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回憶(2 / 2)
因為早在兩百多年前的嘉靖年間,他們的老祖宗侵犯上海縣時便是從這裡登陸。
空虛的後方遭遇突襲,必會使正麵戰場腹部收低,這樣基本的軍事常識,置身於戰場的第三戰區指揮官們竟然毫無防範。
我們隻是一堆傷亡數字,掙紮是徒勞的,就像此時此刻,矮牆外麵掙紮著沖向怪獸的蟻群們。
蟻群很快被鋼鐵甲獸吞噬乾淨,機槍射界之內隻留下一地殘骸,冒著黑煙的主炮炮管緩緩轉動方向。
雖然我看不到,但我心裡清楚,它已經對準了我。
或者說,我背後僅存的矮牆。
「不欠你啦,連長。」
我將煙還了回去,隨後弓起身子,握緊了點著的燃燒瓶。
還未站得起身,一發炮彈正中矮牆,我被碎片和氣浪掀翻在地,耳中隻剩下嗡嗡聲和履帶聲。
我想重新站起,但沒有矮牆的庇護後,一顆子彈從三八大槓中射出,準確命中了我的月匈膛。
又是一顆子彈。
燃燒瓶從我手中脫落,我倒在了屍體堆中。
我死了,但又沒完全死透。
我趴在地上,看著日軍小隊協同坦克沖進城中,夕陽的餘暉傾撒在屍堆上,橘紅色的光線和黃色的火光交織在一起,遮住了我的半張臉。
最後一個日本士兵在路過時,將燃燒瓶踢到了我的身上,頃刻間火光四起。
這下終於要死了。
日本人來時,中國人心安理得地跪著;日本人去時,中國人屍橫遍野地躺著。
傾巢之下,又豈會有哪個中國人能頂天立地地站著呢?
似乎是大家都抽了瘋,眼睜睜看著本不該如此的事情發生。起初都覺得與己無關,或是冷眼旁觀,或是嬉笑拱火。後來一座座大好河山拱手讓人,兄弟姐妹任人宰割時,有人醒過來了,但更多人是睡著的,或者說大家都在裝睡。可到了戰火燒焦華夏大地的每一處角落時,所有人都在破口大罵,但沒一個人是無辜的。
一直如此,便是對的嗎?
大多數人如此,便是真理嗎?
永遠都是這樣的。
百姓愚昧,政府無能,軍隊渙散。
失敗,潰逃,流亡。
明明身處陽光下,兩眼一睜卻隻能看到一片黑。
九一八事變時我跑出學堂,七七事變時我跑出家裡,淞滬會戰時我跑出前線。
在歷經無數挫敗與千裡潰逃後,這一次,我終於不用跑了。
我叫餘小毛,或許作為江南閨秀的母親特別喜歡貓的緣故,又或者貓有九條命,她希望我能如小貓一樣安穩活著,以致於連名字都要這般計較。
性子倒是隨貓,可命裡卻與貓犯沖,天生的狗命。
「貓貓」是這群大字不識一個的人對我的一貫稱呼,現在他們都死了,就躺在我的身邊,一個個像得了病的黑貓。
如果能有個去病的醫生就好了嘛。
說不定每個臨死的人都是這般想的嘞,好吧,我承認我又在想沒有意義的事情啦。
我這樣想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現在,我也要成為得病的黑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