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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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墓地在陰山。

送葬隊伍出城後,又行了半個多時辰才抵達。

此處墓地群葬著季家的宗族祖輩,季玉植是晚輩,所建的墓穴在最低處。

這會兒朝陽已經布遍陰山的每一個角落,墓地群接受陽光的洗禮,周邊的鳥雀受到炮竹驚動紛飛四散。

女眷們腳力差,一路送葬步行過來著實不易。

張氏找來支踵給明容跪坐歇腳,她實在沒有精力去關注季玉植的下葬情形,隻覺後背出了不少細汗,再加之接連幾日熬夜睡不踏實,眼下泛青,通身都是疲憊。

插不上手的女眷退到墓穴周邊觀望,鑼鼓聲響,下葬的道場儀式開啟,整整持續了一刻多鍾。

待到下葬時辰到了,便是靈柩送入墓穴的時候。

在場的親眷們紛紛圍攏上前,嗚咽著泣不成聲,就連威遠侯都不由得紅了眼眶。

長女季三娘扶著他的胳膊,滿目心碎。

人們望著棺槨送入主墓室,明容不太懂墓穴的講究,偷偷地問了一嘴,為什麼側墓室是空著的。

張氏憋了憋,心情復雜回道:「那是給娘子你留的。」

明容:「……」

她是季玉植的正妻,日後過身,便會與季玉植合葬到一處。

可是她才十六歲啊,死亡離她很遠,卻又很近。

遠到她若運氣好在府裡苟活到七老八十,那就還有數十年光景;近到她若運氣不好也跟季玉植那般英年早逝,倒是湊成了一對鬼夫妻。

不知怎麼的,明明是大白天,明容卻無端生出了幾分寒意。她不願再看下去,默默地往後退了幾步。

張氏察覺到她的不適,忙把她攙扶到另一邊歇著。

靈柩送入墓室後,周邊的人群陸續散開,一口小棺在這時被抬了過來。

起初明容還以為裡頭裝的是陪葬物品,哪曉得棺中的女郎從昏迷中清醒,發現自己身處黑暗,驚恐掙紮以身撞棺。

人們離得遠,並不知棺中的情形。

那女郎手腳被捆綁,嘴被堵住,隻能絕望在漆黑的棺木裡掙紮。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送入主墓的陪葬墓室。

