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嫁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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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民尊重讀書人,梁秀才又是鍾子孟女婿,是以清河村村民對他很是熱情。老弱婦孺看到母子二人都笑嗬嗬問好。

趙氏內心得到極大滿足,趾高氣揚地邁入鍾家。

鍾子孟一出門就聽到村裡孩子嚷嚷著梁秀才來了。鍾子孟掉頭給家人使個眼色——回家等著。

梁家母子進院對上六雙眼睛腳步一頓,高昂的頭低下來,趙氏親親熱熱地喊:「親家母,曬暖呢?」

沈伊人恨自己太懂禮數,本能起來進屋搬坐凳。

喜兒麵色不善:「來乾嘛?又想挨打啊。」

趙氏不理她,接過沈伊人遞來的坐凳給兒子。梁秀才習慣性接過去坐下。靠牆曬暖的沈二郎直皺眉,外甥女婿怎麼過的縣試。

縣試又不考禮儀。

趙氏沒等坐下就問:「小薇,那天你一走我就數落他了,他以後再也不敢了。你也在家住兩天了,今兒個能跟我們回去吧?」

小有為想說話,二郎捂住他的嘴巴。

小孩被父親交代陪舅舅,舅舅不能走動,所以一直挨著沈二郎坐。小孩氣得掰開他的手移到喜兒身邊。二郎伸手抓他,小孩不敢使勁掙紮,擔心拽倒舅舅。二郎低聲訓他:「多聽多看,有用得著你的時候。」

小孩消停了。喜兒開口:「不回去。」

趙氏盯著小薇。鍾小薇不好直說「和離」,她一臉為難地說:「舅母叫我回我就回。」

梁秀才不可思議:「你聽一個傻子的?」

小薇變臉,怒上心頭。

清河村有村學,但多是上一兩年,認識地契房契,會算賬寫姓名就不讀了。哪怕他們有滿腹甜言蜜語也不知如何表達出來。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小薇嫁到梁家,還不是梁秀才手拿把掐的事兒。

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能令小薇麵紅耳赤,再來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能讓她情根深種。所以在梁秀才進門那一刻,小薇潛意識裡還存有幻想。否則她不至於羞於開口。

小薇不會罵人,喉嚨發緊:「是,我聽她的!」

梁秀才頓時感到她不可理喻。

喜兒瞪他:「手放下。指誰呢?有人生沒人教的壞種。我是傻子也是你舅母。」

梁秀才氣得冷哼一聲轉過頭。

喜兒轉向趙氏:「小薇不會跟你回去。」

梁秀猛地轉過頭:「此話何意?」

喜兒故作不知:「相公,他啥意思?」

二郎:「就是這個意思。」

喜兒了然地點頭:「和離!」

沈二郎挑眉,喜兒聽懂了?她果然大智若愚。

梁家母子二人仿佛聽到天大笑話,村姑跟秀才公和離,長安皇帝又換人了不成。

趙氏過於震驚,反而無法頤指氣使大吼大叫,難以置信地輕聲問:「你說什麼?」

「耳聾還是老糊塗啊?和離!」

梁秀才惱羞成怒:「做夢!」

即使和離也該由他提出,而非鍾家。

喜兒:「相公,咋辦?」

沈二郎:「去縣衙申請和離。」

梁秀才大為震驚:「她一個女子申請和離?」

喜兒皺眉:「你是從棺材裡頭蹦出來的嗎?」

「你侮辱我?」梁秀才氣憤不已。

二郎:「滿身屍臭,比千年大墓裡頭的古董古板。」

喜兒又驚又喜:「我就是這個意思。二郎,你好了解我啊。」

沈二郎自己也沒想到,不知怎麼就懂了:「我是你相公。」

喜兒臉色微變,淡淡的尷尬飄過。「昨晚還說不是我相公。」嘀咕一句轉向梁秀才,「去縣衙申請還是你自己寫和離書?」

趙氏沒想到兒媳婦沒接回去反而要和離,一時間腦袋裡灌滿了漿糊。

梁秀才大抵早已認為小薇蒲柳之姿配不上他,不如他母親慌亂:「外人問起來是我要和離,而非她。」

小薇以為相公會像婆母一樣無法接受,可是他卻隻在乎顏麵。小薇很是難過,眼中蓄滿淚水。

喜兒:「我明兒進城把你家燒了。」

「你——你敢?!」梁秀才氣急,但不敢再出言不遜。

鍾子孟:「你——」

二郎打斷姐夫:「二心不同,難歸一意,放過彼此,互不打擾。」

梁秀才張了張口想反駁,對上喜兒等著放火的神色又把反對的話語咽回去。趙氏此刻確定兒媳打定主意和離。強扭的瓜不甜,她也沒有想過抹點蜜糖:「依你。可是小薇,世上沒有後悔藥。」

鍾子孟:「鍾家養得起,不勞您費心。」

趙氏氣結,當初就該聽兒子的,不該跟一副窮人乍富嘴臉的鄉野小民結親。兒子還沒到長安先被和離,這叫什麼事。傳出去簡直貽笑大方。

「彩禮——」

沈伊人不禁反問:「有彩禮?」

彩禮僅是嫁妝一半,鍾家還隻留一半。

趙氏聽出沈伊人言外之意,臊得臉色通紅。

小薇:「嫁妝我也不要了。」

喜兒罵她:「傻啊。你爹娘的錢是大風刮來的?一個碎布頭都不能便宜她。姐夫去推板車,我們去縣裡拉嫁妝。」

依鍾子孟的意思不要也罷,省得閨女睹物思人傷心難過。可是喜兒此言甚是,二郎的錢不是低進高賣賺取的,一文一錢都沾滿沈二郎的血與汗。

梁秀才此時頗有書生的清高:「給她!」

喜兒起身:「姐夫,走。」

趙氏訥訥道:「這這——這就離?」

喜兒脫口而出:「不離等著過清明?」

清明是給先人上墳掃墓的時節。趙氏認為喜兒咒她,心裡頭那點不舍瞬間消失:「我就看你能找個什麼樣的。」這話是對小薇說的。

沈伊人回:「我好好的女兒嫁進你家,你不知道珍惜,我就看你能找個啥樣的。」這話是對梁秀才說的。

梁秀才嘴角泛起譏笑。明年州試一過拿到州縣給的車馬費,後年春他可一日看盡長安花。

沈二郎見狀身體後仰舒展開來,難得臉色鮮活,比往日多了幾分嘲弄。

喜兒看看二郎又看看秀才,沈二郎氣定神閒,秀才自信滿滿。她更信前者。喜兒不清楚李淵建唐幾年,但她知道一點,太子李建成有魏征,秦王李世民有十八學士,無論魏征還是「房謀杜斷」,哪個也看不上梁秀才這等眼高於頂的狂人。

梁秀才十有八/九怎麼去的怎麼回來。一沒人脈,二沒家世,情商極低,甚至稱不上鳳凰男,僥幸過了也是被發配邊疆的命。

老話說:民不與官鬥。

但是也就句話叫:縣官不如現管。

既如此,怕甚!

喜兒接過板車就喊:「姐姐,走啦。」

「等等。」沈二郎突然想起一件事,外甥女成親前姐夫給他的信中提到小薇的家具是他和姐姐攢了多年的木頭找村裡老木匠打的,「喜兒,來一下。」

論智商,喜兒覺著她遠不如便宜相公,這位可是屍山血海裡扌莫爬滾打出來、令京師世家子弟嫉妒恨的構陷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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