲音道:「那就是監司大人親自出馬了,否則出現這種情況中書省和你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邵延用不置可否,其實朝中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除了那位監司大人其他人沒這麼大膽量,更不可能有這麼大的權柄。

他接過話,「不過更奇怪的還是尚書省的反應,尚書令居然是直接下令,言語之間絲毫不避諱,大概意思就是讓我們快刀斬亂麻,不用有什麼顧忌,越早結束越好。」

「換做其他人,這個時候出麵其實是非常不合適的,誰都怕啊,怕跟那位沾上關係,到時候洗都洗不乾淨,按照以前我們查辦的經驗來看,這次也是很不正常的,按理來說國舅爺這種大人物出了事,下麵應該跟著死一大片才對,可偏偏一個人都沒牽涉到,連溫府內的家眷和國舅爺那幾個嫡係重孫都隻是被陛下下令帶著家眷離開京城,這明顯是不對的。」

舒仁帥其實不知道這麼多內幕,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陛下那邊徇私?」

邵延用搖了搖頭,「應該不會這麼簡單,這麼明顯的偏袒陛下敢開這個頭,那些本來就沒被牽涉進去的官員會像現在這樣一聲不吭?」

舒仁帥搖了搖頭,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這種事不是他這個機造司小小機造郎能管的,也就是最近京中風刮得實在太大,幾乎人人自危,這才在自己兄弟這邊探個嘴。

沒再多聊,兩人就這一會功夫已經走出去好一段路,現在回過頭身後哪還有嚴子正和潘夏寶這哥倆的身影,兩人相視一笑,同時轉過身,原路返回,去找被兩人遠遠拋在身後的兄弟倆。

邵郎中其實是不怎麼出門跟這哥幾個廝混的,一來是公務繁忙脫不開身,二來嘛,前些年沒到戶部任職的時候,就因為跟嚴子正他們這哥幾個廝混,整天花天酒地不務正事,被老爹給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這次也是因為嚴子正要遠赴邊關,潘夏寶要隨著粘竿處那幾個老泥鰍出京,到處去物色修道種子,哥倆一時半會肯定是沒法回京了,這頓酒算是送行酒,再聚頭就不知還有無機會,何年何月了。

都說少女長大後就如被風吹散的飄絮,四處飄零,其實反觀少年也是差不多的光景,都得自顧前程,各奔東西。

多年不見的好友,就像一壇壇沒來得及開封的老酒,放的時間越長反而酒香越醇正。

再聚首後感情寡淡與否,就得看各自勸酒的力度了。

其中倒是沒有酒力多寡之分,喝得不好就下次再喝便是。

喝得好了,細柳樓就能多一筆銀錢入賬,花魁和老鴇都得在三樓多留幾個位子。

兩人折返回去,終於在一顆道邊桐樹下發現正蹲著嗷嗷叫的難兄難弟,用哥幾個的黑話來說,這就是學了龍叫了,是得被嘲笑個幾年的。

折騰半天才將兩人給送回府上,臨分別前,舒仁帥眯著眼,盯著京城內那些繁華街道,輕聲道:「可惜了,濤弟這麼久不回京,總待在東邊戰場,馬糞就那麼好聞?」

年少得誌的邵郎中其實極少會皺起眉頭,此時的他正雙手插袖,看著遠處,聲音弱不可聞,「誰知道呢。」

戒備森嚴的皇宮內,老皇帝姬晨獨自坐在禦書房中,手上盯著那份戶部才呈遞上來的奏折,怔怔發神。

老皇帝其實生來就不曾知道什麼叫親情,從小衣食無憂,前途無憂,從皇子到太子的路走得順風順水,所以即便是當年坐上那張龍椅,親自下旨處死了試圖與自己爭奪皇位的親弟弟也沒半分心軟手軟,這麼多年吊著最後一口氣硬撐著,也不過是想等這一戰打完,有機會的話他也想親眼看看自己治下沒戰可打的國泰民安的景象。

老皇帝縮了縮身子,苦笑一聲,破天荒有些羨慕那些不知山下寒暑的神仙老爺。

隨後老人抬起頭,也不管身邊有沒有人,但好像就是篤定有人能聽到,「監正大人,過來喝一杯?」

祁天宮上的老人淺淺一笑,「來了陛下。」

這天清晨,許近歡剛出家門,就遇上了那個奇怪鄰居,老人繃著臉,努力了半天終於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臉,向著少年招招手,「小子,過來。」

