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2 / 2)
眾人深深唾棄相豫章不讓看樂子的行為。
眾人深深唾棄相豫章的行為。
「軍師來啦?」
聽到外麵的動靜,相蘊和掀開轎簾。
看看軍師韓行一,再看看跟在韓行一身後的相豫章,黑湛湛的眼睛轉了轉。
「阿和,軍師特意來看你的。」
眾人七嘴八舌,「還是小阿和麵子大,平日裡別人請軍師都請不動,小阿和一回來,軍師便放下事情來看小阿和。」
宋梨噗嗤一笑,「那當然,也不看小阿和是誰?」
「外麵風大,軍師上來說話吧。」
說話間,宋梨起身掀開正麵的轎簾,對著韓行一做了個請的姿勢。
韓行一手裡拿著羽扇,一手拿茶壺,準備去上馬車。
一隻手從側邊伸了出來,扶住他的胳膊。
韓行一眼皮微抬,順著那隻手看去,手的主人身材高大,目光如炬,是個頗為英俊的生麵孔。
這便是一個照麵便將杜滿擒下的石都?
唔,比周圍這群莽夫懂事多了。
韓行一對石都印象不錯,微頷首,道了一聲謝,「多謝石將軍。」
「軍師客氣。」
石都聲音溫和。
作為一個半道過來的外來戶,除了要與阿和主公搞好關係外,也得注意軍師的態度。
——在這裡,軍師的話有時候比主公的話還管用。
韓行一上了馬車。
馬車外的相豫章立刻把圍在外麵的眾人驅散,「看什麼看?」
「軍師跟阿和說話是你們能聽的嗎?滾滾滾滾,都滾開。」
馬車外再無一人,馬車內韓行一與相蘊和相對而坐。
小姑娘還是他記憶裡的模樣,但眉目間的神態已經變了,像是飄盪多年的遊魂,而今終於有了棲身之地。
韓行有些明白相豫章的擔憂了。
——莫說相豫章,這張臉他瞧著都覺得怪異。
身邊再無其他人,韓行一擱下茶盞,斟了一盞茶,「半年未見女郎,女郎似乎長大了不少。」
「軍師說笑了。」
相蘊和接過韓行一遞過來的茶,吃著著茶溫柔笑著,「我這個年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半年不見,自然是大變樣的。」
她當了一百多年的鬼,與阿父阿娘分開百年之久,如今真的重逢,她被阿父抱在懷裡,聽著阿父爽朗笑著哄著她,便覺得自己真的回到了從前,她還是父母捧在掌心的小姑娘,八/九歲的小女郎。
重逢的喜悅沖昏了她的頭腦,讓她不曾留意阿父哄她時的勉強,直到阿父將她放在馬車上,與周圍略說幾句話,便去找軍師,再然後,帶著軍師來看她,軍師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阿父看出來了。
她不是他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嬌嬌弱弱,從無害人之人,而她手提匕首,談笑間便能取人性命。
「我想與軍師講個故事,不知軍師願不願意聽?」
相蘊和開門見山。
小姑娘如此坦誠,韓行一有些意外,「女郎請講。」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死了。」
相蘊和輕啜一口茶,將自己重生的事情娓娓道來,「不止我死了,蘭姨,小叔叔,梨姨,張奎叔叔,胡青叔叔,葛越叔叔,他們全死了。」
韓行一眼皮輕輕一跳。
這個故事算不得好,講故事的人也說得風輕雲淡,仿佛那些事情不值一提,不必多分心思去主意,可盡管如此,韓行一還是從她刻意說得輕鬆的話裡推斷出她遭遇了什麼。
韓行一聽得心驚肉跳。
他不敢想象,上一世的小姑娘如何自己一個人在亂世中掙紮求生,又如何孤身一人去尋找親人,將那些死無全屍的親人一一安葬,讓他們入土為安。
那時的她才多大?不過現在的年齡。
八/九歲,一個正在父母懷裡撒嬌的小孩子,她卻獨自麵對一切,死亡,追兵,不懷好意的形形色色的人群,她如被投入大海裡的一葉扁舟,一路漂泊卻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那麼那麼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想要見到自己的阿父與阿娘,可終究不過是一個孩子,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她拚盡全力也熬不過這個亂世,隻能淒涼死在大爭之世。
或許是她的執念太深,又或許是向來不開眼的老天終於在她身上開了眼,她做了不知多少年的鬼,終於又投入這萬丈紅塵,投身在蘭月去阻攔楊成周的那一刻,讓一切的悲劇不再上演。
韓行一抬手掐了下眉心,「阿和,你真是」
聲音微微一頓,卻不知如何說。
說她做得好,還是說她果然是主公的女兒,不惜逆天改命也要挽回自己前世的遺憾?
