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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章
尚在初夏,建康城裡已經熱流洶湧,謝冉的流雲軒卻因為花草繁盛而涼意陣陣。
去年他又親手在院中移栽了不少竹子,如今風過處,枝葉簌簌而響,更是叫人感受愜意。
自被革除太子舍人一職,他便過起了逍遙日子,每日隻是在院中欣賞歌舞,飲酒作樂,如今乾脆命人將竹榻搬至院中大樹蔭下,懶洋洋地倚在其上,一手端著酒盞,眯著眸子看著對麵撥弦弄箏的幾個美人。
謝子元和謝運今日特來探望他,分坐兩邊,看著他這模樣憂心忡忡。
「冉公子還有心情飲酒作樂?」
謝運一臉懊悔:「早知我便不聽您的話了,得罪了丞相被貶職倒沒什麼,我心中實在有愧才是真的。
丞相與我有大恩,我卻以怨報德,唉,他一定認為我與那些目光短淺的莽夫沒什麼區別了。」
謝冉仰脖飲盡杯中酒,將酒盞遞給美人,叫她再添滿,口中不屑道:「丞相也覺得我目光短淺,他以為我看不出獲利最大的是秦國。
可是他難道看不出,秦國提出聯姻便是不敢貿然來犯?
既然秦國在拖延時間,我們此時奪了武陵王的兵權便有時間在謝家人當中培植將領,可是他卻始終不肯下手。」
謝子元尋思了一下:「那武陵怎會答應聯姻?
以他的心智,豈會看不出秦國目的?
這麼一來豈不是順了秦國的意?」
謝冉一怔,眼眸輕轉,口中發出一聲冷笑:「他是為了擺脫困境吧。」
這也說得通。
謝子元不再討論這事,勸他道:「冉公子還是去向丞相道歉吧,他對您向來諸多包容,顯然還是看重您的,隻要您肯低頭,他一定會原諒您。」
謝冉坐直身子,朝對麵幾個美人勾勾手指,幾人立即媚笑著偎了過來。
他左擁右抱,笑容滿麵:「我現在挺快活的,你們都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謝子元和謝運對視一眼,隻能無言地起身離開。
池水對岸有畫師在畫他們的行宴作樂圖。
謝冉推開美人走過去,奪過他的筆,遙遙指了個美人道:「你就坐那兒不要動,本公子為你作幅畫。」
美人既驚又喜,跪坐在榻邊不敢動彈,羞紅著臉看他。
謝冉跪坐席上,陽光透過斑駁樹影落在他的衣袍上,斑斑點點的亮光反襯在他那臉上,映出清朗的神氣來。
他一手支額,一手作畫,輕輕鬆鬆,行雲流水,片刻便將她身後的竹榻和那一叢芍藥給勾勒了出來。
早有其他美人不樂意地繞過池水擁了過來,非要他也給自己作畫,謝冉被幾雙柔荑推得搖搖晃晃,也不應聲,隻是吃吃而笑,已是微醺之態,許久安撫了一下幾人,手下又繼續下去。
有個美人盯著紙上漸漸詳細的人物,忽然撲哧一聲笑道:「我怎麼覺得這人畫的有幾分像丞相呢?」
其他人一聽都圍過來觀看,個個撫掌而笑,聲如銀鈴輕撞,待轉頭時見到謝冉陰沉著的臉,立即噤了聲。
「滾!」
美人們驚慌失措,連忙起身離開。
謝冉斜睨一眼旁邊戰戰兢兢的畫師:「今日的事敢透露出去半個字,就要你的命。」
畫師連稱不敢。
他怒火中燒,垂眼盯著畫卷,生生折斷了筆杆。
距離他不遠的院落裡正悄悄忙碌著。
沐白領著鍾大夫進了謝殊房中,她正坐在案後發呆,身上緋色袍子奪目明艷,卻掩飾不了她眉目間的頹然,整個人不說不動,白膚黑發唇若朱染,仿若一件精雕細琢的琳琅美玉。
「請公子伸手。」
鍾大夫跪坐在她對麵,提醒一句。
謝殊回神,先命沐白去守好門,這才伸出手腕。
鍾大夫垂著眼簾仔細診聽,謝殊牢牢盯著他的神情,心中起起落落。
千萬不要是那個結果,千萬不要在這種時候……
鍾大夫收回手,又詢問了一些她最近出現的症狀,看了看她的臉色,淡淡道:「不是公子想的那樣。」
謝殊一下被這話弄得怔住了:「不是哪樣?」
說完又立即反應過來,神情有些尷尬,「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鍾大夫似有些猶豫:「小人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是。
敢問公子,之前可有飲過什麼不當的藥物?」
謝殊仔細想了一下:「倒是飲過幾回治男子無嗣之症的藥物,但是不多,大部分我都倒了。」
鍾大夫對她裝作身有隱疾的事也知道一些,又問道:「公子可否將飲過藥物的藥方都給小人看一看?」
藥方倒還留著,謝殊聽他語氣不對,將沐白叫了進來,讓他將那些藥方都取來。
有一張是衛屹之當初故意整她給她喝的,其餘都是謝冉和沐白找來的偏方奇藥。
鍾大夫最先排除了衛屹之那張,因為那隻是用一些味苦的藥材糅合起來的,溫和的很,甚至算不上藥。
他一張一張仔細翻看完,納悶道:「也沒問題啊,那怎麼會這樣呢?」
謝殊看他神情嚴肅,心中沉了一沉:「究竟是怎麼回事?」
鍾大夫道:「公子身子早年就未養好,但還不至於虧損,如今卻有了損耗之兆,幾乎是病一場便損耗一分,您自寧州一病後回來便身子弱了不少,之後又小病不斷,就是這個原因。
但小人目前找不出緣由,也隻能開幾副方子給公子好好調養了。」
謝殊蹙眉:「你的意思是,我的身體會越來越不好?」
鍾大夫斟酌道:「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