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順容李氏(1 / 2)

加入書籤

春節將至,京中各處都在做著過年前的準備。

從十月開始,朝天門外就熱鬧非凡,天下貨物自汴河進入京城,京城百姓紛擁而至為購買著各式過年用品,如新年歷、大小門神、桃符、屠蘇酒、桃符等。一進入臘月,開封府便在宣德樓下搭建鰲山,結紮彩棚,遊人齊集與禦街兩廊之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樂聲嘈雜十餘裡。到了臘月初八,家家戶戶都要以胡桃、鬆子、柿、粟等八味乾果製成臘八粥,便是無家可歸的窮漢和乞丐,也可在寺院中領一份臘八粥好過年。同時各藥鋪醫家及惠民局都出送如虎頭丹、八神、屠蘇等藥物,統稱臘藥,盡是為著過年之用。

到了臘月二十四,京中各家請了僧道看經,備下酒糟抹灶門,供上糖豆粥及飴糖等給灶神,貼灶馬等,送灶神上天,酒糖等物,無非是灌醉了灶神,糖粘了灶神的嘴,以便「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此外還有豬頭魚肉等物供上,待得過了子時,便將舊灶神的神像燒卻,送了灶神上天。

才送了灶神,正是臘月二十五日,這一日恰好天降大雪,燕王趙元儼便依舊例開筵飲酒,府後頭堆起雪獅子壘起雪山,大會親朋,低吟淺唱。

在王府後院,中間小閣連著兩邊長廊,擺下十幾張小幾,一幾兩椅,兩人對坐而酌而飲,對麵則堆起一座雪山,再堆了些雪獅子雪人等,叫了一班雜耍藝人在雪山與雪獅子之間穿梭來去表演,或雜著幾個女伎清吟小唱,絲竹之樂。

燕王的幾個兒子,陪了諸官員飲酒說笑,燕王獨自陪了今日官位最高的侍中曹利用,在中間小閣中對飲。外頭的吟詩作樂,散在風中雪中,閣中的兩人,壓住了聲音低低地說話。

燕王倒了一杯屠蘇酒,冷笑道:「侍中,聽說此番長寧節要大辦,不但百官拜壽,大赦天下,還要天子上壽,萬國來朝,可當真尊榮已極啊!」

曹利用手執著酒盞,臉色沉鬱:「昔年太宗皇帝冊立先帝為太子,祭廟告天,曉諭中外,令後來的王繼恩謀立楚王之事不遂。先帝東封西祀,大設慶典,目的也在於威懾外邦,成就大中祥符的盛況。此番長寧節如此大肆輔張,豈非是效法契丹蕭太後的再生儀之法,要天子上壽,豈非是宣示天下,如今乃是女主當政?」

燕王放下酒杯:「這正是太後最擅長之處,我隱約聽說,當年太宗皇帝冊立先帝時祭廟告天之舉,便是出自她的謀劃。」

曹利用凝視燕王,嘆道:「此番若在中外建立了威勢,則將來其地位更難撼動了!」

燕王雙目炯炯:「因此,咱們便要在這次長寧節之前動手。」

曹利用一喜:「大王要如何動手?」

燕王凝神想了一想道:「本朝自太祖開始,便以國基為本,不可動靜太大。若是動靜太大,便失了朝臣之意,百姓之心。不但落了下乘,且開了這個口子,將來難免他人效法,就不好收拾,未免走到唐末五代的舊路子上了。」

隻這一番話,說得曹利用連連點頭,這正與他這些日子所慮的一樣,本朝自太祖以來,黃袍加身皇位傳遞兵不血刃,杯酒釋兵權談笑收政,若是有人動靜太大,隻怕當真有是求榮反辱之虞:「大王這般見識,當真是帝王月匈懷。」

燕王冷笑一聲:「依我之見,倒不如借長寧節這股東風,教崇徽殿那位自食其果。」

曹利用心中一動:「願聞王爺高見。」

燕王笑了笑:「本王想了幾步棋,與侍中商榷一下如何?」這邊挪了酒壺酒盞,細細地道:「第一步,便是在這段時間,便叫幾位禦史上書,說官家已經年滿十五,太後理應撤簾,還政官家。」

