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師和同學們（1 / 2）
高二的時候,八八班搬到了二樓最末尾的一間教室裡上課。開學的幾天裡，坐在左鄰右舍的同學們紛紛發現自己身邊好幾個同學沒看見了，有兩個女生還有若乾男生在新學年已經退學，這種情況在同年級的其他班同樣發生著。
當初讀小學、中學拚命考高分，而幸運地走進這所縣城最具盛名的學校的佼佼者們，如今又白白地把這樣的讀書機會放棄掉，就是因為高中不是再是義務教育，家長和學生都有選擇的權利，給還是不給讀書，來還是不來上學，都沒有人管得著。
陳老師從來沒有跟同學們提起其中的原因，他隻是指著後麵倒數第三排空出來的一個座位，告訴同學們一個更驚人的消息：一個大家幾乎沒有多少印象的男同學，他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陳老師說上學期的時候，就發現這個男同學的臉色一直白得嚇人，卻沒有想到他得的是白血病。其實除此之外，他身體一直看上去很健康，能吃能走。這個暑假裡，他吃完中午飯後，還幫著家裡砌房和拌石灰，他和著和著石灰的時候，突然一下暈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當他被家人緊急送往縣中醫院時，人已經完全不清楚了，最後隻挨過兩天的時間，臉青鼻腫的死去了。
這種死亡的痛苦既來得太突然，又因為不是發生在自己眼前，所以並沒有在同學們中間引起多大的唏噓。他們聽著，然後過一段時間，就如同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一樣，正像書中陶淵明唱起的段詩歌那樣「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倒是那些一聲不吭就放棄讀書的同學，經常被同學拿出來感同身受地嘀咕好一陣子。
「黃秋林放暑假的時候，他爹從外麵回來割稻穀，見到他通知書上的考試成績，就說他反正讀書也不行，多讀兩年還多浪費他幾千塊錢，不如早點出去打工賺錢，所以一割完禾，打好穀子後，就直接跟著他爹去廣東東莞進廠打工，是個什麼電池廠，一個月包吃包住四百快錢。我爹也想叫我一起跟著過去，但是那些事情做得真的很辛苦，天天沒日沒夜的加班，我硬扭著說再多讀一個學期看看，如果成績還跟不上去，估計讀完這個學期就算了，剛好可以跟著那些回來過年的同村一起出去。」
「我們那邊不是一樣？小學初中沒有讀完的一大把，都出去了，現在全村同年的還在讀高中的就隻剩下我一個了。暑假的時候，我爹回來割一季稻，說反正還存有些陳年的稻穀已經夠上交了，就沒有種二季稻，一年回家割稻子都好麻煩，在家的時間也不長，那些穀倉裡麵的米都起蟲了，也被老鼠偷吃了好多。」
「啊，早點出去好啊，讀書太累了，又沒有錢花，你看好多跟我們一起讀書的，現在孩子都有幾個了，要是我沒有繼續讀書啊，估計現在孩子也能去山上放牛了。我們家山上那些茅草啊，長得茂盛茂盛的，每次回家去，走進去都有點毛骨，以前哪裡找得到這麼多燒火的草？山上的一根鬆樹針都被刮回去引火。」
「你膽子也太小了吧。我們村有個老的在家屋旁邊種了好十畝地，許多出去打工的後生崽把家裡沒有種的地包給他種，一畝田一年到他那裡稱貳佰斤穀子，他也劃算。暑假回去的時候，看見他請了兩個『廣西婆』過來割稻穀，包吃包住，還負責挑水，一天二十五塊一個人，兩個女人才二十多歲，臉上曬得黝黑的，還嫁得出去嗎？那老的說這些『廣西婆』好能吃苦，廣西那邊都是女人下地種田乾活，男人在家帶小孩煮飯的，以後找老婆就找那邊的女人。」
「哎，種田、割稻穀、打穀子，現在想起來都害怕。幸虧我家好幾年前就不種田了，地都讓人家種了。七八歲的時候，每天早上天朦朦亮，就被父親拖起來，拿著把鐮刀去割禾，還要抬打穀機，我就說了一句『遲早我不是被累死，就是被壓死』的話，我爹揚起手就一巴掌過來，把我打倒到稻田裡去。我那爹真是蠢得要命，晚上還拉著我們出去割禾，說晚上天涼正是做事的好時候，我家的禾總是比別人割得快，種得早，農藥也灑得早，別人後種的，農藥灑得晚，蟲都跑我們田裡來了，我媽總是和爹過不去，說他一在家的時候，稻穀，稻穀也種不好，菜，菜也種不出，豬也死掉，所以我爹現在總是出去不種田地了。」
「哎，總之一言難盡啊！種田種地年頭年尾都賺不到幾個化肥錢。」
宿舍裡，教室裡，總能聽到那些從鄉村出來的同學議論著稻田裡或是打工的事情。班上大多數的寄宿生都是些遠離家庭從鄉下過來的學生，讀書的時候他們在學校，為了節約路費，還有就是父母本來就不在農村的家中，他們一個學期都極少回家，要等到暑假或是寒假的時候才能見到父母親一麵。而就他們自己來說，大多數的都衣著樸素，帶著未謀世麵的羞澀和沉默寡言，過了個暑假回來後皮膚就曬得黝黑黝黑的，臉跟脖子上赫然的顯出兩種不同的顏色；然後等過一段時間後，才又變得白淨起來。而且同個縣城雖然說的都是同一種語言，但是口音上卻千差萬別，一張開口就很明顯；許多離開縣城比較遙遠的地方，還時常會說一些「土話」，不說這種話的人基本上都不會聽得懂，所以有時候吵架罵人來的時候，這種話常常會用來當做「武器」使用。
除開這些占了班上大多數人的農村學生外，另外還有些就是來自城鎮的吃國家糧的，他們中大部分是來自老師或機關單位的家庭中。
要說那些從鄉下考出來拚命讀書的孩子，其主要目的就是想跳出農門，避免自己還有兒孫不要像祖輩一樣終老都守候著那一畝田三分地，那麼這些來自城鎮的學生們，他們中間拚命讀書的勁兒有時候並不比鄉下的孩子差，而且他們見識多，大多數思想不會太糾結。鄉下的孩子，讀不好書，退一步回去還有幾畝田地可以種，還可以進廠打工，家裡建房子的地一大把，但是這些機關裡的孩子，除去了他們隨著父母那份吃著某種糧食的優越感外，他們還有什麼？父母有關係的紈絝子弟，吊兒郎當地讀個初中後就被安排進到某崗位上，其他父母的崗位即使再好也不能被子女繼承，他們跟著自己的父母住的也大多數是一個十幾二十平米擁擠簡陋的屋裡，天天清茶淡飯，家裡從小到大都不會添置幾樣家具，所以他們讀書的目的簡單的說就是為了將來的一份工作。
那些離開學校的學生空下來的座位，很快就被填補進來了。年級最後麵的一個班——高九十班，由教物理的胡老師當班主任的那個班，被拆散了，拆出來的學生被分配到餘下的五個班裡麵。八八班被分來了兩個女生和十個男生。被分班來的兩個漂亮的女生，王璟都認識，一個就是錢程曾經為之傾倒的那個赫赫有名的校園女主播沈津知同學；另外那個女生高高瘦瘦的叫何芸，是他的初中同班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