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2)
這話簡單明了,甄青鸞聽得清楚。
今日主簿非要殺牛,斷了竹荷家的指望,必定也不是因為一場牛疫,秉公執法。
但她無暇去管什麼私人恩怨、什麼栽贓陷害。
隻記得大黃牛一雙眼睛盈滿淚水,伏地聽由這些殘忍的人類,決定殺它。
甄青鸞隻說:
「多謝張醫好意。但是耕牛有病,我就給耕牛治病。如果人有病,整日勾心鬥角,機關算盡,該人醫去管,我無暇顧及。」
「這頭耕牛,我明日非治不可。」
言辭篤定,明知前方陷阱深坑,也要為了一頭畜生往裡跳。
張醫神色掙紮,他也是念在甄青鸞救他們郎中一命,聽了同袍的抱怨消息,才開口勸告的。
想不到,甄青鸞眼裡的耕牛,竟比自己性命更重。
張醫思躇片刻,轉身去翻了醫書。
終於在典籍引經據典,給甄青鸞找出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方子。
他說道:
「《病理通經》所載:白蠟可治毒瘡久潰不斂之症。此症皮膚潰爛,黃水橫流,與你所說相差無幾。以白蠟服之,能生肌止血,以白蠟外塗,則能定痛補虛。這豈不是消毒化膿,最佳良方?」
白蠟?
甄青鸞腦海一算,也行。
融化了趁熱敷在牛蹄子上,何嘗不是一種新型防水消炎的蠟蹄鐵呢。
甄青鸞趁夜買了滿滿當當的藥材。
第二天一早,就跟竹荷架著租來的驢車,帶著治療的物件家什,前往牛棚。
田埂牛棚旁已經站滿了圍觀的村民。
連城裡的郎中都來了,遠遠扶著胡須,與張醫圍作一圈,去看牛棚裡的耕牛。
聲勢如此浩大,皆是為了給梁家一事助陣。
「麻煩大家挪挪地方!」
竹荷一聲吆喝,禮貌客氣,「我們得要架爐火,燒柴煮水了。」
這一聲,引得圍觀的村民更是熱情。
「哎,我幫你,我幫你。」
「當初我也是拿了十兩賞錢,這牛患了病,定然是要幫的。」
村民們眼裡有活,直接拿起驢車上的木柴,要幫她們劈細了。
又上來三四個身強體壯的,幫竹荷壘石頭。
還有村婦兩三位,幫忙提水、摘菜、分布料。
他們壓低了聲響,都在論說主簿的不應當。
「我看這牛,根本不像是犯了疫病的模樣。」
「都是牛醫在胡說呢,好好的耕牛,非要處死不可。」
甄青鸞來梁家村不久,眾人卻看在十兩賞錢份上,為她發出最為樸質的擔憂惋惜——
這牛要是治不好,她這麼好的人,定然要被官府抓去了!
他們必須得幫幫忙!
眾人憂慮幫忙,手腳勤快。
不多一會兒,甄青鸞預計要架設許久的爐灶,就燒起了熊熊灶火,蒸騰氣熱煙。
將整個牛棚烘烤得暖和。
甄青鸞剛拆開一包花椒,遠遠聽到半空一聲「嘎嘎」長鳴。
那隻紅羽鮮艷的鸚鵡阿灩,於空中掠過,撲扇出一陣響動,盤旋片刻,落回了主人肩膀。
今日沛然來得很早,他身旁沒有跟著黑衣護衛,仍是帶著阿灩孤身赴約。
他沒想到牛棚旁已經是一地煮飯蒸藥的家什,困惑問道:
「這是要做什麼?」
「花椒熏蒸,消毒殺菌。」
甄青鸞往沸水倒入一包藥鋪買來的花椒,頓時燒出陣陣濃烈椒香。
接著,取出她在鐵匠鋪買來的挑刺剔骨小刀,又往另一鍋沸水裡放。
「沸水煮刀,也是消毒殺菌。」
四方爐灶,三鍋一爐,僅僅是消毒殺菌一項,就占了兩鍋。
還有一爐,按郎中們的驅邪辟疫方子,扔進了黃芪、川穹、當歸,煎製藥氣,準備給大黃牛洗爛蹄。
唯獨剩下一口沒燃火的鍋,鍋中盛放著團團白蠟,離甄青鸞又近又順手,也不知要做什麼用。
不出片刻,沸水燒出的椒氣蒸騰,熏得牛棚隻剩濃鬱花椒味。
甄青鸞終於拿起一捆粗繩,走近耕牛。
「先給你做個保定,免得你掙紮受傷。」
「哞——」
臥趴在棚裡的耕牛,竟應聲而答。
隻見手繞粗繩,環過牛背,再下牛腹,纏住牛蹄。
不過幾個熟練的挽結,又往牛棚橫欄一擰,稍稍用力,就將壯碩的耕牛反跪著綁了起來!
沛然頓覺不可思議。
「你這是什麼手法,怎麼、怎麼……」
他盯著粗繩捆綁的牛蹄,一時難以表達心中驚詫。
「……怎麼一下子就將牛捆束好了!」
要知道,以耕牛的重量體態,兩三個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捆得如此像樣。
甄青鸞看起來柔柔弱弱一女子,隻是將粗繩橫過牛棚欄杆,就能輕而易舉綁好一頭耕牛。
「保定。」
甄青鸞讀書時候,就對這套很熟悉。
她操作的兩後肢脛部保定、單繩提舉,都是導師連連誇贊好手藝。
甄青鸞順手一牽繩,活結收緊,利落的將牛蹄彎曲。
隻見耕牛雙腿後折,露出了漆黑染泥、碎石紮透蹄麵。
她稍坐於地麵,抬手就能操作創口。
甄青鸞見沛然神色驚訝好奇,這才耐心解釋道:
「保定,就是治療耕牛時候的保險,既能防止它傷人,又能保證它安全。」
說完,甄青鸞倒出藥爐裡的驅邪辟疫方,又摻入冷水,調和好了水溫,開始沖洗潰爛的牛蹄。
昨日傍晚洗過一次,今日天光大亮,溫熱藥水一沖,更顯得病灶深邃,還有腐爛泥水亂鑽的爛蟲。
「我先削掉創口,再給你仔細洗一遍。」
甄青鸞說話,並不向人,隻說給耕牛聽。
「放心,不會傷著你。」
說著,她以長筷夾出滾燙剔骨刀,用厚布包裹刀柄。
將要下手之時,一聲阻止,由遠及近。
「慢著!」
主簿帶著衙役趕來,更是拖著押解的梁有春。
見這裡人山人海,趕緊叫停。
「你們要做什麼?許老爺和葛大人還沒來,怎麼就敢動手?」
他這一聲嗬斥,沒叫住甄青鸞,反倒是叫出了昨日沛然的黑衣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