許近歡其實是有些怕這位老人的,老人脾氣古怪,平日獨來獨往,從沒在他臉上見到半點笑臉。

許近歡怯生生靠近老人,不過走到跟前後還是耐著性子喊了聲爺爺。

老人極力笑了笑,點點頭,轉頭看向巷尾的那叢綠竹,問道:「喜歡嗎?」

許近歡不知道老人怎麼會突然這樣問,他是記得的,小時候巷子裡那個姐姐曾經貪玩去掰過一小節竹條,就被怒氣沖沖的老人給抓了個正著,耳朵都被揪得紅腫,那天小姑娘是被老人一路提著耳朵給送回家的。

聽娘親說這叢綠竹自他們出生起就在此地了,老人照顧了一輩子,從不舍得有人去動分毫,所以今天老人突然反常開口,許近歡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老人也不急,耐心等著。

許近歡猶豫了大半天,終於點點頭,「喜歡。」

老人得到答案,好像有些開心,指了指小小的竹林,「以後我不在了,就拜托你幫忙照看一下了。」

少年聞言一愣,呆滯片刻,這才連忙擺手,「江爺爺,我照顧不了的。」

老人習慣性掏出旱煙杆,握住煙杆放在手上磕了磕,「沒事,以後你說了算,要砍還是怎樣,都由你拿主意,隻是記得不要貪圖一時的便宜賣人了就行,多少錢都不行。」

許近歡一時有些心急,他哪敢砍啊,小時候巷子裡那個姐姐的事,他至今都還記得。

小姑娘就掰了一小截竹條,細細的一根,被老人送回家後當天夜裡便不行了,一直發著燒,胡言亂語。

小姑娘家跑遍了鎮子,找遍了鎮上的大夫情況都沒能好轉,後來還是街頭那邊的張奶奶讓小姑娘他爹拿上火把,帶上了小姑娘的兩個叔叔,連夜跑了一趟並道峰,好說歹說才將那位住在道觀裡的老道長給請下了山。

老道長來了後,一言不發,讓急得滿頭大汗的漢子抱上小姑娘,前往竹林前攙扶著磕了幾個重重的響頭,又喝了老道長給的一副藥,回家躺了幾天這才好轉一些。

之後小鎮裡就有傳言,竹節巷這片竹林是小鎮山神居住地,小丫頭是因為貪玩,得罪了山神犯了沖,這才被山神老爺給教訓了。

這次事情之後,老人曾經找過那家人,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居然將那戶人家給勸走了,甚至都不是搬個家那麼簡單,而是直接離開了鎮子,再也沒有回來過。

其實有件事,鎮上的人都不知道,許近歡算是唯一的知情之人,那就是小姑娘被抱來磕頭的時候,整條竹節巷的人大多都來看了,倒是沒敢湊太近,遠遠的看了個熱鬧。

隻有許近歡一個人偷偷扌莫到了脾氣古怪的老人家院牆根,他分明聽到小姑娘磕頭的時候,老人在屋裡說著一種聽不懂的古怪言語,最後好像沒談攏,還摔了個碗,當時縮在牆後的少年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此時哪敢接這片竹林,死命搖頭。

老人抽著旱煙,時不時砸吧砸吧嘴,「你那位蕭先生應該跟你說過,有山上修道人這麼一說,甚至可能已經教過你一些東西了。」

少年不知道老人怎麼會知曉這種內幕,這件事他跟誰都沒提過,先生教的那份口訣,他當然有練過,不過都是背著人偷偷在練,連他娘都不曾知曉。

見少年不說話,老人磕了磕煙鬥,「你不用怕,我沒什麼惡意,也不會戳穿你的秘密。」

少年盯著老人,看了半天不似作偽,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江爺爺你也是山上人?」

老人聞言明顯有片刻失神,過了會才回過神來,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半一半,算是也不是。」

少年麵露疑惑,不過還是沒敢多追問,因為老人說這句話的時候,那種神態,少年看得出來,老人好像很傷心?

