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戲法（1 / 2）
張鯨真的不願意出京，尤其是在在這個節骨眼上。張居正死了，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雖然還是跋扈依舊，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大勢已去。馮保一倒台，內宮要空出多少位置！更不用說還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見小主子了。一想到這些張鯨就心裡一陣發熱。但是羅公發話，讓他出京跟曾大人辦事，他又不敢不聽。如今的他，在宮裡不怕馮保，甚至不怕小皇帝，卻對這個接觸得越多越覺得神秘莫測的羅公畏之如虎。
曾大人與江大人自有知府大人安排住處，曾朝符一到衡州府就蹤影不見，張鯨隻得包下一間小客棧，他跟曾朝符的徒弟牛天放一人一間，跟著他出京的錦衣衛林百戶和他的屬下老譚共住剩下的一間。
午飯不久，牛天放就強拉著張鯨出去玩：「真是服了你了，一天到晚呆在屋子裡，再這樣下去我都要發黴了！」
張鯨一看到這個憊懶的家夥就頭疼，又不願在下屬麵前跟他拉拉扯扯，隻好朝林百戶使了個眼色，身不由己地被拉走了。
「來來來，試試這個桂花糕……」
「糖炒板栗不錯，要不要來一點？」牛天放腳步不停、嘴巴更不停-不是忙著吃東西，就是忙著向張鯨介紹各種吃食：「這個菱粉糕你可得嘗嘗，在北方可吃不到……」
張鯨腳步不停，心裡還想著剛才林百戶帶來的信息：朝中有人要對張府下手，要是這邊的事辦得快的話，他還可以在回京的途中順路去荊州府抄前大學士的家。傳說中張大人富可敵國，把他的家抄了獻給小皇帝，再稍微手裡漏一點，這輩子都花不完吧……
正想得高興，身後一群人擁了過來，把他擠得打了個趔趄，正待發作，卻發現前後左右目之所及起碼四五十人，商販、小吏、力夫，各色人等，提著錢紙香燭往同一個方向湧去。張鯨不由大為好奇：「天放兄，今天既不是初一十五，又不是什麼節氣，這麼多人是去哪裡燒香？」
牛天放最愛看熱鬧，他懷裡揣著一大包糖炒板栗，嘴裡塞著菱粉糕，含混不清地說：「燒香？是不是哪裡趕廟會？去看看！」不由分說，拉著張鯨就走。他相貌憨厚，對懷裡的吃食也毫不吝惜，很快就跟幾個半大小子混到一起了。
原來，這些人既不拜佛也不趕廟會，這一段時間，本地盛傳土地爺將會降臨人間，體察善惡，賞罰忠奸，這些人都是去敬拜土地爺的。張鯨聽罷又好氣又好笑：鬧了半天，卻是跟著一群愚民趕了這麼久的路！當即就要轉身返回，卻被牛天放一把拉住，壓低了聲音道：「不忙走，有戲法可以看！」張鯨這次出京以來，手下的錦衣衛對他恭謹有加，沿途的地方官更是畢恭畢敬唯恐慢待了他，就連曾氏兄弟也看在羅公的份上對他客客氣氣，唯獨拿這個牛天放毫無辦法。想起錦衣衛的職責就有「訪謀逆妖言大奸惡等」，而且已經走了這麼遠，即使返回去也做不了什麼事了，今天隻能聽之任之了。暗暗打定主意，以後一定離他遠一點。
又走了半個時辰，早就已經出了城，一行人終於到了土地廟。與其說是土地廟，不如說是個周圍砌了牆的亭子：高不過一丈，就建在二株高大樟樹旁邊，小廟建築低矮，神像粗陋，想是附近無知村民湊錢修的。其時天色漸暗，遠道而來的人們焚香禱告一番相繼離去，留下來的隻有一些閒漢和半大少年。
張鯨躊躇一番，頗感無聊，忽然聽到一陣喧嘩，不由得隨著眾人擁向土地廟，隻見廟前不知何時已經搭起了一個半人高的台子，二個漢子，一個俗家打扮，與台下的閒漢並無二致；另外一個卻頭戴芙蓉冠，身穿法袍，足踏雲頭履，白麵長須。彼時金烏將落，最後一抹陽光照在道士身上，被衣冠上的金線反射，光芒耀眼，不可逼視，煊煊然頗有神仙之姿。
隻見那道士作了個揖，道：「可能還有新來的不認識，貧道再自我介紹一下。貧道靜舒……」
台下有閒漢就鼓起了噪：「老子大老遠跑過來是看你變戲法的，有什麼好介紹的，真要介紹的話……」旁邊一個閒漢接過話頭：「仙姬巷最近新來了幾個姑娘，倒可以幫道爺介紹一下！」另外一個卻嘀嘀咕咕：「晦氣，晦氣，叫什麼名字不好叫盡輸，老子今天賭場都不敢去了！」
靜舒也不著惱，雙手虛按，，眾人都覺得他的話語好似在耳邊響起，瞬間就把其他聲音蓋住：「貧道雲遊天下，不為名，不為利，隻為心中的「道！」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貧道走了那麼多地方，貴地是風水最好的，靈氣最足的！」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即使愛嫖好賭的閒漢聽他說起家鄉好，也都心裡受用，不再鼓噪。
「貧道見到這裡靈氣那麼足，掐指一算，感應到炎帝將要在此地出世重生，體察善惡，衛道驅魔，匡扶正義！」
「各位可能會問，炎帝已經死了幾千年了，怎麼可能重生？」
「各位請看，」靜舒手一揚，不知從哪裡拿出二根木棍向台下展示：「土壤乃萬物之母，後土何在？」台下有人趕緊遞上二隻裝有土壤的陶盆。靜舒隨手將木棍插入送來的陶盆中。這時太陽早已落山，連周圍的人都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台上卻還是隻有之前的二隻火把，台上的道士騰挪跳躍，台下卻是鴉雀無聲。其時暮鴉聒啼，火光跳動，不知何時全場突然有了一種詭秘的氣氛。朦朧中隱約見到靜舒做了個手印，然後大喝一聲：「疾！」
伴隨著他的聲音，起先是一道火光，將整個台上照得亮如白晝；火光一遇到插在陶盆中的木棍，立即迸發出更強烈的藍光，在藍光的中央，憑空就出現了一朵鮮紅的花苞，然後在火光中慢慢舒展，最後完全綻放。片刻之後，靜舒再一聲大喝，長袖一拂，盛開的花朵瞬間顏色變淺，最終變成了一圈落在地上的灰。站在前排的人們一個個滿臉通紅，眼神迷離，就好似喝醉了酒。
靜舒拔出木棍，將它分給台下的人查驗。
「枯木尚且可以開花，大德大能的炎帝為何不能重生？……」張鯨正聽得入神，牛天放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拽了他的手就走：「這有什麼好看的，早知道就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