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躍入荒野四:塔中(1 / 2)
江年走出樓梯,向著上方走去。
外邊依舊是灰白色的牆與灰白色的樓梯,不夾雜一點其他的顏色,除了他此時身上的黑色軍裝。
他開著終端,光屏上的冷光淡淡地灑在他俊秀的臉上,打在他的無框眼鏡上反射出一層淡淡的光。
「已將人帶到。」他在光屏上輸入著。
沒過多久那終端震了一下,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好」字。
江年盯著那個字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又輸入道:「長官你真的不準備同他說嗎?」
屏幕那頭的人久久沒有回應,像是沒有看到一般。
江年垂下了眸,關上了終端,繼續朝上走著。
傅冗的心思他是越來越看不懂了,不,更準確地說,是從一開始他就沒看懂過。
他隱隱能感覺到傅冗對祁原的心意,畢竟沒有哪個上司會為了下屬造一個符合他審美的餐廳,也沒有哪個針鋒相對的死對頭會因為對方要去冒險而極力阻止,甚至是要求讓自己去,更沒有哪個人會為了自己不喜歡的人犧牲了而感到愧疚,將自己鎖在高塔的禁閉室裡數年為一日。
即使是像他這樣遲鈍的人都能看出來,別人卻又怎麼看不出來,他想。
若是有人看不出來,就說明那個人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或者不在乎這個人。他這麼覺得。
江年抱緊了懷中的文件,踏進了那個猶如禁閉室般的樓層。
「報告長官,我來遞交文件。」江年點開房間的屏幕,向房內的人說明來意。
房門很快地打開了來,同方才他送祁原進來時一樣,不過現在卻少了一個人,顯得有些冷清。
傅冗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前,桌邊擺著厚厚的一遝文件。
濃密的黑發遮住了他那雙藍得深的眼睛,讓他整個人看著更加沉默與孤寂。
「放這吧。」清冷的聲音傳入江年的耳裡。
長官到底是怎麼想的?江年想。
就在五年前他們聽到A-12師在離克塔利亞不遠處的弗卡蒂蘭森林全軍覆沒時,他力排眾議率軍攻入總統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顛覆了當前執政黨的政權並扶植一個全新的政黨上台,給當初所有在帝都的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直到現在人們提起那天時,仍會感到恐懼與不可理喻。
而作為副官的江年又何嘗不知傅冗當時的狀態,終日的沉默與頹廢絲毫不像一位不久前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領導人氣勢在極短時間內完成政權更替、令人聞之色變的傅軍長。
那樣的場麵讓江年看得心驚,他從未見過那平日裡冷靜沉穩的男人露出這樣不理智的一麵。
那感覺就仿佛他的世界坍塌了。
他拒絕一切人覲見的請求,拒絕與外界交流,包括他最信賴的副官。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位天才就此廢了的時候,那男人卻自己走了出來,帶著C-19師以雷厲風行的手段處理完殘局,向新皇象征性地遞交了去克塔利亞駐守的申請後,帶著整個師離開了大眾的視野。
江年再次見到傅冗已然是幾個月之後,那人本就棱角分明,淩厲無比的臉更加瘦削了些,眼神也更加深邃,整個人變得更加沉默。
這樣的傅冗讓他陌生。
在克塔利亞駐守的四年裡,他們建成了一座小型城市,供過路的商人及當地的居民停留居住。
而傅見則將自己一言不發地困在中心塔,除了消滅蟲族便再沒從塔中出來過。
他則為了感謝傅見當年的知遇提拔之恩,也陪著他在塔中生活,幫忙管理城內及軍隊的事務。
克塔利亞的生活艱苦,但這無疑是C-19軍隊最好的歸,他們沒有駐留帝都,那樣會讓他們貧圖安穩,喪失鬥誌,他們C-19的所有人都由衷感謝他。
三年前,這裡來了一群科研人員,緊接著新皇的命令也隨之而至,他們占據了這裡的一半區域,要求他們活捉沙蟲以供他們研究。
蟲族雖然可惡,但卻不是所有蟲族都會傷人,也有蟲族會溫順地與人類相處,畢竟他們也隻想尋求一方淨土安穩生活。
這樣殘忍的要求令他們所有人不滿,他們果斷拒絕了他們的要求,與他們對立。
而傅冗卻一反常態地答應了下來,招攬新人抓沙蟲,他們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尤其是江年,他以為這人是因為祁原而發瘋地恨上所有蟲族,便與他的上司,他的長官吵了一架,但他也因此知道了一個更驚駭的陰謀。
沙蟲準備鑽空沙漠,取走星球所有的水源然後將星球裡的所有人給困死在這裡。
他這才知道,這人即使是在那種情況下也能冷靜地做出正確的判斷,不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是為了數億生靈。
他堅持的是人類利益,而他自己一個人的情感在整個人類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這樣的傅冗才是他熟識與崇拜的傅冗。
但在他們對沙蟲的計劃緊急籌備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他們的眼裡,那是一個本該在五年前的大戰中犧牲的故友,他們星球的英雄。
他本以為男人會高興地發瘋,但沒想到他卻如此平靜地讓他將人帶到塔中。
他在帶祁原去餐廳前一直都是這麼以為的。
直至他在送人下樓的過程中收到了男人發來的簡訊。
這人也並不是他所看到的那麼冷靜嗎?
