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南洋·撿骨師2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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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40年前的一個冬季。

吳茵茵來到了石橋古村。

三年前,她在這裡丟了一個孩子,如今她想把她找回來。

進村的時候,吳茵茵是踩著雪去的。

今年也不知道出了什麼幺蛾子,這種極南之地竟然下了罕見的大雪。並且天氣預報顯示明天晚上還會有一場大暴雪。

吳茵茵不免有些心驚。因為三年前她來這裡扔女兒的時候,也是冬天。

不過……不過這種反常的天氣總不可能頻繁出現。

她清楚記得她把女兒拋下的時候這裡很熱,應該不會有問題。

不要嚇自己。我不能自己嚇自己。

我當年……當年把女兒扔在一塊農田旁,那塊田周圍被打理得很整潔,證明常有人去那裡。那個人會看到我女兒,會把她撿走的!

我記得……我記得那附近好像還有棵榕樹,還有戶人家……

總之,芷珊她肯定會被看見,會被帶走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吳茵茵踏進了村落。

村口有一群人圍在一起,他們一邊烤火,一邊侃大山。

吳茵茵叫走了那裡麵最會侃大山、疑似消息最靈通的那位村民,給了他一筆錢,向他打聽起情況。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最近三年裡,有沒有人突然多了一個女兒?」

「啊?還真有?她住哪兒?」

「她一個人住在一棵老榕樹邊?

「哈……是她了,應該就是她了,請問她叫什麼名字?

「哦?那個人叫喜媚是嗎?

「那麼你能不能帶我過去看看呢?

「這些辛苦費有勞你收下!」

……

那位村民答應了吳茵茵的要求。

吳茵茵一邊跟著他走,一邊打聽到了許多跟喜媚有關的事。

「這個喜媚啊……逢人就說她的女兒有多漂亮、多懂事,但是誰也沒見過她的孩子。奇怪吧?

「她啊……流過產,估計在那之後,腦子有問題了。那個所謂她的女兒,是她幻想出來的。她根本沒有孩子嘛!」

「害,我還幫她夫家管教過她呢。她想跑?沒門兒!石橋村的女人,生在這裡,死也要在這裡的呀!」

「喲,要說這喜媚啊,受過不少苦,跑了好幾l次,都沒能跑出去!她為此挨了不少打。可笑的是,她還想報警呢!」

「哎喲,女人啊,就該老實本分一點。我看……當初就不該讓她去鎮上賣東西。

「她是不是跟鎮上那些讀了幾l本書,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女孩子們有了交流,覺得我們封建迂腐,想逃離這裡啊?她可真不懂事。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那能有錯嗎?!」

「但你還別說,她聲稱自己有了孩子之後……沒那麼瘋了。」

「我那天看到她又下地乾活了,這多好?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嘛!老想著跑乾什麼呢?

「誰讓她肚子不爭氣!她的肚子要是爭氣,她也沒必要受拍喜的苦!」

「希望她以後都老老實實的吧……」

「不過,老張家怕是不想要她了,想另外娶個媳婦。」

「什麼?你問她孩子是什麼時候有的?你讓我想想啊……

「對了。三年前!就是三年前!!!」

如此一來,吳茵茵了解到了許多跟喜媚有關的事情——

她無法懷孕;她遭受過「拍喜」;恰恰是三年前,她有了孩子;她還正好住在榕樹邊。

被這村民帶著趕到榕樹邊的時候,吳茵茵仔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

當年她是趁著夜色來這裡拋孩子的,她看不太清周圍的環境,全程匆匆忙忙,而又戰戰兢兢,也就沒能記下具體位置。

時隔三年重新來到這裡後,她看著眼前的榕樹,還有榕樹邊的那座破屋,漸漸回憶了起來,發現當年她確實是把孩子扔在了這裡。

所以……果然是喜媚帶走了她的孩子!