隨著封墓儀式開啟,墓穴被一點點填封。

身處棺中的女郎聽著外頭的鑼鼓和炮竹聲,恐懼如同螻蟻般啃噬她的靈魂,滿頭大汗難掩絕望到骨子裡的害怕。

沒有人來拯救她。

就算有人聽到動靜心生疑惑,也僅僅隻是遲疑了那麼一瞬,便選擇忽視。

封墓儀式接近尾聲,親眷們陸續回府。

係著白綢的馬車在不遠處等候,張氏攙扶明容同季三娘她們共乘一輛回城。

季玉書等人則在這裡耽擱了許久,直到把所有事情都辦妥之後,一行人才騎馬回去了。

墓地漸漸變得安靜下來,方才受驚飛走的鳥雀又重新回到這處棲息地,它們嘰嘰喳喳,不知說著什麼。

與外頭的生機勃勃相比,新墳裡則是死氣沉沉。

棺中的女郎不知何時已經氣絕身亡,她的身體扭曲,臉上的表情因窒息而猙獰。

無人知道這處新墳裡添了一條孤魂。

那女郎也不過十七八歲,如花般的年紀,卻葬送在這場吃人的禮教裡,葬送在高門大宅的森嚴等級裡。

她因季玉植而葬送。

而下一位,則輪到明容了。

回到府邸,下午總算能睡個安穩覺。

明容先去青玉苑跟周氏問安,而後才回來梳洗躺到羅漢榻上小憩。

外頭的陽光從窗欞映射進屋,一道道光影灑落在角落裡的蘭花盆栽上,在牆壁上刻下了精巧的窗欞碎影。

窗外是一株海棠樹,它被修剪打理成人們喜愛的樣子。

這個時候正是它開花的時節,粉艷艷的,縱使清風拂過,仍無半點芬芳。

少許花瓣落到地上,徒留春情薄命。

時光一點點流逝,原本落到蘭花上的光影在不知不覺間移動。沒有了陽光的滋養,它偷偷躲藏在陰影裡,看著窗欞漸漸沾上了夕陽餘暉。

天邊紅霞爛漫,屋裡仍舊沒有動靜。

荷月偷偷走到門口,打起門簾往裡頭看了一眼,羅漢榻上的女郎還在酣睡。

荷月心疼她這些日徹夜未眠,倒也沒有喊醒。

待到華燈初上,屋簷下的燈籠被陸續點亮,明容才迷迷糊糊地醒了。她困倦地看向窗外,恍然間忘了今夕是何夕。

獨自在黑暗裡發了陣兒呆,她才喚了一聲。

聽到屋裡的呼喊,外頭的荷月忙撐燈進屋來,說道:「娘子可算醒了,這一覺睡得沉。」

明容坐起身揉眼,問道:「都什麼時辰了?」

荷月答道:「戌時了。」

明容把碎發撩到耳後,神情懨懨的,還沒睡飽。

荷月輕聲問:「娘子要用膳嗎?」

明容點頭,「傳罷。」

荷月到外頭吩咐傳膳。

張氏進屋來伺候明容穿衣,說道:「娘子這一覺睡得沉,熬了這些日,一時半會兒不容易緩過來。」

明容沒有答話,似想起了什麼,提醒說:「明兒早些喊醒我,得去青玉苑晨昏定省。」

張氏應是。

庖廚送來飲食,接連用了幾天的素,可算有一道葷食了,是清燉的雞湯。

如果嫌庖廚每日做的膳食不合胃口,也可以開小灶,需得額外使錢銀。

那道雞湯倒是合明容的胃口,用了一碗,餘下的給張氏她們。她晚上吃得少,一碗雞湯,半碗粳米飯和各色菜餚便打發了。

荷月來撤膳食時,明容漱完口,拿帕子拭唇角的茶漬道:「吃了好些日的素,嘴裡沒味兒,你跟張媽媽想吃什麼隻管叫院裡的庖廚做,開個小灶。」

荷月應道:「奴婢問過馮管事,開小灶得掏自個兒的月要包。」

明容:「無妨,這點錢銀我舍得。」

雖說明家比不得侯府闊綽,但也有豐厚的家底。

以前明容養在明老夫人膝下,吃穿用度處處都緊著最好的給,如今來到這裡,自然不會虧待自己。

飯後閒著無聊,明容在羅漢榻上看了會兒縣誌打發時間。

暮鼓聲不知何時響起,她瞥了一眼窗外,思緒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聽雨堂裡氣氛沉悶。

威遠侯端坐在桌案前,盯著季玉書打量了許久。

這是他的庶長子,卻與他生得一點都不像。

那張臉繼承了薑氏的寡淡,五官遠沒有季家人英俊,偏偏他生了一雙漂亮的狐狸眼,瞳孔是魅人的淺棕色,平添出幾分說不出的神韻,反倒容易讓人記住。

也不知過了多久,威遠侯才道:「日後尋得恰當的時機,便把你姨娘的骸骨遷進季家的墓地裡,四郎入了季家的譜牒,她也應有一席之地。」

聽到這話,季玉書神色平靜道:「恐阿娘不允。」

威遠侯微微蹙眉,沉聲道:「這個家,還輪不到她做主。」

季玉書垂首不語。

威遠侯提醒他道:「府裡比不得祖宅,四郎行事需三思而行,莫要叫人看了笑話,明白嗎?」

季玉書恭敬道:「兒謹聽父親教誨。」

威遠侯疲憊揮手,示意他退下。

季玉書行禮告退。

待他離去後,威遠侯喚來譚管事,同他說道:「四郎初進京城,著實寒磣了些,你給知春園送十兩紋銀過去,再挑兩匹布,給他裁兩身體麵些的衣裳。」

譚管事試探問:「郎君是走官中的賬嗎?」

威遠侯知道周氏肯定不允,便道:「走我的私賬。」

譚管事點頭,當即拿著他的信物去私庫提紋銀和布匹送到知春園。

季玉書打小就不受待見,一直被扔在祖宅不聞不問,吃穿用度自然比不得京中的開銷。

譚管事送來十兩紋銀和兩匹布,態度恭維,「四爺初來乍到,處處需得打點,這是侯爺吩咐老奴送過來的,勞四爺在賬簿上簽個字,老奴好回去交差。」

季玉書瞥了一眼紋銀,謹慎問道:「府裡像我這輩兒的月錢是多少?」

譚管事回答道:「各房的月錢是二十兩,成家的有十兩,其餘幼小皆是從父輩的月錢裡開支。」

季玉書默了默,推辭道:「我沒成家,父親額外補貼,恐不合規矩。」

譚管事擺手,「四爺隻管接著,這是郎君從私賬裡走的錢銀,夫人那邊不會插手乾涉。」又道,「以前七爺在的時候,月錢也有二十兩,你接著也無妨。」

聽他這般說,季玉書才受下了。

在賬簿上簽完字後,他隨手撿起一粒碎銀使給譚管事,說道:「勞譚管事大晚上跑了這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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