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往事未思心未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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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未思心未痛

自高辛王姬嫁給軒轅黑帝,高辛和軒轅兩國合並,共尊黑帝為君,整個大荒幾乎都在黑帝的統治下。除了那些散落在大海內的島國以外,還有一個地方不在黑帝的統治下——神農義軍共工占據的群山和清水鎮。

高辛和軒轅合並之初,時不時有矛盾爆發,甚至有過局部的戰爭,但經過黑帝二十多年的治理,大荒內文化交融、物產流通,百姓安居樂業,一切都安定興盛。即使還有零星的反對聲音,也絲毫不能影響天下統一的大勢。

孟春之月,黑帝派小祝融去招安共工,被共工拒絕。三個月內,黑帝又派小祝融去見了三次共工,條件一次比一次優厚,甚至承諾封共工為諸侯王,擁有兵權,清水鎮一帶歸他管轄,但都被共工拒絕。

孟夏之月,黑帝發布了討伐共工的檄文,正式派兵圍剿共工。

因為顧慮到共工是神農王族,顓頊既不想派應龍、離怨這些軒轅的老將軍出戰,將正在淡化的軒轅老氏族和中原氏族的矛盾又加深,也不想派豐隆、獻這些中原的新將領出戰,讓豐隆他們承受不必要的壓力。所以,顓頊決定派蓐收出任大將軍,禺疆為左副將軍,句芒為右副將軍,雖然共工和相柳是硬骨頭,但有了這三人,最重要的是有整個帝國源源不竭的物資和兵力,顓頊相信共工必敗。

就在顓頊宣布諭旨前,豐隆來跪求出征,甚至願意屈居蓐收麾下,隻求能出征。

顓頊對豐隆一直與眾不同,親手扶起豐隆,說道:「豐隆,不是我認為蓐收比你強,才選他而棄你。實際上,用你更讓我立於不敗之地。你應該明白,你的身份很特殊,雖然你是赤水氏,可你依舊是神農王族的血脈。如果派你出征去攻打共工,就代表神農王族都不認可共工的所作所為!這場戰爭,我們肯定會勝利。但,成就的是我的天下,背負罵名的卻會是你!我是想保護你,才不讓你出征!」

豐隆知道顓頊的這番話句句發自肺腑。顓頊讓他敬服,不僅僅因為顓頊的帝王月匈襟和能力,更因為顓頊在帝王之外,還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他會生氣發怒、記仇報復,也會心存感激、報恩還情。帝王之路,一步步走來,站得越來越高,很容易迷失,可顓頊一直記得對他好的人,在實現自己的目的時,不忘記給予那些人尊重和保護,甚至友誼。

豐隆說:「我明白陛下的苦心,但當年我們在軒轅城中密談時,我們的約定就不僅僅是神農山或者軒轅山,而是整個天下!那時我就知道會有這一日!一百多年了,我們的雄懷壯誌一點點實現,現在,隻差最後一步。陛下,哪個男人沒有過年少雄懷,淩雲壯誌呢?但這世間有幾人真能實現?不是每個有才華的男人都有機會率領千軍萬馬,更不是每個有壯誌的將軍都有機會指揮締造一個帝國的戰役。罵名又如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更知道我這樣做是對的!我不想在最後一戰退出!求陛下準許我出征!」

當年,軒轅城中,豐隆星夜來訪的一幕回到了顓頊眼前。很多人認為,黃帝禪位是黑帝的帝王路上最重要的事件;還有不少人認為,白帝退位、高辛和軒轅兩國合並,是黑帝的帝王路上最重要的事件。但顓頊知道,那些都不重要!那些隻是他艱難跋涉後的結果!在顓頊心中,影響他帝王路的最重大事件,發生在軒轅城的一個普通房間裡,沒有刀光劍影,沒有歌舞酒宴,沒有史官會記載,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隻是他和豐隆的一番暢談,一次交心,一個連盟誓都沒有的約定。那時,他是看不到任何繼位希望的王子,豐隆是族內所有長老都反對的離經叛道者,豐隆匆匆來、匆匆去,連酒都沒有喝,兩人隻是飲了一杯清水,但兩杯清水對碰的一瞬,兩個男子都毅然做了自己的選擇。從那一日到現在,他從沒有遲疑,豐隆也從沒有遲疑!