吳茵茵的一顆心簡直懸了起來。

喜媚的遭遇令同為女人的她感到難過、同情。

可也正因為這樣,她不能讓芷珊留在這種落後的村莊。

不管付出任何代價,她都要帶芷珊走。

帶路的村民離開後,吳茵茵走到敲響了這間破屋的房門,但是並沒有人應門。

於是她圍著這屋子繞了一圈,試圖找到自己孩子存在的蛛絲馬跡。

她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現在不是農忙的季節,旁邊的地裡全是雪,也確實沒有人在乾活。那這家人總該待在家裡才對吧。可為什麼沒有一丁點聲音傳出來?

再者,喜媚應該跟她的丈夫和公婆住在一起,可這屋子未免太小了,似乎不太夠住,連個堆柴火的倉庫都沒有……

圍著房子繞了一圈後,吳茵茵又來到了房門口。

這會兒喜媚居然出來了。

看到吳茵茵的那一瞬間,她麵露警惕,立刻後退了幾l步。

喜媚的臉色有些蠟黃,身體也格外瘦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苦楚。

與吳茵茵僅僅對視了一瞬,她就迅速往屋內退去,試圖重新拉上房門。

吳茵茵趕緊上前阻止了她。

「你好,我來是想問你,你三年前是不是撿到過一個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請你把她還給我!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我甚至可以——」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誰也不許搶走她!!!」

喜媚「砰」得一下把門關了。

吳茵茵吃了個閉門羹,一邊心急火燎地拍門,一邊喊著:「你看看你現在的狀況!你什麼都給不了她!

「我現在情況好起來了,我能給她好的教育!當年拋下她,確實是我的錯。現在我好起來了,我有錢了,我想彌補這一切!

「對了……她是個姑娘。你們這裡封建落後,女人就跟個生育工

具似的。你忍心她以後走你的老路嗎?你要把她困死在這裡嗎?!

「我在大城市買了房子。那裡有很新潮的思想,跟這裡完全不一樣!芷珊跟著我走,以後就不用在這種落後的山村受苦了!

「如果……如果你也生活在城市裡,那也就算了。可你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我怎麼放心把芷珊交給你啊?!

「你把她還給我!還給我!!!」

喜媚一直沒有回應,吳茵茵的情緒也有些失控了。「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吳茵茵一直待到了日落西山。

可自始至終,喜媚都沒有回應她。

等到將近晚上10點的時候,屋內總算有了動靜。

那是喜媚在唱哄嬰兒睡覺的搖籃曲。

「靈靈,你快樂地長大,媽媽就開心了……」

吳茵茵當即道:「她不叫靈靈,她叫芷珊!她是我的孩子!

