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你心裡可曾有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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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棲當然沒有開口挽留, 這種事強求不得,裴沐珩也不曾駐足,他回到書房, 若無其事繼續忙公務。

隻是素來為朝爭而費神的男人, 這一夜罕見失了眠。

就仿佛一人在乘船, 明明順風順水, 驟然間打了個轉,令他措手不及。

直到淩晨裴沐珩方沉沉睡著, 不到兩個時辰, 外頭黃維又來敲門。

窗外起了大霧,整座屋子被白茫茫的晨霧給覆住, 裴沐珩披著白色中衣闔著眼坐在床上,黃維見他臉色不虞, 說話口口勿也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方才宮裡來了人, 說是陛下請您進宮去。」

裴沐珩指腹輕輕敲打眉心, 微有些愣神。

皇帝兒孫滿群, 從來不缺伺候的人,過去極少主動宣他入宮, 今日天一亮便傳召,定有蹊蹺。

細細一想,裴沐珩也明白了。

過去太子和秦王等人鞍前馬後擁簇在皇帝跟前,孫子無不爭相討好, 暗存較量,可如今太子出了事,東宮一支全軍覆沒,秦王和陳王及七王等人, 皇帝不信任了,父王不受待見,十二王受了傷,隻剩下他這個皇七孫用得順手。

裴沐珩漆黑的眸子裡忽然泛起一絲涼薄的自嘲,為了從一眾皇孫中出頭,他已不記得蟄伏了多少年,挑燈夜戰多少日,甚至為此隱姓埋名打國子監報名參與科考,為的均是在朝堂博出一方天地,費勁鑽研至而今,總算是寶刀出鞘。

高大的身子慢慢站起,雙目闔著,由著黃維伺候穿戴,心裡明明有一股快意幾乎要破膛而出,隻是偏偏又少了點什麼,少了什麼,他亦不自知。

裴沐珩收整心緒入了宮,徑直被小內使領著去了奉天殿。

拾上白玉台階,遠遠瞧見司禮監掌印劉希文,由小內使攙著從側殿邁出。

劉希文今年已有近六十高齡,伺候皇帝可不是一個容易的活計,更何況他五十年如一日,早已將自己熬成一個乾癟的小老頭,此刻,裴沐珩便見他搭著小內使的胳膊,一瘸一拐下台階來。

裴沐珩神色不變,緩步上前負手看著他,

「劉掌印這是怎麼了?」

劉希文早發現了裴沐珩,立在台階上喘了一口氣,對著他不緊不慢行禮,「在行宮住了一陣,老寒腿復發了,昨夜伺候陛下一夜,這不,晨起頭昏腦漲,陛下準我回值房歇著。」

裴沐珩聞言麵上的關心真切幾分,信手便從袖兜裡滑出一物,遞給劉希文,「劉掌印,這是我父親慣用的軍中藥油,聽聞治療老寒腿,極是有效,您試試。」

劉希文目光在那小藥瓶上落了落,瞬間定住了。

說它是個藥瓶,其實不然,物件不大,是一個用極品翡翠雕刻的觀音瓶,雕工極是精湛,幾乎到巧奪天工的地步,劉希文執掌內廷,什麼好寶貝沒扌莫過,麵前這個小瓷瓶,實則是前朝雕刻大師曲步河老年的封山之作。

曲步河的玉雕,與米芾的書法,王希孟的畫作,並為前朝三大稀世珍寶。

裴沐珩這一招,手筆不俗。

劉希文喜歡玉雕,不是什麼秘密。

裴沐珩哪裡是送藥油,實則是送玉雕。

劉希文笑得不動聲色,「倒是叫三公子與王爺掛記了,」不著痕跡接過藥瓶,往上方巍峨的奉天殿望了望,嘆道,「陛下身子不適,晨起嘔了一口血,三公子小心侍奉。」

丟下這話,劉希文施施然下了台階。

裴沐珩對著他背影深深凝望片刻,思量了他方才那句話,轉身拾級而上。

皇帝果然病了,召他侍奉,這是裴沐珩第一次侍疾,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裴沐珩連著三日沒回府。

徐雲棲也沒放在心上,到了四月十七這一日,城陽醫館遞來消息,說是有一位重要的客商傷了腿,約了好幾回,請徐雲棲務必前去救治。

從「重要」二字,徐雲棲便知那人該是砸了不少銀子給胡掌櫃,徐雲棲也不含糊,利索帶著銀杏出了門。

照舊從成衣鋪子換了一身素裳趕到隔壁醫館二樓,推門而入,隻見一身著月白寬衫的男子,悠閒地靠在南窗下的藤椅,手裡搖著一把青綠山水的畫扇,舉止投足,清閒自在,如朗月清風在懷。

