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走馬(1 / 2)
第四十九章 走馬
粗聲粗嗓, 確是姚元一無誤。
他上上下下打量蘇櫻幾遍,道:「你竟是……」
此時蘇櫻並未做任何改妝。別人或許識不出,但他不可能識不出。
若將一人放在了心上, 閉眼也能繪出模樣。
他穿著大托皇子的服製,住著大托皇子的府邸。
可種種表象之下, 他在他眼裡, 就是蘇櫻的模樣。
姚元一,或者說, 走馬士屈月, 老早就聽哥哥屈陽說過。
萬家得到了一個有關大皇子身世的秘密,是個說出來會震驚世人震動朝堂的秘密。
他今日一見,便都明白過來。
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蘇櫻會有機會認識傅昭, 和傅昭相戀。
「我倒要瞧瞧,你什麼時候才敢承認。」甩甩束發,睨過去,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傅昭認真賞賞,點頭:「很是灑脫。」仔細晾了起來。
傅昭也順勢環顧一圈兒。其實他已經很滿足了。這園子自從多了個時不時翻牆而來的蘇櫻,已經比往日多了許多生機意趣。
蘇櫻耐不住寂寞,又翻了牆來擾他。
是那張字條,騙出了從不出門的傅昭。
但瞧瞧他清潤白皙的麵容,又泄了怒氣。
屈陽和屈月二人,皆是二皇子桑渭的人。
原來她竟是大皇子桑川。
「成日寫這字帖,煩不煩啊?」蘇櫻落座於旁,扯過他肘下宣紙。
好好寫著的《心經》被拖出長長的一條墨跡。傅昭嘆口氣,擱了筆。
看他還敢不敢不承認。
她來了,他就別想練貼了。
刺士以在主家當殺手為生, 主家養著供其日常開銷,關鍵時刻, 刺士要挺身而出為主家排憂解難。
「怎麼樣?」挑挑眉,得意問向傅昭。
屈月就是這樣一個走馬士。他本來自由閒慢, 直到上一次被激活點燈。
蘇櫻扔了筆,捏住他的麵頰。有些氣哼哼。
蘇櫻抬筆,在他一派正經的鼻頭上點了點,眼珠狡黠一轉,問道:「你想不想也這般灑脫?」
春寒春漏,月照千山濃似酒。莫管營營,步步人間步步情。
拋開一切枷鎖,和她浪跡紅塵。
而後他將傅昭迷暈,放進了竹筐,再借著采藥人身份,將他一路挑到了仙澤。
「我記得就行。」蘇櫻笑眯眯。
有些走馬士一生都不得點,就這樣平凡安穩的過完了一世。但有些若中途被點了燈, 便要立刻激活為主子舍身賣命。
莫管營營,哪怕聲名狼藉身份廢裂。
走馬士略有不同。一般主子會給其安排一個身份, 讓其平日裡就如同平常人一般,自由選擇散在各處, 走馬觀花過日常生活。
誰也想不到,那個曾經挑過蘇櫻的竹筐,也挑過她的心上人,傅昭。
「你常在這府中,記不得時日也沒關係。」蘇櫻看看算不上什麼好樣子的園子,表示體諒。
「不過呢,我等得起。」蘇櫻又悠哉起來。
她就是要讓他在抄《心經》的時候心不能靜。好逼他仔細審審,他心裡到底有沒有她。
蘇櫻拿毛筆蘸了蘸墨,略一思索,在宣紙上龍飛鳳舞寫下:
銅駝世累,振起墨痕翻玉袂。行我獨來,風動江湖大浪開。
傅昭抿抿唇,手指觸了下袖中簪子。他知道今日七夕。
傅昭笑笑,隻是輕輕挪開她作亂的筆頭,沒有回答。
屈陽是刺士,被安排在了萬家。
天氣炎暖,傅昭置了桌椅於樹下,品茗作畫,寫字賞花。
他上一次接到的任務,是傳遞一張字條。
一張模仿了大皇子桑川的筆跡, 送往無人問津的質子府的字條。
蘇櫻見傅昭目光終於轉到了自己身上,滿意的扔下字帖研了研墨。