曹利用脫口道:「她豈肯撤簾?」

燕王笑道:「第一步隻是先張個聲勢,埋個伏筆。第二步,便是長寧節三天前,百官要進宮預祝,便等這一日,把永定陵那位接出來,當著官家和文武大臣們的麵,說明真相。太後之位,本為帝母之尊。當日她以此而得皇後之位,她能為太後,那麼李氏豈非更應該尊為太後?」

曹利用眼光一閃:「大王的意思是——兩後並尊?」

燕王點頭:「正是,而且要這長寧節上,也要兩位太後一齊受萬國來朝之賀!」

曹利用拍案叫道:「妙極,她這般苦心經營的長寧節,到時候豈非成為笑柄?」

燕王冷笑:「長寧節後,咱們便可奏請官家親政了——」

曹利用立刻接口道:「到時候,兩宮太後退居後宮,熙養天年——」

燕王也接口道:「你我輔佐官家,同理朝政——」

曹利用道:「她若不願——」

燕王立刻道:「隻怕到時候卻由不得她了。」

曹利用笑了,方才兩人說到熱衷處,直如短鋒相接,片隙不留,說到此時,心終於定了下來,緩緩地道:「不錯,隻要官家知道真相,必然與她反目成仇,到時候隻怕連群臣都不會站在她這一邊,她便縱有通天之能,隻怕也回天乏力了。」

劉氏若是失勢,眼見著官家年幼,李氏懦弱,這朝政是勢必非要倚仗燕王與他這兩位有功的重臣身上了。

曹利用的眼光從燕王的身上,掃視到兩邊回廊中坐著的十餘位官階高低不同、來自三省六部的官員們,看著周旋在諸官員中間燕王的四個兒子,心中暗忖,看來燕王這些年深居簡出,可是這勢力卻仍是不是容小覷啊!方才那一套周密的安排,斷非是一個人短時間能想得出來的,必是出自這一批智囊的商議吧。

窗外雪花紛飛,飄入小閣之中,兩人欣賞著前麵的雪山、雪獅子等冰砌玉琢,在陽光照耀下七彩流光。

燕王停了酒杯,走到窗邊,手拈起一片飄來的雪花,笑嘆道:「好大雪,好麗色。」

曹利用執著酒杯,也走到窗邊,也嘆道:「但不知來年春暖花開時,此景安在?」

兩人相視而笑。

新年過去,太後的長寧節很快就要到了,各國派來道賀的使臣也相繼來到汴京城,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離長寧節之前三天,清晨,一輛馬車進入了永定陵。然而,永定陵中卻早已經沒有他要接的人了,自然,這輛馬車也沒能離開永定陵。

此時,李順容正一步步踏入崇徽殿的台階。

同時,燕王趙元儼奉詔入宮,進入東華門旁邊的承天祥符門。此門原名承天門,大中祥符元年,就是在此處發現天書祥符,因此而改名。至此而入左掖門,內侍楊懷敏引了燕王到一間偏殿休息,抱歉道:「王爺請恕罪,長寧節要辦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後實在有太多的事了,本來召了王爺,可是方才太後忽然另有要務,隻得請王爺在此稍候片刻。」

燕王心中一驚,他清晨已經派人去永定陵接李順容,本擬要在午後的預祝時忽然出現,不想這邊人才出發,那邊便被太後急召入宮了,心中越發的虛弱膽寒起來。他一邊坐著飲茶,一邊向侍立在旁的楊懷敏旁敲側擊地盤問,楊懷敏似是毫無戒心,一不小心便漏出幾句話風來,這不,說著說著便漏出一段笑話來。

因為慶祝長寧節,太後不但在宮中封賜眾多,而且對朝中大臣也頗有封賞,就連尚在戴罪中的越王妃李氏,念在嗣子允讓與太後曾有數年母子情份上,也恢復了她王妃的稱號。昨日的笑話,便是發生在越王妃的身上。