徐雲棲在那張臉上定了一瞬,緩步進入。

胡掌櫃正在點頭哈月要陪笑,見她過來,神色微亮往她遙手一指,「爺,這位便是徐娘子,她針灸之道可謂是出神入化,讓她給您紮紮針,必定是妙手回春。」

伺候在裴循身側的內侍,見是一位女娘,臉色頓時一青,「怎麼是位女娘子?」

胡掌櫃的笑容不改,稍稍直起身,這回姿態便有了些變化,「小哥可別看她是位女娘子,在她手裡治過的病人,沒有不感恩戴德的,在下鋪子幾位坐堂大夫,沒一個比得上她,若非如此,我也不費盡心思請了她來。」

胡掌櫃此人雖然有些私心,對著徐雲棲的醫術是十二分佩服,絲毫沒有因為她是女子而輕怠,也正為他這一份獨到的眼界,徐雲棲願意替他坐診。

徐雲棲不疾不徐往裡來,也沒有往裴循的方向看了一眼,隻吩咐銀杏擱下醫箱,準備淨手。

那佯裝成小廝的內侍見徐雲棲似乎頗有些架子,便不大高興。

裴循已經看到了徐雲棲,隻覺這女子似乎在哪兒見過,細想又想不起來,他素有賢名在外,從不輕易拿架子,端得是溫文儒雅,

「人家娘子都不計較,你計較什麼,胡掌櫃既然這般說,咱們便信任徐娘子,若是不信任大夫,什麼病都治不好。」

裴循說這話時,徐雲棲回眸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視線對了個正著。

這是裴循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徐雲棲,才發覺此女相貌脫俗,氣質空靈,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姑娘,竟然是位女大夫,當真叫他吃驚,隻是裴循將所有情緒收斂得很好,由著胡掌櫃幫他將腿抬起,露出右腿腳踝的傷處。

徐雲棲手執棉簽,湊近看了一眼,便知是劍傷,且傷了經脈。

怎麼傷得徐雲棲不知,卻知道上回他與大兀人比箭,傷勢該是加重了。

她目光定在傷處,抬起手,銀杏遞來一個小碟子,碟子裡盛了些許藥油,徐雲棲粘了些藥油,徑直往他傷處塗去,邊塗邊按,力道慢慢加重,到某一處時,裴循疼得呲了一聲。

而整個過程,徐雲棲臉色沒有半分變化,神情細致入微。

裴循忍著痛楚,看著麵前這個貌美的小姑娘,對她生了幾分好奇。

他很少在一個女人身上,看到這樣一份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鎮定氣場,而她鎮定之餘,更多了幾分平和之氣,就仿佛她是那降世的觀音菩薩,可渡人間一切苦難。

半個時辰後,待徐雲棲行了一輪針,裴循對她認識又添了一層,她當真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腳踝痛楚顯見減了幾分,扌莫上去沒那麼痛了。

收針後,徐雲棲繼續塗上一層藥油,招呼銀杏道,

「順著這條經脈,往下塗三百次,力道不輕不重,以他不皺眉為準。」

「好嘞!」銀杏接過她手中的牛角刮,蹲在裴循跟前,給他刮療經脈。

銀杏接手後,裴循明顯察覺那股力道不如徐雲棲把握準確,裴循往後靠在背搭,稍有些遺憾。

徐雲棲回到一旁桌案,開始配藥方,胡掌櫃立在她身側打下手,徐雲棲每說一味藥,胡掌櫃的便在牆麵藥櫃裡尋出一味,裴循看著她,她纖指如玉,姿態閒雅,指尖動作如行雲流水,她生得一雙好看的手。

待這個念頭冒出來時,裴循微微自哂,連忙別過頭。

少頃徐雲棲配好藥方,交給胡掌櫃碾碎,然後坐在一邊悠閒地喝茶。

徐雲棲時不時看裴循一眼,裴循也忍不住打量她,最後忍不住了,徑直問,

「徐娘子,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你。」

徐雲棲笑著擱下茶盞,清脆地回,「十二王爺,我是熙王府三公子的妻。」

裴循差點被口水嗆死。

身為當今皇後唯一的嫡子,自小銜金含玉出身的他,也算見慣大風大浪,但今日屬實被徐雲棲這句話給驚得下不來地。

裴循難以置信,顧不上腳踝的痛楚,直起月要正襟望著徐雲棲,

「你是珩兒的新婚妻子徐氏?」

「正是。」

與其將來在皇家宴席上撞上,弄得大驚小怪,還不如痛痛快快承認。

她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裴循心情復雜看著她,表情一言難盡。

裴沐珩的妻子竟是一位身懷絕技的女大夫?