「你讓我進去!你連燈都不點,黑漆漆的,這對孩子眼睛不好!你讓我進去!你讓我進去!!!」

這一夜,吳茵茵終究是沒能再見到喜媚,更遑論見到芷珊。

於是她暫時離開了村子,第二天一大早又趕了過來。

她沒有直接去見喜媚,而是找到了昨日見過的那位村民。

她又給了這位村民一些錢,打聽到了更多的消息——

榕樹邊那個破屋,是喜媚嫁人前住的。

她母親是個寡婦,沒有再嫁人,那房子是她們娘倆一起搭的。

後來母親去世了,喜媚就獨自居住在那裡,直到嫁到老張家,這才暫時離開了那裡。

遭遇拍喜,精神失常後,她不知從哪裡學來了「離婚」一詞,鐵了心要和丈夫分居,於是搬回了那間破屋。

喜媚的公婆正在為兒子尋覓下一個兒媳婦,樂得她搬家,也就隨她去了。

當然,這不意味著他們家放任喜媚不管了。

相反,他們從未放鬆過對喜媚的監視。

喜媚的婆婆身體不好,乾不了什麼活,平時閒得很,於是成天到晚基本就乾一件事——

去榕樹那邊晃悠,一旦看見喜媚要跑,就扯著嗓子喊全村的人來幫忙抓她。

喜媚好幾l次沒有跑掉,都是因為被這婆婆抓住了。

吳茵茵有些不理解地問:「她跑就跑了,為什麼非要每天盯著她?」

那位村民便道:「害,你有所不知啊,現在鎮上來了個新領導,居然是個女的!前陣子啊,她抓了好幾l個村的人當典型……咱們村子偏遠,村長又處理及時,這才沒走漏風聲……」

「那位領導抓什麼典型?」吳茵茵問。

「她說現在是新時代,『拍喜』之類的事情犯法,不許再搞了,還鼓勵我們互相舉報!這不是要死了嗎!格老子的……

「喜媚之前就想過報警,幸好被村長及時發現了……她一旦跑了,肯定要去鎮上找到那個女領導告狀啊!一個女人都管不住?那老張

家可就丟臉丟大了!老張家丟臉,我們全村人也跟著丟臉啊!」

村民連連擺頭道,「村長當然也不能允許這件事發生!喜媚告了狀,到時候上麵要把這筆賬算到他的頭上的!老張家也不想得罪村長,可不得把喜媚看住了!」

聽到這些話,吳茵茵似有所悟地點點頭。

然後她問村民:「這喜媚的婆家……也就是老張家,除了乾農活,還做其他的營生嗎?」

「害,他們家能乾些啥?他家那兒子就是個敗家子兒!還去鎮上學人家做生意……嗬,虧得一塌糊塗哦。現在他們也就偶爾采點菌子去鎮上賣。我們這裡,靠山吃山,還有什麼營生?」

「他們家還有菌子嗎?」

「應該還有些曬乾的沒賣掉吧。怎麼?」

「麻煩你幫我引薦一下他們,就說我把他們的菌子全都要了。」

當日中午,吳茵茵就跟老張家的人一起吃了午飯。

她聲稱會承包一年的菌子訂單,自然得到了張家人的歡迎。

用一中午的時間,她跟這家人混熟了。

見時機成熟,她有意無意提到了喜媚,並裝模作樣地抨擊了她。

這為她博得了張家人的好感。

這家人沒什麼文化,嘴裡也沒什麼遮攔。

喜媚的公公提了幾l句喜媚後,氣得把筷子狠狠一摔,也不顧外人在,當即說:「要我看,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這個婆娘!」

「不行啊阿爹!」

喜媚的丈夫勸道,「都給你說了,世道變了!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打死個女人不算什麼事兒。現在是新社會!改革開放了!這是犯法的!警察要是查出她怎麼死的,我們都要進牢子的啊!」

……

陽光在這個時候隱沒,與此同時風聲變得非常大。

吳茵茵看了一眼窗外,知道預報的那場大雪就要來了。

她從包裡拿出一瓶酒,遞給了喜媚的公公。

等他歡天喜地地接過,吳茵茵道:「這酒送給你。不過可不能貪杯。這酒後勁大,最多喝三杯就差不多了,喝多了容易醉倒。你看,馬上要下雪了……下雪天喝酒,不是好事。」

「嗬嗬,這是怎麼個說法?」

喜媚公公用蹩腳的普通話問,「喝酒暖胃!大雪天應該適合喝酒啊!」

「按理說確實是這樣。不過……可能是我有心理陰影吧。我叔叔啊,就是大雪天喝酒喝死的。他當時喝的就是這種酒。」

吳茵茵用莫測的口口勿道,「他來我家拜年,喝酒喝多了。我媽讓他留下。可他非要走。結果吧,他路上醉倒了,爬都爬不起來……第二天被人發現的時候,身體都硬了。你們這裡幾l乎不下雪,可能沒有經驗,那種大雪天啊,人待在外麵,是很容易凍死的!」

很快,喜媚的丈夫與公公同時福至心靈般想到什麼。

二人對視一眼後,公公問吳茵茵。「吳女士啊,你你你有文化。我問問你啊,如果我勸另一個

人喝酒,他喝多了,醉倒在雪地裡……如果他凍死了,我不用承擔責任吧?」()

當然不用。這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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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茵茵道,「誰能證明,這酒是你灌的呀?再說了,就算大家知道是你灌的酒,那又怎麼樣?她既然喝多了,就留在屋子裡嘛,她出去乾嘛呢?