顓頊下令說:「重新擬旨,赤水豐隆為大將軍,羲和禺疆為左副將軍,赤水獻為右副將軍。」

豐隆笑著磕頭:「謝陛下!」

顓頊說:「這次戰爭不同於當年和高辛的戰爭,相柳不好應付,一切小心!」

豐隆豪邁地笑起來:「好打了我還不稀罕去打呢!」

自顓頊派小祝融去招安共工,每一個動向,每一個決定,顓頊都會告訴黃帝。黃帝從不發表任何意見,好像一點不關心,但是,以前顓頊稟告政事時,黃帝會說「你自己看著辦,不必告訴我」。這一次,黃帝從沒說過這樣的話,大概對他而言,這是他未完成的事,他沒有辦法不關心。

小夭常伴黃帝左右,顓頊議事時,又從不回避她,所以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發生了什麼。當顓頊告訴黃帝,他任命豐隆為大將軍,正式出兵圍剿共工,正在煮茶的小夭突然失手,將沸水倒在了手腕上。

顓頊驚得立即沖了過來,趕忙用冷水沖洗小夭的手腕,又把苗莆拿來的藥給小夭敷上。顓頊不滿地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心裡想什麼呢?」

小夭強笑道:「什麼都沒想。」她想繼續煮茶,顓頊把她趕到黃帝身邊坐著去,自己動手煮好茶,為黃帝和小夭都分了一碗。

小夭問:「任命宣布了,豐隆是不是就要出發了?」

「是啊,就這幾天。」

小夭安靜地坐著,耳邊傳來黃帝和顓頊的聲音,心卻飛了出去——小小的回春堂,從後門出去,是一片藥田,藥田下是西河,順著西河能進入清水,奔湧的清水會匯入東海。在西河邊,她救了璟;為了捉腓腓,遇見了白雕毛球,被相柳抽了四十鞭子;她想毒倒相柳的毒藥毒倒的是璟;為了幫顓頊解蠱,和相柳做了交易,不想卻是心意相通、命脈相連的情人蠱……「小夭!」不知何時,黃帝已經離開了,顓頊盯著小夭,「你在想什麼?」

「我想起了清水鎮。」

顓頊道:「我也在那裡生活過,你放心,我已經命官員去妥善安置清水鎮的居民。」

小夭點點頭。

顓頊說:「你是想起了相柳嗎?」

小夭沒有吭聲。

顓頊說:「我知道你和他有點交情,我也很欣賞他,我甚至非常敬佩共工和他的剛毅忠貞,但神農國早已經過去……我必須討伐他們!」

「我明白。」小夭很清楚,顓頊已經盡力。某種意義上,這場戰爭對軒轅而言,是必須,對神農義軍而言,是一種解脫。這事顓頊沒有做錯,作為帝王,這是他必須做的,可共工和相柳似乎也沒有錯。

顓頊嘆道:「不管我多欣賞相柳,大家立場不同,我實不希望你和他有任何牽扯。」

小夭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正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她一直都清醒地警告著自己,她和相柳,永不可能是朋友。

豐隆出征前,來小月頂見小夭。

上一次兩人見麵,還是四年前,他、馨悅、昶三人來小月頂看小夭。自那之後,小夭從沒有見過豐隆,也從沒有去探聽過他的消息,可以說,對小夭而言,這個人近乎消失了四年。

黃帝在地裡忙活了一早上,這會兒在屋內休憩,小夭不想打擾黃帝,帶著豐隆去山林裡走走。豐隆一直沉默,小夭想著他明日就要領兵去圍剿共工,也提不起興致說話,兩人竟一路無話地走到了山頂。

小夭看到雲霄中的紫金宮,才想起,她和馨悅也曾站在這裡,但那一次,璟居然扔下黃帝,跟了過來,這一次,無論發生什麼,璟都不會出現了。小夭眼眶發酸,裝作整理被山風吹亂的額發,悄悄將眼角的淚印掉。

豐隆指著左耳問:「是他救了你嗎?」左耳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這會更是毫不避諱地坐到樹上,虎視眈眈地盯著豐隆。