太宗皇帝生了七位公主,至今隻剩下兩位,便是嫁給左衛將軍柴宗慶的鄧國大長公主和嫁給駙馬都尉郴遵勖的隨國大長公主。昨日是宗室女眷朝見太後,先是兩位大長公主進宮,太後見兩位公主垂垂老矣,頭上稀疏的白發越發映得人蒼老起來,嘆息道:「公主也老了。」便令賜一種以各式珍珠和翡翠寶石製成的頭飾,戴上頭上光彩奪目,頗能掩飾兩位公主的白發稀疏之態。

不料這邊兩位大長公主戴了新首飾出去,那邊各王府的王妃朝見,那越王妃李氏見兩位大長公主頭飾華美,見自己頭上也是白發稀疏,也腆顏求賜,不料反被太後數落一頓,說:「兩位公主是太宗皇帝之女,先帝的親妹妹。你我不過是趙家寡婦,當存了淡泊自守的心腸,絕了脂粉首飾的念頭才是。公主是皇家血脈,如何能與她們相比?」

楊懷敏連說帶比,越王妃的自找沒趣被他說得活靈活現。燕王冷笑一聲,他的這位四嫂素來不知進退,不想年紀越大,倒越發地愚蠢起來。

當年先帝在世時,因自己的兒子早亡,便收了越王妃的趙允讓為嗣子,那越王妃自以為有太後之望,對當年的劉德妃,如今的劉太後頗有不敬,結果被拿著錯處貶爵幽禁了十來年,自被赦免出禁之後,便由當年趾高氣揚變得對太後百般奉承,卻每每馬屁拍到馬腳上,因言行拙劣而更受太後斥責。

燕王閉著眼睛也能想出昨日的情景,幾十年來養尊處優的劉娥對著越王妃斥責時那樣自負驕橫的模樣來。不禁冷冷地抿了抿嘴,不知道將來太後退居宮內,是否還有機會這樣嗬斥他人。

不想今日太後不知道何事,讓燕王這一等,一直等了一個多時辰,直等得心如火焚,不知道今日太後忽然召他進來有什麼事,又不知道外頭的事情辦得如何了,好幾次欲站起來,卻又被楊懷敏笑著勸住。好不容易終於見著江德明來到,終於聽到一聲:「太後有請!」

燕王進了崇徽殿,想著方才的事情,不由地凝神看了一下太後,但見太後隻插了四五支玉質簪釵,越發映得她一頭青絲仍是烏黑濃密。劉娥這數十年來養尊處優,雖然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但是保養有術。因是喜日,她著了大紅繡金線的翟衣,越發顯得容光靚麗,望之尤如四十未到。

燕王不由得想起越王妃的模樣來,越王妃年紀本比太後略大得幾歲,幽禁十年後出來,整個人已經是雞皮鶴發,蒼老不堪。兩相對比,越發可以想象出太後斥責越王妃說「我自家也從來不用這麼多的珠翠飾物」時的理直氣壯來,那等繁多的首飾,隻怕反而遮了她一頭青絲的亮現吧。

太後神情比往日更加慈祥和藹,見了燕王行禮,忙笑道:「八弟起來罷,今天是咱們自家叔嫂們見麵話家常,不必如此拘禮。」這邊就吩咐賜座。

燕王謝恩告坐後,笑道:「怪不得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臣弟看太後今天的氣色格外地好,像是年輕了十歲似的。」

劉娥笑了一笑道:「八弟就是會哄人開心,我都是老太婆了,還能有什麼好氣色。剛才我正在想,先帝的兄弟中,隻剩了楚王和你。楚王素來不理外務,我也不敢勞煩他。官家年幼,還得宗室扶持,你是官家的親叔叔,少不得以後諸事,都要仰仗你八大王了!」

