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驚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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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易之臉色發白,冷冷道:「陸文嘉,本公知道你,你是鄭瓊府上的管家,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張昌宗瞥了武雪苼一眼,嚴厲道:「陸文嘉,是不是有人逼你在陛下麵前說這番話?」

陸文嘉並不與兩人多辯駁,繼續道:「此事我也參與其中,我自知罪孽深重,不願一錯再錯,又知鄭瓊位高權重,要想揭露此事,惟有將此事告訴陛下,故而懇求武姑娘帶我麵聖。」

武則天威嚴的目光凝視在陸文嘉身上,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張易之道:「陛下,不如將鄭瓊叫過來對峙。」

武則天一擺手,語調森森道:「陸文嘉,朕想先問一句,你是鄭瓊的管家,為何要揭發他?朕不信你那些洗心革麵的鬼話!」

陸文嘉一咬牙,道:「陛下聖明,主要原因是大理寺少卿武宗保一直追查此事不放,鄭瓊被逼無奈,想用草民頂罪。草民不願頂著這惡臭的罪名而死,故而選擇揭發他。」

武則天點點頭道:「這個理由還差不多。既然你來到朕的麵前,應該準備好證據了吧。」

陸文嘉正要開口,門外一名女官忽然走了進來,道:「陛下,武少卿求見。」

武則天淡淡道:「讓他進來吧。」

陸文嘉暗暗奇怪,為何鄭瓊沒有和武宗保一起進來,不等他多想,武宗保便走了進來,目光不停的瞟向他。

陸文嘉暗暗冷笑:「是了,鄭瓊一定是怕被我揭發出各種齷齪事來,控製不住表情,被皇帝瞧出破綻,所以不敢過來。」

武宗保一拱手道:「臣拜見陛下。」

武則天淡淡道:「宗保,你也是為鄭瓊的案子來的嗎?」

武宗保道:「是。」

武則天道:「那你就在旁邊聽著吧。」轉頭向陸文嘉道:「你繼續說吧。」

陸文嘉瞥了武宗保一眼,見他眼睛瞪的很大,目露威脅之色,心中大為快意,心道:「你以為現在還能嚇得住我嗎?」

朝著武則天一拱手,大聲道::「陛下,鄭瓊為了安置那些女童,在府宅北麵置有一間小院,一直讓四名婢女照顧她們。」

「後來汴州潼陽縣有一名捕頭開始追查這案子,鄭瓊派人讓潼陽縣令汙蔑那捕頭通匪,命人假扮盜賊,在那捕頭押送洛陽的路上殺死了他。」

武則天皺眉道:「那捕頭叫什麼?」

陸文嘉道:「郝平!」

武則天想了一會,慢慢道:「朕記得最近洛陽發生一件大案,有一名叫王進的捕頭拐賣不少女童,引起很大民憤。」

陸文嘉大聲道:「陛下,王進就是為了替郝平洗刷冤屈,這才被鄭瓊誣陷的啊!」

武則天眯著眼道:「這麼說來,王進也是冤枉的了?」

陸文嘉低聲道:「是的,他也是被鄭瓊誣陷……」