「長官你……」」江年內心復雜地看著麵前這個男人,想開口問些什麼。
「江年。」傅冗打斷了他的話,抬起那雙眼直直地看向他裡麵仿佛像是萃了寒冰一般,冰冷地毫無感情。
自知自己逾越,江年抿上了唇不再言語,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那男人仍舊一動不動地端坐著,靜靜地批閱文件。
待人完全退出去後,他緩緩地從軍衣月匈口前的兜裡取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深藍色軍校校服的少年。
那少年臉上洋溢著一抹不羈的笑意,迎著盛夏的熾陽,正朝著拍照的人笑。
這樣的少年便永遠留在了照片裡,也留在了照相人的心裡。
「……」傅冗的拇指撫上照片中人的臉,深藍色的眸子正看著照片裡的人。
他腦海中甚至還能響起當初那少年爽朗的笑聲以及無畏的話語。
而他站在那少年身邊,無言地聽少年插科打諢。
往事如風般易逝,留下的隻有故人的嘆息。
遠在飯廳的祁原對此一無所知,在江年走了之後他便跑去的打飯點,在點餐機上隨手劃拉了幾道看著味道還不錯的菜,刷了卡,端了盤便找了個沒人的位置坐了下來。
周圍的人用或驚疑或情忌的眼神打量著他,時不時還與同桌的人竊竊私語,他們都看見了剛剛他被江年帶進來,正紛紛猜測著他的身份。
祁原慢條斯理地吃著,完全沒有理會周圍人的視線,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目光,比起那些帶著厭惡和鄙夷的目光,這樣的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不值得他理會。
可偏偏都這樣了,還是有人來破壞他的片刻安寧。
「高人兄?你怎麼在這兒?」一道熟悉的聲音咋咋呼呼地闖進了祁原的耳裡,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等他抬頭時,那人已經來到他的餐桌前,並「啪」的一聲拍上了他的桌子,正邊呼著大氣邊看著他。
羅伯特今早與路裡克一行人一別後,便回了軍隊裡報告任務的完成情況,休整一會兒後又獨自一個人去了中心塔將遇到「高人」的事同軍長講,想讓軍長調查這個神秘人物。
等忙活完,已是半夜,這剛想到飯廳吃點什麼,便發現那個自己剛打完報告的人正坐在那吃東西,心裡既是激動又是心虛,便一下子沖了上去。
而祁原被他這麼一弄,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無奈道:「羅伯兄,這才多久沒見啊,至於這麼激動嗎?」
「這不是沒想到高人兄你也在這嘛!」羅伯特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他對麵的椅子上,也不客氣地與人聊了起來。
周圍人似是被他剛剛的那一聲呼喊吸引了注意,剛歇下沒一會兒的聲音,又細碎地響起,仿佛又在討論著什麼。
祁原也不太在意,反正他臉皮厚,也沒什麼的。
而羅伯特神經也大條得很,隻以為別人沒有注意,或者也不在意。
「高人兄,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在這呢!」羅伯特翹著個二郎腿,坐沒坐相的樣子與其他桌矜持的文職人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你呢?你為什麼在這?」祁原反客為主,臉上帶著抹疏離的笑一雙狹長的眼睛盯著羅伯特,似在看他又似不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