小夭道:「是他救了我。」

「幸虧有他,我才沒有鑄成大錯。」

小夭沉默地看著豐隆。

豐隆說:「那一次我想幫妹妹殺了你,被他殺了的十個黑衣人就是我派出去殺你的心腹。」

左耳插嘴道:「不是我殺的,是我和小夭一起殺的。」

豐隆說:「難怪!我也在想,以他們十人之力,無論如何都不該無功而返,可居然被你一人殺了。」

左耳不再說話,豐隆對小夭說:「你知道我想殺你,對嗎?」

既然豐隆挑明了,小夭也不想否認:「我聽到了你和馨悅的對話。你們當時都情緒太激動,不夠小心。」

豐隆問:「你為什麼不告訴陛下?」

「當年,我在整個大荒的來賓麵前,羞辱了你和赤水氏。你不計較,是你大度,但終歸是我欠了你。如今,我們就算真正兩清了吧!」

「你憎惡、瞧不起我嗎?」

小夭搖搖頭:「你從小到大,無憂無慮,唯一的磨難不過是雄心壯誌沒人理解,被長老看作是離經叛道的混賬。馨悅卻是在噩夢中長大,當別的女孩子希望得到一條美麗的裙子時,她的願望是明日依舊能活著。有的事,不願做,一旦做了,就會成為心的桎梏,折磨自己一輩子,可也不得不做!當時當地,你隻能選擇幫馨悅,如果你為了自己和赤水氏,棄她於不顧,我反倒會瞧不起你。」

豐隆盯了小夭一瞬,大笑起來:「我赤水豐隆這輩子隻向一個女人求過婚,沒想到還被她悔婚了,但我一點不後悔向她求過婚,也一點不後悔以赤水氏最隆重的禮節迎娶她,她值得!隻可惜,隻差一點點,她沒有成為我的妻子。」

小夭笑著搖搖頭,指指自己的心:「不是差一點點,而是差了一顆心。等你什麼時候把一個女子看得比你打勝仗還重要時,你就會明白我的話了。」

豐隆說:「我這次向陛下請求出征,不是為了官職,也不是為了封地,更不是為了千秋功名,而是為了馨悅。陛下沒有奪去馨悅的王後封號,也沒有幽禁她,他隻是徹底無視馨悅。但慢刀子割肉更痛,沒了陛下的尊重,紫金頂上的那幫女人個個都會趁機啄馨悅幾口,不過三年,馨悅已經像是老了幾百年。我想打個大大的勝仗,以陛下的性子,必定會重重賞賜我,我什麼都不要,隻求他原諒馨悅一次。」豐隆向小夭作揖行禮,「到時,求你為馨悅說幾句話。我保證會派人看牢她,絕不會讓她再做同樣的事。其實,經過這三年的煎熬,她也絕沒膽子做了!」

小夭嘆了口氣:「你們覺得陛下對我百依百順,那隻是因為我太了解他,從不提他不會答應的要求,像以前他出兵攻打高辛,還有現在他要……」小夭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很清楚,縱然我求他不要出兵,他也絕不會答應。」所以,當年顓頊發兵攻打高辛時,她沖著顓頊發脾氣、吵他、罵他,卻始終沒有開口求他不要那麼做,而現在圍剿共工,她連發脾氣的立場都沒有,隻能沉默悲傷地看著。

豐隆撲通一聲,跪在了小夭麵前。

小夭嚇得趕忙去扶他,四世家的族長連帝王都可以不跪,小夭急道:「豐隆,你快起來,快起來!」

豐隆靈力高強,執意跪著,身重如山嶽,小夭一點都扶不起他。小夭無奈下,也跪下,表明實在不敢接受豐隆的大禮。

豐隆神情十分悲傷,小夭從未在自信驕傲的豐隆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豐隆說:「我和馨悅是雙生子,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如果當年是她先出生,她被帶到了赤水,我留在了軒轅城,她現在會是什麼樣?也許她不會有那麼重的執念,也許她壓根兒不會選擇嫁給陛下,也許她現在過得很快樂幸福!小夭,求你!求求你!」豐隆對小夭用力磕頭。

小夭忙說:「我答應,我答應!你別磕了!求求你別磕了!」

豐隆抬起了頭:「謝謝!」

小夭說:「陛下有時候會非常執拗,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聽,但到時,我一定盡力幫馨悅求情。」