老人滅了旱煙,收起煙鬥重新別回月要間,「我知道你不久就要跟你先生出去,要到外邊去看看,你隻要答應這一件事,我答應你,你臨走前我會送你件東西,不值什麼錢,但對你應該會有些用,算是作為你幫我照看竹林的報酬,誰也不欠誰的,怎樣?」

老人怕少年太過為難,又補充了一句,「你可以不急著答應,或者你可以先去問過你那位先生,再來答復我。」

許近歡終於點頭,「江爺爺,我倒是不要您的東西,不過我還是想要再仔細想想,您放心,答應或是不答應我都會來給你答復一聲的。」

老人輕輕點頭,轉身回了院子。

一路飛奔趕到學塾,蕭先生已經開始上課了。

許近歡沖到大門口,蕭先生回過頭,看向站在門外的少年,笑了笑,「先進來。」

得到先生允許,少年快步跑向自己座位,掏出先生親自用黃皮紙包好的書,放到桌麵上,認真聽著先生授課。

一堂課沒多久便結束,先生讓小家夥們自己自己看書,他出門一趟。

坐在許近歡前邊的於欣回過頭,「許竹竿,一會下了學有沒有時間?」

許近歡抬起頭,問道:「應該是沒事的,怎麼了?」

於欣腦瓜子四處轉了轉,看了看沒人注意到自己這邊,這才壓低嗓音道:「近客峰那邊有不少山跳蝴蝶,我想去抓幾隻,你一起嗎?」

許近歡想了想,點頭,「好,那一會我回家拿兩個青簍,一人一個。」

於欣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有些睥睨道:「原來你有現成的青簍啊?」

許近歡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一下子就紅了下來,趕緊說道:「那是我自己留著用的,你的我會很快就給你編的。」

於欣點點頭,「那行,一會下了學你去拿青簍,我回家到鋪子裡偷偷帶點吃的,省得一會餓。」

竹節巷,老人的巷子裡,蕭中策不知何時出現在院子裡,來勢洶洶,質問道:「怎麼?這麼快就要不講規矩了?」

老人抽著旱煙,麵無表情,「不講規矩?不是你先不講規矩的?」

蕭中策雙手負後,「我講不講規矩,輪不到你一個囚徒來品頭論足,倒是你們,我現在還是比較有耐心的,若是再有下次,我就掀了你們的棋盤。」

說完蕭中策不等老人說話,身形消失不見,已經離開小院。

老人嘴裡吐著煙霧,整張臉埋在煙霧裡,顯得雲遮霧繞的。

蕭中策返回學塾,站在屋外對著許近歡招招手。

少年會意,合上手裡的書,起身離開屋子。

來到先生身邊,少年有模有樣,低頭作揖,「先生。」

蕭中策點點頭,將少年拉至一旁,開門見山,「竹林的事,我知道了。」

許近歡錯愕,「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蕭中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耳朵,「隻要不是刻意為之,你跟他說的話我都能聽到,當然,我們現在說的話他也能聽到。」

少年眼中熠熠生輝,「這麼厲害?」

蕭中策笑著點頭,「以後你出去了就會知道,山上人的神異之處,其實遠不止這些。」

「當然,那片竹林你要接管與否都可以,你想答應先生自然不會反對,你不想要,他也不能強壓我的學生收下。」

許近歡小心問道:「我如果要的話,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以前難說,但現在既然我來了,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還有,他答應要給你的東西,你盡管拿著便是,天底下沒有白乾活的道理,他是過來人,給地主家打工得給工錢,這道理他自然懂的。」

少年高興點頭,「知道了先生。」

蕭中策笑著問道:「就這麼相信先生?」

少年一臉自得,「那自然,先生學問那麼大,懂的自然就多,對我又那麼好,我怎麼會不相信先生。」

先生笑得合不攏嘴,讓學生先回了屋子。

少年離開後,蕭中策若無其事的轉過身,背對少年,神色復雜。

萬年前的一場自問自道,任憑天上仙人術法落人間,罪魁禍首,正是眼前這位溫文爾雅的讀書人。

而一場地仙如魚龍登門,自地而天,去天看地,罪魁禍首,又是竹節巷那個老人。

曾經的遠古大地,曾有天人放豪言,「此身天地一虛舟,何處人間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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