武則天冷冷打斷:「朕看過案宗,有一名被救的少女當麵指出是王進囚禁她們,這又怎麼說?」

陸文嘉遲疑了一下,道:「陛下,其實鄭瓊早就知道王進在追查此案,他原本想像除掉郝平一樣除掉王進,但又擔心將來還會有人調查那些失蹤少女,便想了一個計策。」

這個計策便是他獻的……

「什麼計策?」武雪苼忍不住問。

陸文嘉低著頭,緩緩道:「鄭瓊隻喜歡十五歲以下的女子,超過十五歲,便會被他殺掉,然後補進新的。」

「剛好當時又有一名超過年齡的女子,鄭瓊命人殺了她,然後花錢買了名叫小茜的婢女,讓她住進小院。」

「後來王進找到小院,鄭瓊故意裝作不知,還將防衛留下破綻,讓他將那些女子都救走了。」

武宗保深吸一口氣:「我懂了,等王進救走那些女童後,你們再派人闖入王進家中,找到那些少女,讓小茜將罪名栽贓給他!」

陸文嘉道:「是的,不過在我們動手的前一天,王進似乎有所警覺,將一名女子送走了。」

武雪苼奇道:「王捕頭救了那些女子,為何不將她們送回家去?而是留在自己家中?」

武宗保瞥了陸文嘉一眼,說:「案宗不是說了嗎,那些女子都被折磨的近乎麻木,話都說不出,怎麼知道自己住哪?」

武雪苼點點頭,慢慢想明白了。

這些女子不能說話,自然也不能當證人,王進一定是想照顧她們,等她們慢慢恢復正常。

到時候可以送她們回家、也可以讓她們指證鄭瓊。

武則天一言不發,目光閃爍,似乎在思考陸文嘉的話。

靜默了好一會,她終於開口。

「你說的雖然合情合理,但朕也不能僅憑你的三言兩語,就給一名宰相定罪,你明白嗎?」

陸文嘉表情凝重:「草民自不敢憑這些空話就讓陛下相信。」

頓了一下,他接著道:

「當初潼陽縣令陷害郝平,並非沒有人懷疑,汴州司馬便在暗中調查此事。鄭瓊得知後給汴州刺史寫了封信,讓他阻撓汴州司馬繼續調查。」

「當時便是草民親自將信送給汴州刺史。鄭瓊要求汴州刺史看完信後銷毀,但草民卻看到汴州刺史悄悄用張白紙代替了那封信,燒的是白紙,真信被他留下了。」

武雪苼奇道:「他乾嘛要這樣做?」

武宗保哼了一聲,道:「這汴州刺史也不是好東西,想必是想將來什麼時候利用這封信威脅鄭瓊。」

目光轉向陸文嘉:「你明知那封信被汴州刺史留下,難道沒有告訴鄭瓊嗎?」

陸文嘉默然半晌,低聲道:「信已經被汴州刺史留下,告訴鄭瓊也沒用,他反而會責怪我辦事不力。」

武雪苼還是不懂:「你既然看到汴州刺史燒的是假信,當時為何不阻止他?」

陸文嘉苦笑一聲,道:「武姑娘,汴州畢竟是人家的地盤,我若是說出來,不僅無法阻止,還可能得罪對方。」

像他這樣的人,雖然聽起來是宰相府管家,多麼威風,但接觸的都是些大人物,要想活的長,就決不能輕易得罪人。

這中間的艱難,隻有他自己清楚。

武雪苼自然不明白官場的凶險,不過她也不想表現的太笨的樣子,便點了點頭假裝聽懂了。

武則天淡淡道:「你的意思是可以從汴州刺史那裡得到那封信,作為證據?」

「是的。」陸文嘉點頭道:「除此之外,草民還有兩樣證據。」

說完瞥了武宗保一眼,見他一言不發,毫無阻攔自己開口的意思,暗暗奇怪。

「說!」武則天凜然道。

陸文嘉雖注意到武宗保反應奇怪,但事到如今,也沒有心思多想,開口道:

