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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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原來隻是積勞成疾, 並非感染疫病。

弄清楚病因後,裴昱實在想讓時間回溯,重來一遍。剛才……過於莽撞了。

但對方是小筠, 是跟他共度一生的女子, 丟臉丟到她麵前, 也沒什麼所謂吧?

越是這麼反復說服自己, 臉上越是沒什麼表情, 裴昱跟往常一樣,四平八穩地躺回病榻, 聽話地喝了藥, 目送傅筠去忙別的事。

這一回趕赴竹洲, 遇見裴昱還真是個巧合。因聽聞自己的方子把人吃出毛病,甚至還致人死亡,傅筠不得不親自弄清來龍去脈, 然而竹洲的情況比她想的要嚴重很多。

越來越多的百姓省吃儉用, 傾盡所有,隻為供奉六元神君,甚至還有人強行拆下病坊和癘所的瓦木,蓋了生祠加以奉祀, 這已經超出一般的信仰,可以說十分瘋狂了。

更不用說, 那位六元神君批下的指示並非藥物,而是一種說不上來源的符水, 還喊出了天價, 引得人傾家盪產爭相搶購。

裴昱休息兩天, 退熱了,精神也恢復不少, 聽了這些,麵色逐漸凝重,「災民受蠱惑,認為災異是天降神罰,這其中定然有人在渾水扌莫魚。」

總有人精通斂財之道,趁亂動起歪主意,可如今這疫症關乎那麼多條人命,竟也有人不顧他人死活,吸血而肥。

但大雍目前的訴災製度受限,一來一回耗費時間不說,還不一定生效。

是傅筠在喚他。

「裴昱。」

「真麻煩。」傅筠小聲嘟囔了句,攬住他脖頸將人拉近了些,輕快地親了一下,柔軟的唇貼在他愣怔的臉頰上。

手心扣在她腦後,舌也抵開牙關。久別重逢一點默契也沒有,氣息交錯混雜,但唇齒磕在一處的那個瞬間,熟悉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間,竄上頭頂,裴昱呼吸一頓,四肢百骸都像得到點化,攤開了拆解了融化在溫熱的水裡。

而疫病的症狀在這幾天也悄然發生變化,咳血的人越來越多。一旦見血,愈發心慌,時時都有人催傅筠改進藥方。

「愣著乾嘛,過來吃飯。」傅筠舉碗就唇,來不及等他,先喝了口湯。

而他,險些毀了一個救死扶傷的醫者。

裴昱沒有回話,而是貼近她,繼續那個口勿。

可真當新藥方問世,卻無人敢第一個嘗試。

裴昱望著傅筠逐漸柔和的眸子。他想,真的很喜歡這雙眼睛。

她帶來的醫女和學徒頗懂眼色,把位置留了出來,裴昱自然而然在她身邊落座,一抬手就能觸碰到對方的距離,他甚至能聽見她吞咽食物的聲音,很輕很輕,卻攪亂他的心。

這話直白。

而裴昱很喜歡這樣的直白。

起初裴昱覺得這樣對比之下實在可笑,但放眼望去,百姓患疾,食不果腹,傲慢與自我瞬間卸去,也明白了傅筠把精力耗費在這些素不相識的人身上,究竟為了什麼。

傅筠不自在地動了動手指,掌下是他瘦削的肩胛骨,腦內莫名浮現嶙峋一詞,像要紮透衣袍。

隻那六元神君麾下信徒例外,喝了符水像是有了金剛不壞之身,走街串巷無所畏懼。

裴昱正看著她把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略微愣神。

傅筠被他過分熾熱的眼神燙到,抵著他肩推遠了些。

下一瞬,皺著眉頭收回手,端起碗筷,未置一詞就離去了。

「你瘦了很多。」傅筠吃飯很快,因為等她解決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改天空了,我給你好好把個脈,調理一下。」

瑟瑟風聲揉雜著呼號,帳篷被拉扯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傅筠鬢邊碎發也被吹起,眼下有淡淡青影,想來這幾日累著了,但望向他的那雙烏眸依舊燦亮。

傅筠抿了抿唇,直言道:「看我做什麼,你最好給我活久一點,別寧寧還沒及笄就要黑發人送白發人。」

帳篷裡燃著幾盞燈燭,微黃的暖光傾瀉在傅筠身上,她坐在明暗交替處,而他恰好在這界限之外,望向她時,如臨光明。

而當他被封為世子,奉禦令出京察訪河道,如同頂著光環一般,許多官吏主動湊上來配合,車接車送,高枕香風,在他們眼中,他不再是因違犯律法而流放的囚徒,而是十來歲名震京城的裴家麒麟兒,是顯國公世子。

當天,裴昱親筆寫了牒狀披訴災情,並押上世子令牌,命人快馬送至荊湖北路安撫使手中。

初見時明朗,如春夏之交的日光,恰到好處地照亮他晦暗潮濕的心底。後來這烏眸裡有欽慕,有歡欣,也有悲傷、疲憊、怨怒。

分開時,兩人都將視線落在了對方泛著水澤的唇上。

裴昱仍未完全從溫存中抽離,悵然地按在自己唇角。

她不知道的是,裴昱想到她曾說,她剛恢復記憶時,在途中遇到一個病患求救,當時她竟然猶豫了,因為怕遇上他一樣的中山狼。

他們之間有過太多句「對不住」。

「對不住。」

這些利益勾連、跟紅頂白,裴昱向來不屑,但這些年奔走四方,早已看透了。他是「無名之輩」時,有的是白眼、冷嘲,哪怕提出有用的想法,對方也會持懷疑態度反復斟酌而貽誤時機,除非遇到的是揚州知州那樣的人,才像千裡馬與伯樂相遇,誰也不辜負誰。