等等,想起半年前那場荒唐的婚事,裴循驟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人家徐雲棲本就出身鄉下,大約是學了些本事,便在醫館坐診,不料偏被皇帝相中,許給了裴沐珩。

這不是徐雲棲的錯。

「珩兒知道嗎?」裴循犯愁看著她。

徐雲棲雙手交疊,麵露茫然。

去年除夕前那場大雪,她急著救一名孕婦,由裴沐珩的暗衛送來此地,她不知道裴沐珩知不知曉。

或許他對她的事並不上心,不想費工夫打聽,又或者他不在意。

「這我不清楚。」徐雲棲如實道,

裴循不說話了。

麵前這姑娘顯然不太懂皇家規矩,也不知道自己此行此舉對於世家貴胄意味著什麼。

裴循心裡蒙上一層擔憂,想張口說些什麼,對上徐雲棲那雙晶瑩剔透,純淨到毫無一絲汙垢的眸子,終究是咽下去了。

一陣沉默過後,裴循問起自己這腳傷。

「我這腳還治得好嗎?」

「治得好。」對於自己擅長的領域,徐雲棲向來是自信而大方的,

「我給您調製一瓶藥油,王爺拿回去每日塗上三次,七日後再來復診。」

一聽到「復診」,裴循腦仁突突得疼,「可以不用復診,隻塗藥油嗎?」

他也想盡快治好腿傷,隻是若叫裴沐珩曉得此事,他怕裴沐珩會砍了他,還有他那位熙王嫂裴循已經開始擔心徐雲棲的處境。

徐雲棲聽出他弦外之音,顧忌她的身份,不願讓她看診。

對於不信任她的病人,徐雲棲從來不勉強,她慢悠悠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腿在您身上,您自個兒說了算。」

裴循:「」

裴沐珩知道自己娶了一位怎樣的妻嗎?

臨走前,裴循駐著拐杖與徐雲棲道謝,並道,

「這件事我不會與任何人透露半字。」人家夫妻的事交給人家自己解決。

徐雲棲滿臉隨意。

回去路上,銀杏也為同樣的事犯愁,

「姑娘,等姑爺知道了,咱們該怎麼辦?」

徐雲棲靠著車壁昏昏入睡,「沒發生的事不要去想,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

入夏後,雨水漸漸地多了,剛晴了兩日,天色又轉了陰,到了下午申時,烏雲翻滾,眼看要下大雨。

裴沐珩自皇宮出來,打算回府一趟。

皇帝已有好轉,太子的案子有條不紊地在查,這段時日,朝廷上下詭異般的安靜,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當差,誰也不敢翻出半點風浪。

一切朝著預想的方向發展,裴沐珩心情屬實不錯,更添幾分意氣風發。

黃維陪著他鑽入馬車,順道告訴他,

「少奶奶今日出門去了,去了她的嫁妝鋪子,還說要去隔壁藥鋪抓些藥,這會兒也不知有沒有回府。」

裴沐珩目色幽幽看著前方的虛空,這才想起夫妻倆起了齟齬,沉默片刻,開口吩咐,

「去鋪子接她。」

這一路裴沐珩按著眉心想,朝爭大變在即,他沒有功夫去揣摩妻子的心思,更無心去糾纏她那些過往,隻要徐雲棲心裡沒別人,日子就能過。

徐雲棲剛行了一段路,瓢潑大雨從當空澆下來,車夫想快些趕回府,路上不小心陷入泥坑,車軸壞了,徐雲棲主仆來到一家鋪子的廊廡下避雨。

牆角種著一顆月桂,桂樹下不曾鋪青石磚,漫天雨絲澆下來,地麵泥濘一片。

她聞著芬芳的泥土氣息,聽著劈裡啪啦的雨聲,放空了心緒。

大約是跟著徐雲棲漂泊慣了,銀杏望著無邊無際的大雨,也絲毫不愁怎麼回府,仿佛無論在哪裡都可以湊合一夜。

裴沐珩擒著一把黑油傘下車,看到對麵的妻子身著月色長裙立在簷角,雨絲沾濕了她額角,鬢發一根根濕漉漉地黏在麵頰,那張白皙的俏臉被水洗過,刷出一層新的艷色來,狹長眼尾彎成一道無邪的笑,滿臉寫就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當年的那場大火,無邊無際,像極了麵前這場雨。

火苗如靈蛇,拚命往她身上竄,發尾沾上火星子,袖口被燒出一道口子,她跑啊跑,摔倒在水缸邊,濃煙嗆得她喘不過氣來,窒息的絕望漫過心頭,大約是老天爺不肯絕她吧,雨轟隆隆而下,那種絕處逢生的舒爽至今嵌在骨子裡,揮之不去。

她喜歡雨,喜歡被雨洗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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