燕王心中暗暗得意,口中卻謙辭道:「太後說哪裡的話來,臣弟是最無用的人,也就是太後抬舉,臣弟少不得盡心報效愚力,就怕才能不夠,有負太後聖望。」

劉娥笑嘆道:「外人說起來天家富貴是何等羨艷,殊不知天家骨肉,多了君臣分際,似咱們這等閒坐聊天的親情也格外難得。你是先帝存世唯一的弟弟,我盼著你平平安安的,隻要不出大錯,我必也是保全了你的。」

燕王想起當年因著韓姬放火燒了宮院被貶的事,不由地臉一紅,低下頭來道:「臣弟惶恐!」

劉娥卻笑著搖搖手道:「韓姬那事兒,隻是小事罷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對了,前兒循國公承慶進來求我恩典,我卻又想起他祖父秦王來。太宗皇帝為著他交通大臣圖謀不軌,一生氣將他放了房陵州,原指望他磨磨脾氣,改好了就回來的,不承想他命騫福薄,待得太宗皇帝氣頭兒過了再叫他時,人也已經去了。先帝當年對我說起往事,說太宗皇帝後來為此,也常自鬱鬱。雖然是他自己不好,但是到底叫為君父者心裡頭難過啊!」

燕王聽劉娥提起秦王趙廷美往事,不由地心驚肉跳,忙站起來垂手侍立,不敢再說。

劉娥轉過頭去,驚訝地道:「八弟,不關你的事,你盡管坐罷!」

燕王隻覺得手心中捏出汗來,忙又謝罪坐下。

劉娥想了一想,卻又嘆道:「可見人壽無定。當然貶了丁謂時,王曾上書說請讓寇準回來。我為著他是先帝在時貶了的罪人,先帝剛過去就召他回來,未免不便。原想緩過一段時間再叫他回來,不承想他到了雷州,水土不服。長寧節前我派人去雷州召他回來,卻原來他已經去了。」說著也不免有些傷感,雷州離京城甚遠,音訊不通,她滿心再起用寇準,寇準卻已經去了,不由得有些沮喪。

燕王忙道:「這是寇準無福,太後不必在意,隻須多撫恤他的家人罷了!」

劉娥嗯了一聲,道:「我已經請下旨,著寇準官復原職。老臣們凋零,這一來我又想起丁謂,他屢屢上表謝罪,又說是在海南雙腳風濕不能走動了,隻求不讓他埋骨海島,回歸大陸沾上點泥土也好,聽著甚是可憐。」

燕王心忖道丁謂曾於太後有功,難不成太後因著老臣凋零,有憐憫之意,順口道:「既然如此,太後何不發個恩典,讓丁謂回京或者讓他致仕回家。」

劉娥想了一想,道:「這倒不忙,他這一過去也不過三四年,哪裡到這等地步了。我既然寇準去了,雷州司戶參軍空缺,就讓他從海島回來,能夠登上大陸,也就罷了!」

燕王暗暗心驚,不敢開言,忽然聽得太後笑道:「我可是老了,沒正經的話說了一大車子,倒把正經話給忘記了。」說著,向侍立在一邊的張懷德點了點頭。

張懷德走出一步,取過旁邊小內侍捧著案上的聖旨來,長聲道:「聖旨下,燕王接旨。」

燕王急忙站起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下,道:「臣趙元儼接旨。」

聽得張懷德念道:「……燕王元儼拜為太師、授武成節度使、行荊州牧,賜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

聽得這一段時,燕王隻覺得耳中嗡得一聲,狂喜、緊張、惶恐、茫然到了極點,他已經是親王,再拜太師、封使相、授州牧,爵祿位已經到了頂點,且「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這三項已非人臣所能受的了。忙磕頭道:「臣惶恐,這『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非人臣所能受,臣實是不敢!」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歷史相关阅读: 洪荒:我能復製萬千法寶 第四天災居然拯救了異界 偏執男主他又蓮又茶 狩獵在詭異世界 我在大晉超度亡靈一百年 長夜秘卷 從漫威開始做造物主 緋紅之王從飆馬野郎開始 天聖令(合集) 天聖令(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