不去思慮小筠是不是在口是心非,嘴硬心軟,他也知道這些年下來自己身體不算好。但不管怎麼說,他會擅自把這些話理解成小筠對他的關心,也會把她的目光解釋為不經意間流露的愛意。

突如其來的道歉把傅筠弄得有點發懵,眨了下眼沒說話。

兩人對視著,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那位故弄玄虛的六元神君這麼明目張膽,多半身後有人,很可能會牽一發動全身,波及甚廣。

現在,千帆過盡,傅筠的眼底仍然能夠泛起柔軟的波紋,如汪洋如月光,將他掬住。

每每被她注視著,月匈腔總是沸熱。若這世間真有神明,那必然是她,不然怎麼在她麵前,他的負麵情緒那麼快就能融化殆盡?

但她剛才的神情……莫非是對交口勿不滿?-

溫邪上受,首先犯肺。有條件的百姓用布巾遮麵,實在衣衫襤褸的也能以袖掩鼻。

彼時他還不能感同身受,漸漸的才意識到這一瞬間的猶豫對於醫者來說是大忌。

她笑著說:「裴昱,你很沒安全感嗎?道那麼多次歉是一遍遍提醒我別進你這火坑不成?但我告訴你,晚了,現在是我選你,不是你選我,我要做什麼,你隻管受著就是了。」

「聽說六元神君那邊還沒人病死呢!」

「果真?那這傅大夫不行啊……」

「反正我才不當冤大頭,誰愛試誰試!」

眾人的竊竊私語把學徒氣得夠嗆,他們焚膏繼晷研究新方子,還得考慮到這裡缺少部分藥材,方子改了一遍又一遍,竟還要被人質疑!

僵持之際,有一人站出來,讓學徒熬成藥汁,他來試藥。

「這……」學徒麵露難色,隱約知道一點這位公子與自家師父的關係,小聲勸說道:「裴公子,您萬金之軀,且沒有感染疫症,還是別了吧。」

有那些個耳尖的,還沒等裴昱開口,便陰陽怪氣地拍了拍手,「看看,看看,這性命也分高低貴賤,萬金之軀喝不得,我們就喝得?你這藥裡摻了毒不成?」

眼看著被曲解,學徒心急如焚,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刮子。

裴昱拍了拍他的肩,「放鬆點,別為不重要的人耽誤時間,去熬藥吧。」

傅筠來了後,癘所按照她的意思進行了簡單改建,輕症重症分開安置。這會兒她剛搶救完一個昏死的病人,輕聲囑咐其家人護理的事項。

聽人講了輕症區的事,傅筠露出怔然神情,隔著簾子望了眼那邊,雖然什麼也看不清,但那邊漸漸低下來的爭執聲可以讓她安心,想來裴昱這次解圍起了效果。

雖然她對自己的方子有信心,但裴昱這種完全不通醫理的人竟然敢冒著風險試藥,實在讓她有點微訝。

有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又好像是乘船時手裡握著槳,坐馬車時自己執著韁繩。

可靠……

這個詞蹦進腦海的時候,傅筠愣了幾息,爾後低頭輕輕笑了聲。

入夜,天光昏惑,凜風四起。很多病患一到晚上症狀就會加重,傅筠安排了人輪換看護,自己則每晚都熬到子時才去休息。

醫師還是太少了。

即便現在各路各州都有意培養醫學生,但求醫問藥的人很多,看不起病的人更多。

傅筠心事重重地往自己帳篷走。

餘光瞥見一抹幽暗的光線。

順著直直的光路,她駐足原地想了一會兒,舉步過去。

果然是他。

「還沒睡?」傅筠打了個哈欠,「正好,手伸來,給你看看身子。」

沒病的人試藥,有可能出現藥物中毒,肝腎也會損傷。靜靜扶脈,裴昱也沒有說話,四下隻有蠟燭嗶啵爆出一個亮光,傅筠很不專業地走了神。

前幾天晚歸,好像也有這麼一盞燈照亮她的路,不多不少,沒什麼存在感,但確實在周遭黢黑的環境裡給了她一些便利。

他這是無意,還是有心的?

傅筠蛾眉微動,借著脈診的動作微微側臉。

本來隻是想悄悄瞅他一眼,誰知這麼一抬眸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咳。」傅筠心神跟著一晃,鎮定地錯開眼,故意肅聲責怪他:「誰讓你出頭逞強?隻聽過人家搶著飲酒,沒聽過還有爭著喝藥的。你真是……算了,喝藥之後可有胃腸不適?」

裴昱搖頭。

「頭暈眼花,嗜睡呢?」

又搖頭。

傅筠稍稍放下心,手指微蜷,從他腕上收回,避嫌似的抄在自己袖子裡,微挑的眉又往上一揚,「是藥三分毒,吃藥本就會加重肝腎負擔,何況你這沒病還亂吃藥。這次運氣好沒事,下次呢?」

醫師和學院先生有個共同點,那就是有一定權威性,當他們一本正經說著自己領域的內容,對方不說言聽計從,那也會往心裡去。

有時候寧寧調皮,傅筠也會拿醫師身份跟她講道理,這招很好使。

但到了裴昱這兒居然不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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