「當初鄭瓊將那些超過年齡的女子殺死後,屍首都丟在城南酒泉街一間廢園古井之中,那間廢園的主人名叫黃楊,以前在相府做過主簿,目前專門替鄭瓊打理江南的產業。」

武則天臉色變得極為陰沉,聽到這,她幾乎可以肯定鄭瓊有問題,冷冷道:「另一件證據是什麼?」

「當初在小院照顧那些女童的有四名女婢,王進將女童救走後,鄭瓊讓我派人殺死四人。有一名婢女是我同鄉,我瞧她可憐,便悄悄命人放了她,這事鄭瓊也不知道。」

他說這話時,頭一直低著,因為這句話並非完全是事情。

真實情況是他很早便看上那婢女姿色,趁機救了那婢女,送回老家,當小妾養著。

武則天麵無表情道:「那婢女在哪?」

陸文嘉低聲道:「湖州泉陽縣細柳村。」這是他出生的村子。

武則天道:「朕會讓人去驗證這三件線索,來人,將陸文嘉押入天牢!」

陸文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將要說的話咽回去了。

這是早該想到的結果,就算鄭瓊被定罪,他也難逃乾係。

目光向武雪苼瞥了一眼,她似乎也沒有替自己求情的意思,讓陸文嘉心中有些悲哀。

武宗保拱手道:「陛下,臣覺得應該將鄭瓊也一並關入天牢,以防他銷毀證據。」

陸文嘉一愣,睜大了眼睛。

武則天道:「準奏!」

離開太初宮後,武宗保抬頭望了望太空,前陣子的秋雨似乎一股腦下完了,這幾日一直都是晴天。

碧藍的天空如同一匹絕美的藍色綢緞,明亮卻不耀眼,正是適合踏秋的好日子。

武雪苼背負著雙手,精致的小下巴高高揚起,得意道:「四哥,這回多虧我了吧?」

武宗保揉了揉她小腦袋,笑道:「行,四哥請你吃好吃的!」

武雪苼急忙後退兩步,整理著發型,沒好氣道:「你以後不準學爹爹一樣扌莫我的頭,把人家頭發都弄亂啦!」

武宗保心情好,也不反駁。

兄妹兩人出宮後與小安、梅洛、小瓶等人匯合,一同去了洛陽最大一間酒樓,痛痛快快吃了一頓。

席間武雪苼將陸文嘉指認鄭瓊的事說了,小瓶聽後熱淚盈眶,不住向武家兄妹叩頭。

武雪苼急忙扶起小瓶,道:「傻妹子,你那麼可憐,我們幫你都是應該的。等過兩天,我就帶你去汴州,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瓶將頭埋在武雪苼月匈口,嗚嗚哭泣著。

武雪苼一出生就是家中老幺,隻有向別人撒嬌,還是第一次有人向她撒嬌,心中柔情升起,緊緊將小瓶抱住。

武宗保瞧的老大不耐煩,道:「別哭了,吵死人了。」

武雪苼瞪了武宗保一眼,她的母性被小瓶哭聲激發,哼道:「小瓶,別哭了,我這就帶你回家!咱們不理這個木頭人!」

武宗保是個做事很急躁的人,頭一天的事不做完,晚上都很難睡著覺。

因此他並不反對兩人立刻出發,隻是說道:「你們先去東宮,找老五借小雨,三個人一起走。」

武雪苼瞪眼道:「你是覺得我一個人無法將小瓶安全送回家嗎?」

「我是想讓你帶小雨出去轉轉,省的她老是待在洛陽無聊。」

武宗保心情好時,也會偶爾照顧一下妹妹的麵子。

武雪苼這才點頭道:「那好吧,我順便帶小雨出去散散心。」說完拉著小瓶向樓梯口走去。

小瓶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望著武宗保,眼中有些不舍。

武宗保有些煩躁的擺擺手道:「行了,別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我有時間會去汴州看你的。」

小瓶眼睛變得明亮,終於露出了笑容。

直到十幾日後,武宗保才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陸文嘉竟然在獄中自盡了!

武宗保得知後立刻去求見武則天,卻被擋了出來。

「陛下正在處理重要的事情,沒功夫見你。」張易之不鹹不淡的說道。

武宗保在對方目光中看到一股陰冷的神色。

他立刻回到大理寺,想向諸葛南詢問情況。

誰知,卻剛好碰到幾名宮中來的女官,武宗保皺眉道:「你們是來乾嘛的?」

帶頭女官冷冷道:「我等封陛下之命,來大理寺宣旨。」說完不再搭理武宗保,沿著走廊去了。

武宗保臉色一白,急忙來到寺卿衙,隻見諸葛南正在屋子裡收拾東西,連官服都換成常服了。

「諸葛叔叔,你這是……」

諸葛南抬頭一笑,道:「也沒什麼,陛下可能嫌我年紀太大了,讓我告老還鄉。」

武宗保驚怒不已,諸葛南才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齡,怎麼可能因為這個原因讓他告老?

他立刻猜到原因來自何處,咬牙道:「鄭瓊的案子是不是出現變化了?」

諸葛南麵色一凝,緩緩道:「宗保,鄭瓊已經被無罪釋放了,你不要再查他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武宗保怔了一下,怒聲道:「怎麼會這樣?難道陸文嘉的證據有誤?」

諸葛南苦笑一聲,道:「陸文嘉在死之前翻供了,說我們大理寺用酷刑逼迫他指認鄭瓊,那些罪名都是假的!」

武宗保急道:「就算他翻供了,可那些證據做不了假吧。」

諸葛南搖頭道:「城南那座廢園中,並未發現任何屍骨,派去汴州的人也回報,說細柳村並未找到那名婢女,汴州刺史府也沒有搜到那封信。」

武宗保渾身一片冰涼。

他終於發覺,自己還是太大意了,以為將鄭瓊抓起來就高枕無憂,竟沒有跟著去確認那些證據。

可鄭瓊一直被關在天牢,是誰銷毀那些證據,又令陸文嘉改口的呢?

聽到陸文嘉說出證據的人隻有那麼幾個,那人一定是當時大殿中的某人。

倏然間,武宗保想起了張易之的眼神。

是他!