豐隆說:「希望我的功勞和你的求情能讓馨悅逃過這一劫。」

小夭說:「我們可以不跪著了嗎?讓人看到,我會死得很慘!」

豐隆深吸了口氣,好似將一切復雜的情緒都壓進了心底,他又變成了出身尊貴、年少得誌、飛揚自信的赤水豐隆。豐隆站起身,笑著打趣:「我怎麼感覺我們像是在做那次婚禮上沒做完的事呢?」

小夭直接一大掌拍在了豐隆的肩膀上,很是哥倆好地說:「你就別做夢了,好好打你的仗去吧!」

當年,小夭住在小祝融府時,言談舉止很是男兒氣,有時候豐隆都覺得,小夭是男扮女裝。後來,也不知道是小夭越來越女人,還是他們疏遠了,豐隆再沒有這種感覺,此時既覺得親切,又覺得惆悵,笑道:「走之前,要不要祝福我幾句?」

祝福豐隆,那對相柳算什麼呢?小夭沉默了一瞬,搖搖頭:「這是你們男人的事,和我沒有關係。既然我無力阻止你們,那我也什麼都不要說。」

豐隆大笑,沖小夭抱抱拳:「好嘞!我走了!待勝利歸來時,我們去拚酒!」

小夭微微而笑,也對豐隆抱抱拳。豐隆大步流星,向著山下行去。沒有多久,小夭看到有雲輦升起,飛向大軍駐紮的方向。

明日,豐隆就會率領千軍出發。小夭一遍遍告訴自己,和自己無關!但是,還是那麼難受!

在豐隆出發前,顓頊告訴豐隆:這次戰爭雖然勢在必得,但不用著急立分勝負。先打一場小仗立威,然後采用「緊圍之、徐剿之」的策略,千萬不要被共工誘入深山。共工的軍隊藏匿於深山,一旦入山,就可以化整為零,想要剿殺並不容易。否則,不會黃帝派兵幾次都失敗。

軍隊駐紮肯定需要物資從外運入,共工當年選擇清水鎮,是因為清水鎮與高辛接壤,還可以東出大海,即使黃帝封鎖了軒轅國內所有的通道,共工依舊可以取道高辛,或者由海路進行物資補給。當年高辛出於維護自身的利益,樂見於軒轅國內有爭端,會暗中給予共工很多便利。利益驅使下,也會有世家大族暗中和共工來往。但是,現在已經和以前不同,整個大荒都在顓頊的統治下,帝國的軍隊不僅有善於陸戰的軒轅和中原軍隊,還有善於水戰的高辛軍隊和赤水氏子弟。

顓頊告訴豐隆「緊圍之」,就是從陸上、海上都嚴密把守,阻絕任何物資到達共工手中,不管共工的軍隊多麼強橫堅韌,但缺衣少食、沒有藥物,圍困他們十年、二十年,遲早會拖垮他們。等軍隊士氣潰散,意誌瓦解後,在「緊圍之」的策略上,再「徐徐剿殺」。

豐隆出征後,貫徹了顓頊的策略,以一場小戰役,將共工軍隊在清水鎮的勢力清除,把他們逼入深山,然後就開始了圍困。

圍困一年後,共工的軍隊依舊龜縮不出,反而,時不時偷襲一把豐隆的軍隊。他們從不和豐隆的軍隊正麵接觸,就是搞破壞,今日燒點火,明日放點毒,匆匆來,匆匆去,弄得豐隆的軍隊一到晚上就緊張,睡覺都睡不踏實。

在攻打高辛時,豐隆一點不著急,他很清楚他要的是什麼,縱然大敗給蓐收,但豐隆很清楚,隻要穩紮穩打,最後的勝利肯定是他的!可這一次,豐隆的目的和以前不同,他要的不是名利權勢,也不是自己的壯誌雄心,而是想救妹妹。戰爭打個十年二十年,沒有一點關係,顓頊等得起,但是,馨悅等不起!