「如果有人這樣死在雪地裡,隻能怪她自己不肯留下。是她自己非要出去的,她出意外死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啊?」

吃完午飯,吳茵茵離開了老張家。

離開的時候她故意放慢了腳步,聽見喜媚的公公對婆婆開了口:

「老太婆,你去破屋那裡告訴她,我們晚上請她吃飯!

「你就這麼說……說我們同意放她走了!以後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管不著誰!但畢竟做了那麼久的家人,一起吃頓飯總要的!到時候,你們記得跟我一起勸酒!」

……

對不起,喜媚。

但是我不能把芷珊留在這種吃人的山村。

你的人生已經毀了,不如早點結束。

我會給芷珊最好的生活。

我才是芷珊的媽媽。

隻要是我想要的,沒有人能從我手裡奪走!

心裡默默念過這些話,吳茵茵大步走了。

·

沈明燭無從揣測事情的詳細經過。

但他猜到了喜媚被害的大致手法。

這樣的手法,沒有文化的石橋村人很難想出來,很可能吳茵茵便是真正的主謀。

沈明燭猜測,喜媚死之前,她的公公和婆婆,還有丈夫一起請她吃了頓飯。

與此同時他們還勸她喝了酒。

「我們說話算話,會放你走。你走之前,敬我們幾l杯酒,這不過分吧?」

在石橋古村,吃酒享樂是男人的專利,勤勞的喜媚不僅要乾農活,還要編花籃編鞋墊來賣錢。

如此,喜媚應該不勝酒力,喝了幾l杯就醉了。

這個時候或許她的婆婆還會勸她把棉襖之類的衣服脫掉。

「我們燒著碳的,多暖和呀。你喝了酒,就更暖和了。穿這麼多會熱的,你看你,小臉凍得通紅!」

喜媚喝得有些暈乎了,不知不覺也就脫了棉襖。

然後她聽見婆婆開口:「喜媚啊,你可要想好了,真要走?你真要走,隻能選擇今晚了。這麼大的雪,沒有村民願意陪我去捉你。但改天雪化了,那就不一定了。我們這裡可不是經常會下雪的……」

「我要走……我當然要走!我會帶著靈靈走的!這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喜媚決定離開。

不管風雪有多大,她都要離開。

她知道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雪天確實是她逃走的最後機會。

石橋並不常下雪,她沒有經驗,低估了風雪的威力。

她過於急切地想要離開,以至於倉促之下並沒有準備太多衣服。

() 最重要的是(),那個白酒的後勁之大?()_[((),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

最終她倒在了雪地裡。

那一晚,她用盡一切力氣狂奔,為的是去往覆滿雪色的大山之外。

可她奔向的不是自由,而是死亡。

【主線劇情進度:85%】

收到這行提示後,沈明燭沒有半點其餘的反應。

此刻他心中唯一的情緒是——

殺!

殺光他們!

他們全都得死!

欺我者、騙我者、陷我於苦難者……全都得死!

沈明燭心髒劇痛,一股難以言語的憤怒席卷了全身。

他知道他這是被迫與喜媚共情了。

他必須盡快解決問題。

不僅是因為那些倒計時,還因為他發現,如果繼續耽誤下去,他恐怕會被喜媚的怨念與惡意同化成邪祟。

「媽媽?媽媽!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你不舒服的話,我們就趕緊離開這個屋子吧!」

「不能讓這個女人再害你一次!」

靈靈關切的聲音響在耳邊,沈明燭的頭腦清醒了幾l分。

「謝謝你,靈靈,嗯,我們這就離開。」

說完這話,沈明燭迅速牽著靈靈的手離開了這裡。

沈明燭牽著靈靈的手,眼睜睜看著那些黑色的雪飄飄灑灑落下來。

他不免想到了喜媚試圖逃離石橋村的那一夜——

她翻過一座又一座山,以為終於要走出這片荒涼、破舊、封建的村落時,卻頭暈目眩地倒在了地上。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甚至可能看到了一些幻覺。

她受過萬般苦楚,所以她看到的幻覺全都跟苦難有關,比如被假警察騙,被相鄰毆打,被丈夫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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