「今日七夕,你可真不識趣。」小小埋怨一聲。
他收拾著被她弄亂的桌麵。輕斂的眉心裡帶了點無奈。
若不點燈,就是常人;若點燈,便需應命而行。
「那日,質子府。
傅昭為質的這些年裡,除了定期向皇帝桑天述職,其餘時候都是幽居在這偏僻的質子府,不能隨意出入。
然後靠過來,頗為正經道:「既是節日,便當然要送禮。」眨眨眼。
她扯住傅昭衣帶,將他向前拉近,拉近後,卻又不動了。
傅昭抬眸瞧她,不解。
蘇櫻迎上他清泠泠的目光,一勾唇,出其不意的,在他唇上「吧唧」親咬了一口。
親得響響的,咬得亮亮的,糾纏了好一會兒,透徹在整個寂靜的庭園。
傅昭愣怔,抬手撫住。
蘇櫻看著他白皙的麵龐湧上紅絲,開心的舔了舔唇道:「還有一個禮物。」
傅昭連忙起身,拉開二人距離。
喉結卻不自抑地滾了滾。
蘇櫻被他逗得樂。晃晃腦袋,眯眼道:「另一個禮物嘛……」拖長了調子。
「今夜亥時,我給你傳信,看你敢不敢接。」神秘兮兮,微揚的語調裡充滿了期待。
然後帶上狐狸麵具,翻牆離開。今晚二皇子桑渭有事相邀,她不得不先離去。
傅昭垂眸,在園中靜立許久。
夜風吹過,他扌莫扌莫唇角,依舊溫熱。
拿出袖中柰花簪。
這是簪頭不小心折斷後,她拿給他要他重修的。
新雕的肆意一朵紅粉,像極了她瀟灑賴皮的模樣。
隻不過,除了重修簪頭之外,傅昭又在簪身多刻上了一行字。
府外傳來敲門聲。傅昭未應。
他心裡又開始苦苦掙紮。
風露中宵,他摩挲著簪身上的那一行刻字,猶豫片刻。
最後握緊簪子,走了過去。
敲門聲已經消失了。隻有一張字條於門縫中傳遞進來,薄薄躺在地上,任夜風吹拂。
傅昭將字條撿起,撫了撫,展開:
門衛已調走,今晚子時,府外西北角見。
灑脫不羈的熟悉字體。傅昭收了字條。
他抬頭望望彎彎的月,似她眉黛一般率直透徹。
傅昭突然鬆卻一口氣,心中一霎輕盈起來。
既已做了決定,便莫道山高,莫管水茫茫,莫教俗世營營,束縛此身長。
收好簪子,當下便邁出門去。
他怎舍得讓她從亥時等到子時?
他知道今日七夕。也知道七夕該做些什麼。
傅昭帶上簪子,邁著前所未有的篤定步伐,走到了西北角。
聽得身後動靜,他嘴角噙了笑回身。
然而來人卻不是蘇櫻。
傅昭詫異一瞬,還來不及收起嘴角微笑,便在猛擊之下,倒了過去。
而後姚元一給他灌了藥,將其塞入竹筐。
亥時,蘇櫻從宮中快馬趕回,踩著輕快的步伐一躍翻進了質子府。
府中靜悄悄的,隻有夜花在偷偷地放。
蘇櫻將寫好的紫砂信置於傅昭房門上。翹了翹唇角。
這是一封情箋,內容俏皮諧謔又熱烈大膽:
今日七夕兮,來府中遊。
七夕何夕兮,月閉花羞。
心幾煩而不絕兮,慕昭昭風流。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已知。
蘇蘇援琴挑就兮,爾莫作老牛。1
信箋的末尾還以花體寫到:
若接了這信,便是承認,你也喜歡我。
蘇櫻狡黠的先將這封信以火印漆好,若他接信看了,火印定然被毀,他便賴不了帳。」
隻可惜,信無人應,印無人醒。
第二日蘇櫻去時,隻有吹落滿院的孤零。
從此再沒有了傅昭的身影。
姚元一從懷中拿出那支柰花簪。
那是傅昭掉落在竹筐中的。
「你……是你殺了他?」蘇櫻一眼認出這個簪子。
她以長鞭卷了過來。
小小的果花被精心染上紅粉顏色,團團一朵斜倚在簪頭,靈動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