雖然出征前,豐隆特意去探望過馨悅,叮囑她千萬要忍耐,不管發生什麼,都先忍一忍,一切等他打完仗回來,但馨悅神情冷漠,後來竟然不耐煩地走了,壓根兒聽不進去豐隆的話。豐隆擔心馨悅熬不住,人會崩潰,更擔心馨悅會孤注一擲,再做出什麼可怕的事,讓她和顓頊之間無可挽回。

因為對馨悅的掛慮,當探子奏報發現了共工軍隊時,豐隆決定派兵追擊共工軍隊,不想中了相柳的計,大敗。

消息傳回神農山,顓頊又是生氣又是不解,豐隆雖然飛揚跳脫,可大事上從不含糊。當年,他和高辛打了十年,也從沒有貪功冒進,即使大敗於蓐收,被逼得撤退時,豐隆也是該舍棄就舍棄,毫不貪功,更不冒進。

因為想不通為什麼豐隆會犯糊塗,顓頊越發氣惱。氣惱下,顓頊動了念頭想要換掉豐隆。

黃帝淡淡地問:「你確定你要陣前換將?」

顓頊不確定!陣前換將,不是明智之舉,尤其豐隆的身份特殊。如果此時換將,相信豐隆是真敗了的人會說:黑帝不信任中原將領,一次敗仗就換了大將;而不相信豐隆是真敗了的人會說:我就知道那些中原將領藏有異心,肯定會勾結叛逆,陛下以前被蒙蔽了,如今終於看出來了。

顓頊怒火平息,冷靜下來。他對黃帝說:「我相信豐隆,不打算換掉他,但我想親自去一趟清水,弄清楚他為什麼會貪功冒進。」

黃帝隻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小夭卻突然說:「我想和你一塊兒去。」

顓頊心裡很願意,理智卻不想小夭置身險地:「這不同於和高辛的戰爭,會有危險。」

「我一直待在你身邊,你沒有自信自保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我和外祖父都不會同意你去。」

顓頊笑道:「伶牙俐齒,就會狡辯!那我們一起去!」

三日後,安排妥當一切,顓頊帶著小夭秘密趕往清水鎮。

昔日繁華的清水鎮已經人去屋空,經過回春堂時,顓頊對小夭說:「所有清水鎮的居民都遷到了附近的城鎮,分了田地和屋子,待戰爭結束後,如果他們願意回來,可以回來。」

小夭默默點了點頭。

整個清水鎮都變作了大軍營地的一部分,屋子被征用,豐隆住在屬於塗山氏的一個宅子,恰是璟曾經住過的宅子。豐隆趕出來迎接顓頊,精神很萎靡。

顓頊未提戰況,笑道:「你倒會挑地方,竟然霸占了塗山氏的宅子。」

豐隆道:「這是鎮子上最好的宅子,我若不住,也沒人敢住,索性就拿來住了。陛下怎麼知道這是塗山氏的宅子?」這種瑣事可不會有人去奏報顓頊,否則顓頊每日光看各種奏報都看不完。

顓頊道:「以前我在清水鎮住過幾年,對這裡還算熟悉。」

豐隆十分詫異,幾年可不短,想來發生在他和顓頊認識前,否則他不可能不知道,「陛下那時還在高辛吧?難道陛下那個時候就在為今日做準備?」

顓頊笑道:「一半一半,那時我可沒有把握自己一定能繼位,隻是想來看看讓爺爺和王叔都頭疼的硬骨頭。當然也免不了會想,如果有一日,我要來啃下這塊硬骨頭,該怎麼辦。」

豐隆很是羞愧,低著頭說:「陛下的策略非常好,但我讓陛下失望了。」

顓頊放慢了腳步,拍拍豐隆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百年的相識,一次勝負不會讓我對你失望,我倒更擔憂你會對自己失望。」

豐隆沉默不語,神情復雜。

行到一處園子的月門前,豐隆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陛下,這幾日就住這裡。」

顓頊雖然知道璟曾住在這座宅子,但他並沒有來過,所以沒有什麼感覺,小夭卻對這個園子很是熟悉,璟當年就住這裡。

炎炎夏日時,廊下會掛著一排風鈴,是用終年積雪的極北之地的冰晶所做,赤紅色、竹青色、紫靛藍色、月下荷白色……配合著冰晶的色彩,雕刻成了各種花朵的形狀。微風吹過,帶起冰晶上的寒氣,四散開來,讓整個庭院都涼爽如春。庭院中開滿各種鮮花,有茉莉、素馨、建蘭、麝香藤、朱槿、玉桂、紅蕉、闍婆、薝卜……小夭走進圓月形的拱門,看見各種鮮花繽紛綻放,一如當年。一瞬間,小夭幾乎覺得,會有一位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的清潤君子從花叢中站起,含笑凝視著她。

可是,沒有!