韓行一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他輕輕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
掌心下的小姑娘發質柔軟,眉眼彎彎,仿佛還是不曾受過磨難的稚氣天真模樣。
韓行一輕輕嘆了口氣,「阿和,既重活一世,便不要辜負這緣分。」
「前世的盛世太平與你無關,但這一世,你得親眼看到主公坐到那個位置。」
「我知道。」
小姑娘笑著點頭,漂亮的眼睛仿佛落了星辰。
對上這樣一雙眼睛,就好像看到了晴空,無論昨日是雷霆還是霜雪,但今日的太陽依舊會升起,金烏會普照大地,雲層會蔚藍無比。
沒由來的,韓行一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她明明遭遇了那麼多的痛苦與磨難,可盡管如此,她依舊從泥濘中掙紮出身,眼底心底滿是陽光。
知世故而不世故,看山是依然是山,看水依然是水,大道至簡,萬物歸一。
多少人窮極一生也無法到達的境界,竟出現在一個小姑娘身上。
但小姑娘值得。
韓行一深吸一口氣,「女郎前世孤苦,但今生定能一生順遂,富貴無極。」
「謝軍師吉言。」
相蘊和彎眼一笑。
說完正事,韓行一躊躇著把相豫章的態度透露一二,「隻是有一點,主公心係女郎,對女郎的異常反應極大,此乃人之常情,女郎莫怪主公。」
「我知道的,我才不會怪阿父。」
相蘊和輕輕搖頭。
隻有至親至近之人,才會注意她的細微變化,她怎會怪阿父對她的關心關注呢?
「女郎果然豁達。」
韓行一笑了一下,抬手掀開轎簾。
轎簾外,已是繁星漫天。
周圍人皆被相豫章驅散,偌大空地隻剩下相豫章一人,高大魁梧的男人不知從哪弄了血,一邊繞著圈灑著,一邊碎碎念著,「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離開。」
「?」
這是什麼跟什麼?
相蘊和狐疑看向韓行一。
韓行一笑得光風霽月,「黑狗血。」
「黑狗血?」
「黑狗血?!」
相蘊和瞳孔微縮,瞬間明了——阿父這是把她當精怪在驅。
再想想韓行一方才倒的茶,相蘊和頓覺胃裡一片翻騰,「那茶——」
「普通茶,不是符水。」
韓行一道,「糊弄你阿父的。」
相蘊和這才鬆了一口氣,胃裡的惡心感淡了不少。
「失陪,我與阿父說幾句話。」
相蘊和對韓行一道。
韓行一悠然一笑,「去吧。」
相蘊和跳下馬車。
星光如洗,玉屑碎了一地。
從不信鬼神的相豫章一邊忙活著灑狗血,一邊繼續碎碎念,心思都在狗血和符咒上,自然沒有留意馬車上跳下來一個人,更別提這人故意放輕了步子,特意來到他身後,才伸手拽了拽他衣袖。
「起開,忙著呢。」
以為是左騫等人來搗亂,相豫章沒有好氣道。
「忙什麼?」
相蘊和問。
「忙——」
相豫章聲音戛然而止,高大身體僵在原地。
——軍師居然不是這精怪的對手?!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馬車,生怕自己一回頭,便看到軍師橫死當場的畫麵。
他那缺德到冒煙的軍師,跟他多年卻沒享過一天的榮華富貴,如今竟喪命於精怪之手?!
「精怪」從他身後繞過來,抬頭瞧著他手裡的黑狗血,伸出自己的小手手,指腹點了點狗血,湊在自己鼻尖聞了聞。
「難聞死了。」
「精怪」十分嫌棄。
相豫章瞳孔地震。
不怕符水,不怕狗血,連神神叨叨的軍師都不是「精怪」的對手,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能治「精怪」的東西嗎?
相豫章大腦飛速運轉。
畢竟是叱吒天下一身皆反骨的反賊頭頭,男人很快有了主意——
相豫章立刻丟了黑狗血,身高八尺的男人抱著剛到他月要高的小小「精怪」嚶嚶嚶,「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把我的阿和還給我成嗎?」
寧折不彎的梟雄跪滑得很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