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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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近了,靈堂裡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來人身上。

那人冒著小雨從江寧祖宅風塵仆仆而來,他正是威遠侯的庶長子季玉書,季四郎。

府裡的人極少見過他,因為此人打小就被養在江寧,從不曾進過京,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走進靈堂,高瘦的年輕人朝威遠侯行了一禮,喊了一聲父親。

威遠侯略微頷首,他一襲做工考究的鴉青交領袍衫,頭戴玉冠,月要係玉帶,四十多的年紀,通身都是成熟穩重的威儀,叫人不敢直視。

「四郎去給你弟弟上柱香。」

婢女上前送香。

季玉書雙手接過,行至牌位前為亡者敬香。

行完上香禮,婆子替他介紹跪坐在側下方的明容。

季玉書以兄長的名義慰問,垂首睇蒲團上的嬌弱女郎,用悲憫的語氣道:「請弟妹節哀。」

他的嗓音乾澀沙啞,像許久都不曾說過話一樣。

明容作為遺孀,需行答謝禮。

她的視線偷偷往上瞥,卻不想季玉書也在打量她。

二人的視線猝不及防撞了個正著。

那人的身量瘦削且高挑,素白衣袍上沾了不少泥星,帶著滿身風雨回歸。

他的五官遠沒有其他堂兄弟那般英俊,也沒有威遠侯器宇軒昂,甚至算得上寡淡,隻是組合起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韻,因為他有一雙漂亮得過分的狐狸眼。

蒼白的麵龐,艷麗得反常的唇色,帶著幾分腐朽沉鬱的病態之氣,好似從黑暗裡爬出來的幽靈,第一次見到陽光,貪婪地降臨人世。

此刻那雙魅人的狐狸眼正用窺探的眼神打量她,冷幽幽的,極具攻擊性。

明容壓下心中的抵觸怪異,不動聲色回避他的視線,規規矩矩行禮。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總覺得這人來者不善。

周氏在隔壁屋,季玉書作為庶長子,也應去見禮。

威遠侯親自把他領了過去。

待父子二人出去後,靈堂裡的氣氛又回到了方才的死寂。

人們各懷心思,不知在揣摩著什麼。

偏廳裡的周氏紅著眼眶,太陽穴陣陣脹痛,已經有好些日不曾合過眼了。

威遠侯領著長子走進偏廳,周氏瞥了一眼,麵色微沉。

威遠侯道:「去給你阿娘見禮。」

季玉書依言走到周氏跟前,行跪拜禮喚了一聲阿娘。

周氏勉為其難應了一聲,說道:「四郎從江寧風塵仆仆進京,沿途奔勞,且先去歇會兒罷。」

季玉書應聲是,起身由家奴引到知春園安置。

數日前府裡飛鴿傳書到江寧祖宅,命他進京奔喪,這些日星夜兼程,不曾停息分毫,冒著風雨進京。

隨家仆行至知春園,途中有仆人見到他們,皆垂首行禮。

待他們走過後,膽子大些的家奴偷偷窺探那道高瘦背影,心情微妙。

除了府裡的老人外,隻怕極少有人知道威遠侯還有一位庶長子,如今嫡子身故了,侯府裡總需要一位繼承人。

到了知春園,季玉書還未用晚膳,庖廚送來素食,跟此前明容用過的膳食是一樣的四道菜餚。

他似不習慣有人在一旁伺候,溫和地開口遣退旁人。

屋裡的婢女退了出去。

季玉書到銅盆前淨手。

那雙手骨節修長,指甲修剪得整齊,在銅盆裡洗淨後,取帕子擦乾水漬,而後不緊不慢地坐到桌前。

環視周邊無人,他冷不防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布袋,從中抽出一支銀針,在杯裡洗燙後,對桌上的菜餚進行試毒測試。

確認沒有問題才進行食用。

試毒的動作行雲如流水,一氣嗬成。

他顯然餓了,進食的速度卻極其克製,細嚼慢咽地把桌上的所有菜餚吃了大半,隻剩下少許殘留。

稍後婢女進來收拾,季玉書吩咐說要沐浴梳洗。

家奴在浴房備下熱水和乾淨的換洗衣物,下人請他過去沐浴更衣。

季玉書不習慣近身服侍,遣退仆人。

待女婢退下後,他才關門走到屏風後,先試了試水溫,而後褪下衣物。

裡衣下的體態骨骼勻稱,雙腿筆直,遺傳了生母薑氏的冷白皮。

左肩上有大片燙傷疤痕,手臂上有刀割和燒灼的印記,背上有十多道鞭子留下來的淺淡紅痕,右腿膝蓋處略微錯位,跟左腿不大一樣,是小時候被折斷沒得到及時治療所致。

這副年輕的軀體骨架完美,皮肉卻處處都是瑕疵,因為總有大大小小的傷痕提醒著他並不安穩的過往。

溫熱的水沒過月匈膛,季玉書忽地沉入水中,發絲遮蓋麵龐,他閉氣了許久才重新冒出頭來。

濕漉漉的長發緊貼在蒼白的臉龐上,過分艷麗的唇色在霧靄氤氳的襯托下顯得幽冷,狐狸眼死氣沉沉地打量周邊,整個人沒有一點活人的生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飄散的思緒一點點聚攏,想起在靈堂上見到的人們,季玉書的眼珠動了動。

周氏讓他歇著,他怎麼可能真的歇著,哪怕再疲憊,都會去靈堂守夜,以示兄長對弟弟的不舍之情。

畢竟,威遠侯就隻有他這麼一位子嗣了。

甭管嫡庶,隻有他季玉書一人。

暮鼓聲響起時靈堂那邊的所有燈都被點亮,形同白晝。

季玉植是威遠侯唯一的嫡子,且又是上奏朝廷請封下來的繼承人,在府裡的身份可想而知。

現在天色還早,靈堂裡聚了不少人。

季玉書也過來守夜。

婆子送上支踵供他正坐。

所謂正坐,也就是跪坐。

雙膝跪於蒲團上,支踵則放置在大腿與臀下做支撐,如此跪坐時腳跟處於架空狀態,無需受力。

季玉書背脊挺直,雙手放置於膝上,目不斜視,一派端方雅重。

之前府裡的人們對明容有窺探欲,現在紛紛轉移到季玉書身上了。

一來因為他一直都在江寧老宅,跟隱形人一樣不受重視;二來則是周氏隻有一位嫡子,現在季玉植病故,侯府裡的繼承人極有可能會落到季玉書頭上。

明容初來乍到,自然不知其中的奧妙,隻隱隱覺得府裡的人們對季四郎的到來態度奇特。

青玉苑那邊的周氏聽到季玉書去守夜了,從鼻孔裡哼出不屑,譏諷道:「這番做派,倒是有心了。」

虞婆子替她按揉太陽穴,說道:「四郎既然進京了,往後娘子可得好生應付,若是在郎君跟前落得不是,便是得不償失。」

周氏閉目不語。

想到那雙狐狸眼,心中更是惱恨,府裡的一切都是七郎的,憑什麼讓那賤種撿了便宜?

她愈發覺得不甘。

這般為著七郎籌謀算計,結果到頭來卻為他人做了嫁衣,倘若當初再狠點心,何至於有今日的難堪?

周氏隻覺得頭風犯得更厲害了。

不一會兒婢女端來湯藥供她服用,她心情煩躁,一手掀翻那碗湯藥,不痛快道:「這破藥有什麼用,能把我的七郎起死回生嗎?!」

婢女恐慌地跪了下去,額頭貼著地,大氣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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