陽光依舊明媚燦爛,鮮花依舊繽紛爛漫,那個曾無數次凝視著她的人卻不見了!小夭心口發疼,眼前發黑,就要跌倒,顓頊忙回身,攬住她:「小夭!」

「沒事,不小心被絆了下。」小夭盡力克製,可她急促的喘息,落在身有靈力的顓頊和豐隆耳朵裡十分清晰。

顓頊輕聲問:「璟以前就住在這裡?」

豐隆也想起來了,璟以前說過,其實他和小夭早就認識,看樣子小夭也來過清水鎮。豐隆忙道:「我命人另外準備地方。」

顓頊剛想說好,小夭強笑著說:「就住這裡。」至少這裡還有他的氣息。

豐隆遲疑地看著顓頊,顓頊對豐隆點了下頭,示意他依照小夭的意思辦。豐隆行禮告退:「一路風塵,陛下先沐浴休息一下,我和其他將領在前廳邊做事邊等候。」

顓頊沐浴更衣後,走出屋子,看到小夭坐在廊下,呆呆地看著滿庭的鮮花。

顓頊坐到小夭身旁,問道:「景致和當年像嗎?」

「花開得和以前差不多,不過,當年廊下掛了很多冰晶風鈴。」

「我命人去找,依舊掛上。」

小夭側過頭,視線與顓頊一碰,立即避開了,她低聲說:「顓頊,你……你不要這樣!」

「不要哪樣呢?」顓頊的聲音如同江南暮春時節的雨,柔軟悲傷,「我不能阻止你去思念璟,隻能盡力讓你開心點。如果思念璟能讓你開心,我也會幫你。」

「這樣做,你會開心嗎?」

「對我來說,開心或傷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依舊在我身邊。」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璟,你就永遠這樣嗎?」

顓頊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小夭,我從沒有要你忘記璟!沒有人能抹掉過去的記憶,我甚至知道,直到我白發蒼蒼時,璟仍活在你的記憶裡,一如他離開時。我隻是希望,在你的未來裡,允許我和你相依為伴。」

小夭看向顓頊,嘆息:「顓頊,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把自己放在這麼卑微的位置上?為什麼要如此固執?你是整個天下的君王啊!

顓頊凝視著小夭,微笑著說:「一切隻因為你是我的小夭。」

他的語氣很溫柔,眼神卻很堅定,小夭再次倉皇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顓頊伸手攏了攏她零碎的鬢發,說道:「你好好休息,我去見豐隆他們。我還打算去軍中轉一圈,如果傍晚沒回來,你自己先用飯。」

小夭沒有抬頭,顓頊站起,看了一眼滿庭的鮮花,將悲傷藏到心底,向外行去。

小夭一直坐在廊下,看著滿庭鮮花,明媚絢爛。

直到夕陽斜映。

園外,突然傳來驚慌的嗬斥聲、尖叫聲,小夭抬起頭,看到半天晚霞、流光溢彩,相柳戴著銀白的麵具,一身如雪白衣,腳踩白羽金冠雕,端立在七彩雲霄中。他手拿一張銀色的大弓,顯然已經射出了一箭,正在搭箭彎弓,準備射出第二箭。

「顓頊!不!」小夭厲聲尖叫,向著府外狂奔,看到相柳射出箭時,她腦中一片空白,隻有唯一的念頭:顓頊,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當她跑到府門,看到顓頊跌坐在地上,滿身鮮血,正仰頭看著天空。雖然侍衛很多,可未等侍衛追上去,相柳已經驅策坐騎離開。

顓頊用靈力將聲音送了出去:「相柳,他日我必取你性命!」

雕聲清鳴中,相柳翩然遠去,隻留下一陣傲慢狂妄的大笑聲,在天地間回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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