可轉念一想,就算知道了也無可奈何。

皇帝不肯見他,他又沒有半點證據,再加上鼎力支持他的諸葛南也被罷官。

武宗保心中湧起一絲無力感。

以前別人總跟他說這裡不是長安,而是洛陽,他從來都不當一回事。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這句話一點不錯,在長安時,他不管麵對任何對手,心中都絕無任何畏懼,因為他知道背後有父親在。

突然間,他很想一走了之,回到長安,擺脫這副重擔。

但這念頭很快消散。

如果這樣做了,不僅對不起諸葛南、小瓶、張雷,而且以後再不會有人瞧得起武家四郎,包括他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諸葛叔叔,我會讓你官復原職的!」說完大步離開了屋子。

小安和梅洛一直默默跟在他身邊,直到出了大理寺,梅洛方說道:「少爺,咱們是不是去找鄭瓊?」

武宗保搖了搖頭,說:「我們去天牢。」

若是以前心高氣傲的武宗保,絕對會立刻找上鄭瓊,一泄心中怒火。

但他已漸漸明白,這案子不是他與鄭瓊個人的爭鬥,也不再是為了揚名立萬,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這是一場正與邪的鬥爭,關乎著無數人的命運,也關乎著律法的威嚴。

王進、郝平。

他們都是律法的維護者,用自己的生命與罪惡爭鬥到最後一刻,盡管他們輸了,但他們的信念已在武宗保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記。

武宗保告訴自己,要完成他們未完成之事,繼承他們的信念。

還未到天牢,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忽然找上了武宗保,拱手道:「武少卿,在下是狄府的管家,奉我家老爺的命令,請你過府一趟。」

武宗保冷哼道:「你們老爺又想勸我不要調查鄭瓊了,是嗎?」

狄府管家笑道:「武少卿過府就知道了。」

武宗保冷冷說了一句:「本官還有些要緊事要處理,麻煩你幫我向狄仆射致歉。」說完拔腿就走。

來到天牢時,已是申時,天空烏雲低懸,似乎即將有一場大雨。

得知武宗保到來,天牢監令親自迎了出來。

武宗保也不寒暄,直截了當道:「陸文嘉的屍體還在天牢停屍房嗎?」

監令道:「已被刑部的人帶走了。」

武宗保不再多言,立刻轉道去了刑部,然而刑部官員卻不讓他進停屍房。

「武少卿,閔尚書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停屍房,還請您不要為難我等。」

武宗保淡淡道:「你們閔尚書已經答應讓我進去了。」

那名官員賠笑道:「武少卿,您別拿下官開玩笑了,閔尚書如果真的同意,應該會傳下命令給下官。」

便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道:「本官已經同意了,讓他進去!」

那官員吃了一驚,這聲音正是閔尚書的聲音。

武宗保趁著他發愣,強行闖入停屍房,找裡麵的仵作問:「陸文嘉的屍體在哪?」

仵作見他穿著官服,便走到一具屍體前,笑著說:「回老爺,這便是陸文嘉的屍體。」

武宗保掀開屍體一看,臉色頓變,竟忍不住倒退了一步,梅洛更是發出一聲驚呼聲。

隻見陸文嘉渾身上下盡是傷口,眼睛被挖、鼻子耳朵被割,臉上盡是烙鐵留下的痕跡,皮膚沒有一處完好,令人觸目驚心。

武宗保來之前,便猜到陸文嘉應該被人拷問過,但瞧見他如此淒慘的模樣,再也控製不住心中怒火。

他一把抓起陸文嘉屍體,將他背在後背上,朝著門外大步而行。

剛到門口,隻見刑部閔尚書正帶著人趕了過來。

他瞧見武宗保背著陸文嘉屍首,吃驚道:「武少卿,你這是做什麼,快放下屍首?」

武宗保雙目通紅,根本不理他,大步前行,閔尚書一咬牙,道:「武少卿,你沒有公文,請恕本官不能讓你帶走這屍體。」

一揮手,他身後的刑部官員立刻堵住武宗保去路。

就在這時,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閔尚書,放武少卿過去。」

隻見幾人從閔尚書身後走來,為首之人年過五旬,麵容冷峻,正是尚書省仆射狄仁傑。

狄仁傑是閔尚書頂頭上司,而且性格一絲不苟,下級官員都很畏懼他,閔尚書不敢堅持,命手下人散開。

武宗保走到狄仁傑身邊,正要問話,狄仁傑微微一笑道:「不必多言,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武宗保用力點了點頭,大步離開了刑部,朝著太初宮而去,他要讓武則天親眼看看陸文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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